“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李素香苍白着脸道。
她拉住叶静程的手，“这五间屋我要留给静程。这是广明自己盖的，算是留个念想。”
“就算以后静程不住这儿，也给她留着，让她逢节回来看她爹的时候，能有个歇脚的地方。”
会计听了觉得这倒也合情合理，“这房子是广明找我们几个兄弟一块盖的。现在他没了，给他闺女也是对的。”
叔公坐在一旁，将这话听明白了，弟妹是想将房子留给孙女。
依他说，女孩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没什么在自家留房子的必要。
但弟妹想让孙女养老，愿意拿钱补偿二儿子，自然也成。
这年头闺女养老的也不少，他道：“弟妹你想清楚了就行。”
大队长思忖片刻，同样点点头，“你们一家人商量好了就行。”
叶静程听完愣住，这是奶奶知道她不想把房子让出来，才这么说的。
她心里酸涩无比，明明是她不想将房子交出去，最后却是奶奶帮她收尾，过了明路。
叶二叔还有心想说什么，但被大队长一个眼神扫过，便不说话了。
要说他大哥死后，他什么时候还念过，也就是分配干活的时候了。
大哥没给他分好活，但也没针对他。
大队长却是常给他分到些又麻烦又费力气的活儿，偏他还不能诉苦。
毕竟明面上人家没针对他，只是他运气不好罢了。
叶二叔只能也跟着说：“娘你放心，我知道了。”
将众人送走，叶静程趴在李素香腿上，哽咽道：
“谢谢奶奶为我打算。”
李素香眼神不似平常清明，她眼中闪过泪光，“奶奶老了，帮不上你太多。”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叶静程双眼含泪道。
……
这事过去没几天，叶静程就听说叶明要和城里对象结婚了。
叶二叔一家在村里涨了大大的脸面。
这年头，谁能娶上个城里媳妇？
第二天，就有叶明对象的家里人过来，一个中年女人穿着一身新的确良衣裳，手里提着点心。
村里人挤在他家院子里想热闹。
叶明看见这么多人，脸上挂不住，央他爹去把人叫出去。
叶二叔：“行了行了，今天我家有事，过几天好日子再招待你们。”
一个叶家的小年轻笑嘻嘻说：
“叶叔，我们都羡慕明子哥能娶个城里媳妇呢，我爹说让学着点，你就让咱们开开眼呗。”
叶二叔笑笑，拍拍他肩膀，“行，那你们在这吧。”
他这几天可是出了大大的风头，众人都看热闹，他也只觉得是自己威风。
叶明却不一样，见他爹没将人赶走，他眼睛里闪过厌恶和尴尬。
他们围在这里，让他觉得自己像只给人看的猴。
坐在他身边的中年女人见了，轻声细语道：
“明子，没事。他们要看就看，咱不怕。”
叶明见岳母没有不高兴，才重新笑起来，“我知道了，李姨。”
李姨又嘱咐道：“一会你不用说什么，听我的就成。”
叶二婶今天穿的也好，把自己压箱底的衣服拿出来了。
她端来一盘炸果子，招呼道：
“来亲家，快尝尝我们这边的零嘴。”
两家人都是有意结亲，气氛很是不错，直至说到彩礼的时候——
叶二叔脸色阴沉沉的，“不行，怎么又要加钱呢？”
李姨：“你家一开始说小两口单独住个大屋，但现在又说得六口人挤在一起，不该给小两口一点赔偿？”
“再说这钱也不是给我家，是留给他们小两口过日子的。”
叶二叔的脸耷拉下来，“那也不能要二十块钱！谁家有这么多钱？不成。”
原本他们说好给叶明十块钱，再让他住大哥那房子。
后来房子住不成了，但是又得了钱，就又分给他十块，算是补偿。
钱昨晚就给到叶明手里了。
可现在亲家居然说要再给二十，那他从自己老娘那里得来的三十不就都给出去了？
叶二婶也是知道家里还剩多少钱的，她拉拉叶二叔的袖子，却被叶二叔无情甩开。
叶明一看谈不下去，不由急了。
家里又不是没有这钱，做什么故意不出来？
他看看一心为自己打算的李姨，再看看和地主一样的守财奴爹，心里泛起一股烦闷。
他怎么就没有个李姨这样的娘？
又听了几句吵嚷，叶明再也忍不住。
他一拍桌子，嚷道：
“那房子本来就说定是给我结婚住的，后来分家，奶奶拿三十块钱买了。那得来的钱自然都是我的，爹你干嘛不给？”
院子里的邻居听见，纷纷震惊，“三十块？好多钱啊。”
和叶池叶蓓一起玩的小孩长大嘴巴，“能把供销社买下来了！”
叶蓓听了，小声问叶池：“二哥，你想让大哥娶大嫂吗？”
钱都给大哥娶媳妇了，她们在家里就没饭吃了。
