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岐峰,雪絮漫天。
骤寒的天时里,宋仪急急提着灯笼,脚步如飞。在她的后面,乌头也带着一群山门弟子,齐齐走到了峰崖边上。
“夫人,那是什么。”乌头脸色苍白。生于斯长于斯,他从未见过这般的景象。便在他们的面前,那一大片不可目及的远山,不知生了什么变故,似燃起了滔天大火一般,到处都是化不开的红影。
“宁景……”宋仪昂起头,在红光的辉映下,姣好的五官被衬得如同仙子下凡一般。
连她自个也不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瘸腿已经好了,皮肤也变得白皙,甚至在浑身上下,也隐隐有了灵气萦绕。
“只刚入了秋,怎会下雪了。”乌头咬着牙。
“大师兄,我先前看到天上有鱼。”
“别胡说,鱼怎会游到天上。”
峰崖之前,一时各说纷纭。站在宋仪身边,一只黑鸡瞪大了眼睛,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天色只在顷刻间又暗透了整个世界,远山的方向,还听得见一座座山峰崩塌的轰声。伴随着的,还有一道道的巨大卷风,忽然呼啸着升了起来。
远山外的另一边。
一个道袍男修士皱着眉,脚步落在一座峰头上。他叫上官春,并不是落坡县的修士,而是收到了自家弟弟的传音虫,才马不停蹄地赶来。
不曾想,才堪堪赶到,便见着了眼前的异像。
山崩地裂,卷风升天,那原先还在眼前的几座大峰,似薄脆的芦苇杆一般,被一下子连根拔起。
抬起头,他看了一眼头顶的夜空。在算计了一番时辰之后,他整张脸先是惊恐,随即又变得狂喜无比。
……
呼,呼。
从混沌中醒来,宁景艰难地睁开眼睛。只等环顾四周,在发现已经置身在一座孤岛之上。
他记得很清楚,在投了黑玉兽鳞之后,整个世界一下子晃荡,而在晃荡之中,他似乎被什么巨兽驮着腾空入云。
这又是在哪里。
平复了体内紊乱的气息,宁景站了起来。发现目光所及之处,孤岛的四方都是一片刺目的红光,久久无法化开。
庆幸不是那该死的赤雾,若不然他早已经成了一堆毒骨。
耳畔边似有飙风与惊雷,呜咽不断。
“发生了何事。”前方不远,一个面熟的小宗主也站了起来。待看见宁景,先是一番提防,随后又犹豫着走近。
“宁长老,我受伤了……你我都是落难人——”
只近了身,小宗主脸色变得阴戾起来,平掌成刀,便要往宁景头上劈去。
没等劈下,一只拳头已经打穿他的腹部,灵气与鲜血齐齐泄了出来。小宗主的整个身子,迅速瘪了下去。
散去拳头上的灵气,宁景皱住眉头。他能在弱肉强食中活得这么久,便是靠着这份机警。这小宗主无非是以为他身上有宝,想着杀人越货了。
毕竟,他只往熔浆海里投了一枚兽鳞,整个世界就变了。
循着孤岛的海岸,宁景独自往前走,约莫有大半个时辰后,心底变得微微惊恐起来。
他发现孤岛外的海水,实则还是滚烫的岩浆。而这座孤岛,并非是静物,而是一直荡开着圈圈涟漪,往不知名的远方“游去”。
似是为了应证什么,宁景蹲下身子,用灵气裹着道剑,不断将一层层的土泥挖开。
只可惜,泥深不知几丈,他喘着大气,失望地瘫坐下来。
无树无草,也没有飞鸟与走兽,偌大的一座岛上,死气沉沉的气息不断弥漫。
唯在耳边,飙风怒刮的声音,远远没有将息。
缓住心神,宁景复盘着入幽境后的事情。只在几息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时发白起来。他起了身,循着孤岛上最高的山峰,开始狂奔而去。
若是没有猜错,那壁刻上的大鱼……以及驮着群峰的巨龟。
停住深思,宁景动作加快,将源源不断的灵气,尽数裹在了双腿之下。不见朝阳与落日,循着最高山峰的方向,在刺目的红霞之中,直至吃完了怀里的一大瓶辟谷丹,他才堪堪到了高峰之下。
只算着辟谷丹的消耗,这得快有近十天的时间了。
抬头往上,只见着巨峰高耸巍峨,似遥遥不可攀。咬了咬牙,宁景沉下脸色,继续往巨峰攀上去。
没有先人走出来的路,只偶尔在某个悬崖上,见到坐化的枯骨。
辟谷丹用尽,体力无法延续,宁景喘着大气,看着红光萦绕中的峰顶,一时心底迷茫。
他鼓起一口灵气,不敢再耽误,迅速往峰顶攀爬。越往上,飙风越发狂烈,吹得人身子摇晃不休。只怕一个大意,便要摔得粉身碎骨。
当然,他并非是傻子,他只想证明一件事情……若真是如此,只怕要成一桩天大的机缘。
宁景咬着牙,什么都顾不得,手脚并用,不知几日,眼看着离峰顶已经越来越近——
喝!
一道苍老的呵斥忽然响起,不知觉间,宁景整个被掀飞出去,直直往万丈深渊摔落。
……
跪在长岐峰上,宋仪脸庞落泪。
她的小相公,还在远山里生死未卜。要知道,如今的远山里头,已经是山崩地裂的光景。
她不懂修行,也不懂如何祈祷。只大抵知道,以前在村里的时候,阿嬷为了阿爷能打猎平安回来,都是这般模样的祈福。
乌头走来,红着眼劝了几句,见着自家夫人性子倔强,只得作罢离开。
远山外的巨雾与地动,没有丝毫将息的意思。不知多少的村子,都已经举族搬迁。数不清的山兽和飞鸟,似遭了天大的灾劫一般,顾不得幼兽与雏鸟,如千军万马般往山外逃窜。
堆积的雨雪化成积水,漫了几节的碑线。黑夜久久笼罩,不见阳光与晨曦,林草树木纷纷枯萎,如同早早入了三冬。
“他没死呢。”只等乌头走远,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影,有些寂寥地站在了宋仪身后。
不识来人,宋仪惊得拿起道剑。
“我是那小子……朋友,也是你的朋友。”黑袍垂头苦笑。
“若让我来说,对于那小子而言,这是一场难得的机缘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