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在这间小屋里流淌着。
按理说,程以宁对这个素未谋面的舅祖父是没有半点情感的,可眼前这姑娘满脸的悲伤怔忡,确是真情实意的。
或是血脉相连,或是正直善良,或是被如此悲壮的事实给震撼住了。
抑或是,三者皆有。
过了好久,久到陈延都要忘了自己问了什么,李自蹊才答:“为了国和家。”
回答着实官方了些,他们都心知肚明,程以宁问的不是这个。
李自蹊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估计他也不清楚关家军全军覆没的真正原因。
何况,他若真知道,董彰必不可能有今天的位高权重。
经过这阵子的相处,程以宁不说十分了解李自蹊,但他的人物底色是摸了个边,绝不会在大是大非面前掉链子。
“锦瑟水榭可盈利了?”许是气氛过于沉重,李自蹊岔开了话,翻起来账本。
“你今日不会是来要债的吧……”程以宁小小声更显心虚。
李自蹊一直盯着账本,恍若丝毫未察觉她底气不足,反而斩钉截铁直道:“是啊是啊。”就非要不可的架势了。
程以宁有点难以启齿,“可……可是……”
“嗯?”李自蹊从账本里探出头,“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程以宁抿着嘴点头如捣蒜,好似越用力就越真诚,越真诚就能越激起李自蹊的怜悯。
“可我也有难处的,程大小姐。”李自蹊皱着眉,状若为难。
“啊……那我去找爹……”眼见着馊主意又要出口,李自蹊打断,“说几句好听的。”
一时没摸清他话里的意思,程以宁懵着一张脸,几息后意会了,她粲然一笑,“想听好听的呀?”
李自蹊笑着点头。
程以宁勾勾手,示意过来,后者欣然低头凑近,“晋王殿下当真是……”
耳边气若幽兰,挠得人心痒痒。
“……想得太美了!”
声音陡然增大,脸颊被她狠狠刮了一下,凉意留在脸上,李自蹊指尖轻碰一下那处,摸起来似乎是水,放下手一瞧,原来是黑漆漆的墨水,瞪着眼望她,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动手,一时都没顾得上擦拭脸颊。
程以宁还在碎碎念,“威胁本小姐?我可是吓大的,我虽是借了你的钱,可没说要用自己抵债,这账你要查便查好了,本小姐忙着养病可没工夫做手脚。见你举止端庄,言语有礼才高看你几眼,谁知竟是个道貌岸然、乘人之危的伪君子!”
指着鼻子被骂,李自蹊也并不恼,连半点不悦都没显现出来,反而略带笑意地看着她跳脚。
程以宁火更大了,有种被玩弄的感觉,“你笑什么笑!”
李自蹊仍不恼:“不害怕了吧?”
程以宁愣了一下,原来他是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才……
程以宁当即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面前的人表情变化全落在李自蹊眼底,他适时道:“你怎的老喜欢往人脸上抹东西,上次是烟灰,这次是墨水,下次呢?泥巴?”
见他擦得那么费力,周围皮肤都擦红了还有没有擦到的地方,一把扯过他手里的帕子,走进里屋盥洗室。
须臾,程以宁拿着湿润的帕子不甚温柔地给他擦起脸来。
无人说话,氛围却不尴尬。
就像窗外枝头上有对相互理毛的大雁,相互帮助着,丝毫没意识到彼此的温度心跳凝成丝线,拉近了距离。
李自蹊甚至能感觉到擦过的地方被程以宁呼出来的气息吹得凉浸浸的。
擦干净了,程以宁抬眼就撞进了李自蹊视线。
这双眼睛啊,可太好看了,人影倒映出来,都无端让人觉得是自己幸运的。
他似乎凝视了许久许久,从那眼眸里,她自作多情地读到了别的什么。
情绪百转千回,从嘴巴里出来地却是别扭地一句“看什么啊。”
李自蹊移开眼,看向枝头的大雁,上头树枝纵横交错,给人一种它们飞不出去的错觉。
仍需努力啊。
李自蹊道:“你刚刚在门外都听到什么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你想救人。”
程以宁可不会被他忽悠,“星灵在李明辉手里,跟董丞相有什么关系?”
