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道友。”
“哦,悟空道友。”
……
似是十分有趣,老山猴捂着嘴,先是憋笑,实在憋不住了,然后干脆放声大笑。
“啊,宁道友好。”
“悟空道友好……”
老山猴哈哈大笑,重新垂开了道袍,在峰顶上长啸狂奔。
宁景无语坐下,只等着老猴货闹够了,才意犹未尽地跑回来。
“先别笑,敢问悟空道友,可有下山的法子?”
跳下去肯定不成,下方的风罡直接给撕成八瓣了。另外,他还想问云鲸上的藏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老山猴还是不舍,还想再提一嘴双修的事情,但见着宁景的决然,只得叹出一口老气。
“法子还是有的。我记得很清楚,当年那只会双修的小狐狸……”
“悟空道长!”
老山猴抬手,赏了宁景一个小爆栗。
“我在说正经的,那小狐狸用的是踏云术,人家可不像你,还像个傻货一样连着爬了三四次。”
“踏云术?”
“鲸霖下起来的时候,下面的风罡也会缓下来,你到时候用踏云术跳下去,运气好的断个手脚就行。等等……我找找。”
老山猴说着,开始从道袍里翻出不少物件,一开始是药罐瓶瓶,然后是道器各种长袍,接着越来越离谱,连红兜兜春宫本都翻出来了。
宁景甚至怀疑,这老猴货是不是藏了一个芥子袋。
“找到了!”
捧着一本发黄的古册,老山猴喜笑颜开。
“险些忘了,那小狐狸还有一本踏云术的。”
宁景眼巴巴地伸出手。
“宁道友可否答应,有一日登了大道,回来看我这老猴一眼。”
“登九峰者,需大乘期渡劫化仙。”
“宁道友可有信心?”
宁景沉默,随即昂头,郑重接过了《踏云术》。他向来喜欢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这般弱肉强食的修仙世界,只有不断勇攀高峰,方能让自己立于不败。
“好,好!”老山猴欢喜非常。
“对了道长,若是云鲸一直在飞,我好像已经离原来的位置很远了?”
“当然,几千里还是有的。”
宁景听得沉默,只在短短的时间,他离着落坡县的位置,已经是隔着千山万水了。
别无他法,他垂头看着手里的踏云术,目光久久坚定。
……
踏云术,顾名思义,以灵气裹身,在空中踏云而行。
实话说,这约莫是入幽境以来,最大的一笔摸宝收获了。没有丝毫的耽误,循着踏云术的教授,宁景小心地修炼着。
踏云术的第十层,按着书上所言,甚至能七步跨山。当然,如这种大能本事,肯定需要更高的境界。
留在鳍骨峰顶上,宁景废寝忘食,终于借着源源不断的灵气,在数日之后,成功学会了第一层的踏云。
沉吟了一番,他还是决定先跳下云鲸。若不然,再耗个十天半月的,指不定要被带去九峰大陆的极地了。
“宁道友,你再考虑一下,我这几日也看了双修的功法,说不定你与我——”
“悟空住口!”
老山猴没有恼怒,仰头嘿嘿一笑,“也罢了,自个小心一些,我这里还有一些鲸霖你带着……哦对了,你下鳍峰的时候,记得拔一枚鳍刺带走。”
鳍刺,倒生在鳍骨峰上,宁景有去打量过,发现质地极为坚韧,且不易折,用作炼器的话,说不定会炼出一柄极品道剑。
宁景面朝着老山猴,没有任何矫情地跪下,冲着老山猴拜了三拜。授业之恩,如山高海深。
“诶哟喂,宁道友……”老山猴哭哭咧咧地跑来,“别早死了,遇到那些厉害的坏种,打不过咱就先跑,知道没?”
“晓得了,悟空老师。”宁景笑了笑,转身抬步往前,用老山猴教的法子,拔出一枚鳍刺,用布裹好背在了身上。
他调整灵气,御动踏云术的术诀。只在顷刻间,一股莫名的灼热气息,在脚板底生了出来。
他回过头,看着老山猴孤零零站着的人影,在一番苦涩之后,终归咬了咬牙,迅速往峰顶下跃去。
按着老山猴的估算,便在今日,鲸霖会重新像雨一样落下。
……
踏。
稳步落在孤岛之上,宁景目光有些恍惚。离着他在孤岛醒来,也不过隔了几日,却有了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沉默了下,也不知为何,他来来回回循着峰顶,寻找了好几遍。终于在一截岩尖之上,看见了腹部被挖空的陈袭春。
宁景忍住心底的难受。认真来说,陈袭春的重伤,与他息息相关。但那般情况下,陈袭春已经是快化作了人邪。
他走过去,发现陈袭春的脸庞上,已经没有了化邪的戾气。那张儒雅且温和的谦谦公子脸庞,重新恢复了过来。
腹腔之下,似被野兽啃食过,原本凸出的肉球金丹,已然被人整个吃掉。
试了试鼻息后,宁景迅速取出了鲸霖,拢着手掌给陈袭春喂去。
约有半盏茶的功夫,陈袭春失声咳了起来。他侧过头,满是死气的脸,在见到宁景后,露出苦涩的欢喜。
“宁……道友。宁道友小心……那人趁着我重伤,吃了我的金丹。”
宁景复盘着在熔岩地里的人,笃定了一个人选,奸猾狡诈,不择手段。
“宁道友,我有些后悔了……呜呜。”死死抓着宁景的手,陈袭春哽咽哭了起来。空荡的腹腔,再无任何的起伏之感,无非是撑着一口灵气,没有让自己死掉。
宁景红着眼睛,拼命将鲸霖喂入陈袭春的嘴里。
“莫要浪费这些了……宁道友,我是否作了恶人。”
“不是,少宗主已经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宁道友……我想起来,我杀了许多人。我以为入了金丹境,我能压住那股煞气,却发现我根本无力撑住,只好学着老怪物吃弟子肝……我第一次吃弟子肝,我那投食的小师弟之云……我一边剖开他的腹,我一边在哭,求着他快点死,求着他不要动了。”
宁景痛苦闭目。
“宁兄,我不想这样的。”陈袭春声音干哑,紧紧握住宁景的手。
“宁兄,我小时……一直想做个除恶扬善的仙侠,以浩然道气登峰成仙,但终究——”
“我啊我……大道一只蜉蝣,枉了此生。”
陈袭春垂手闭目,再也不见任何生息。
站在红光四溢的孤岛上,宁景失神地看向天空。
恰时一场鲸霖雨落了下来,升起的雨雾,将他整个人孤独地裹在湿幕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