她最近几天才吃上几顿饱饭。
叶池有娘护着，没饿得太厉害，自然体会不到妹妹的担忧。
他回答地斩钉截铁，“肯定想啊，要是大哥娶了大嫂，那咱们也就成了城里人了。城里有很多供销社，我就能天天吃糖了。”
“闭嘴！”叶二叔听见众人窃窃私语，脸色变青，他对叶明咬牙切齿道。
明子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钱的事怎么能往外说？
让人知道了来借钱怎么办？
他勉强平复怒气，转头和亲家商量，“这样，我们多给十块，年底再把房子休整休整，保管俩孩子住的舒心。”
叶二叔擦擦汗，要不是指望着攀上个城里媳妇，他哪舍得拿出这么多钱？
只盼着明子早点在城里站稳脚跟，将他也接过去享福。
李姨点点头，“也成，不过结婚之后就先去城里住吧，等家里收拾好了再回来。”
这是在逼着亲家兑现诺言了。
毕竟他们定下的日子就在半个月之后，他们指定是收拾不出来房子的。
叶二叔正想让明子多讨好岳家呢，哪有不同意的？
“行，让明子去城里住段时间再回来。”
叶二婶见他们谈成，晒得黝黑的脸笑出了花，连忙从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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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出来招呼道：
“亲家，快进来吃饭吧。”
又瞪了眼院子里看热闹的人，“咋？要在我家吃饭啊。”
村里人不好再待着，纷纷往外走，嘴里还念叨。
“没想到彩礼这么高，早知道让我闺女嫁过来了。”
这话一出，立马就有不对付的说了，“人家明子是娶城里媳妇，彩礼当然高，你家红红能有城里媳妇好看？”
“去你的，我闺女手脚勤快，咋就不如城里媳妇了？”
也有人琢磨那钱的，“叶家这钱是李婶子的分家钱？李婶子这么有钱啊。”
“广明之前是大队长，人又能干，几年下来差不多也能攒下来这么多。”
“叶二叔真好命，啥都不干就能得这么多钱。”
叶家晌午好，家里人都一脸喜色。
叶二婶在屋里做饭，也听见他爹不想给那么多钱的话。
她心疼明子，悄悄拉着叶明走到炕屋，小心掏出自己这几年去卖菜攒下的钱。
去县里路远，她每次还挑着两大篓子菜，这两块钱属实来得不容易。
“明子，别怨你爹，都是穷闹的。这钱你拿去买点吃的，别亏待自己。”
若是从前，叶明见到这两块钱，说不定还觉得多，但见识过了他爹手里的三十块钱，再看他娘手里的这点小钱，就有些看不上了。
“娘，我知道了。”叶明含糊应道。
叶二婶不放心，又仔细嘱咐了他两句。
叶明听着，心里直叫屈，他拿这两块钱得听他娘絮叨半天。
够费事的。
晚上饭桌上是中午的剩菜，叶二叔用筷子点点桌子。
“今天这事儿奇怪，你对象他爹咋不来呢。”
叶明自顾自吃得欢快，闻言道：
“我岳父本事大，厂里离不开他，这种小事，请他大老远地费事过来一趟干什么？”
叶二叔将筷子重重放下，不说话了。
他虽说指望明子攀上岳父，但两相比较，总觉得自己比不上人家。
这事情在村里热闹了两三天。
叶静程听了，不再担心自己要被叶二叔嫁给一个二流子，心里放下一块大石。
夜色深了，叶静程躺在床上琢磨，贺奶奶过阵子就要回城，她要先在城里安顿下来。
最好能找一个临时工工作，光明正大地养活自己。
叶静程打算了很多，既然奶奶不用叶二叔给她养老，那自己给奶奶养老。
等租好房子就把奶奶接过去。
他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就听见东屋里“咚”一声脆响。
叶静程赶忙批上衣裳跑过去，发现是茶缸掉在了地上。
她点上煤油灯，才发现李素香苍白着脸，嘴唇也泛紫。
叶静程连忙去隔壁孟奶奶家叫人。
好在孟奶奶的儿子在家，背了李素香就往卫生所走。
两人年纪差的大，再说跟着的人多，也不怕有什么闲话。
卫生所的陈两金诊断过后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着凉了。老人年纪大了，显得严重，回去用菩根熬水喝了就成。我这边只剩一粒退烧药，要是实在撑不住了就用水送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