“董彰现在是皇后的人,虽明面上不和了,但跟李业成来往密切。”
李自蹊道:“私盐案下了大大小小十来个官员,李明辉丢掉的不仅仅一个三司使,折掉他最大的进项——买卖私盐——这才是太子党最终目的。反观使臣案,太子目下并没有太大的损失,西德人没找到,无从定案,就怕会越拖越烂,最后不了了之。”
“很明显,就目前情况来看,李明辉输得太惨,他难以接受这个结果,想把事情闹大。”
“众所周知,丁志明能胆大包天到囚禁使臣,他那做父亲的溺爱程度可想而知。何况,丁置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觉得他真的会为了保自己而放弃儿子?”
李骞说得缓慢,让程以宁理解。
程以宁试想了一下程世飞,肯定道:“不会。”
“你都知道丁置会拼尽全力救丁志明,李明辉自然也会知道,甚至说不定已经撒好网就等捞鱼了。”
“你的意思是,董彰他们刚刚是在密谋救丁志明?”程以宁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对,那刺史话里话外都是要董彰救自己啊。
不过,她只听了一半,也许是眼见着皇后要放弃丁志明,怕自己被牵连出来,所以要求董彰务必向皇后求情,保住丁志明,他也能苟活下来。
程以宁:“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跟救星灵有什么关系啊?”
“李明辉已然被牵连禁足,大概率不会去城外祭祖,你想要活人最好就在这两天去找李明辉要人。”
李自蹊道:“李明辉知道李业成的动向,那房皇后肯定也对李明辉了如指掌,当他知道你的侍女在李明辉的手里,一定会想办法用此牵制李明辉,比如将人找到带走,李明辉交不出人,你必定会纠缠不休,甚至闹到京兆尹……”
程以宁恍然,“我现在就去曦王府!”
李自蹊一把拉住她藕节似的手臂,“他眼下禁足中,进不去曦王府的。”
程以宁啧了一声,“那怎么办?”
“我可以带你进去,但不是现在,得半夜。”
“好,今晚子时,曦王府见。”
语毕,她风也似的飘出外门,杏子色的衣袂翩然,注定会在他灰白的记忆中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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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
心以为,李自蹊会带她走密道——毕竟权谋剧里就是这样演的——没想到是朴实无华的翻墙。
一进去就接到了星灵。
可她的情况并不好,昏迷着浑身是血,就剩口气在喘了。
为此,程以宁发了好大的脾气——明明给了钱,要侍卫帮着照看一下的,他们竟然中饱私囊!
府上侍卫支走看守的皇宫禁军,星灵顺利运出。
接下来几天里,程以宁都在焦心星灵的病情,京城有名圣手都请了个遍,均束手无策,胡太医来瞧都直摇头,安慰她节哀。
其实星灵伤得不重,由于没有及时得到救治,算是活活拖死了。
星灵咽气那日天气不太好,天像是被泼了一碗黑墨,黑白灰都融在一起了。
窗外头雨丝纷纷,飘进来落在依窗而坐的程以宁脸上,是彻骨的冰。
她已经哭过一轮了。
除了为一条生命地逝去感到难过以外,还有对未来的惶恐。
她来这里不到一个月,就亲眼看到两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她们在此生存了几十年,基本适应了这个社会,这个阶层的规则,仍不得善终,自己一个外来人,真能活到最后一章吗?
程以宁红肿着眼睛,神情恹恹支着下巴,国公府管家妈妈进来了,问:“大小姐,星灵已过世,奴婢这就将她移出去。”
“你打算怎么安置她?”程以宁幽幽问道。
管家妈妈:“回小姐的话,下人们过世,有家人的通知家人来,没家人的就随意处置。星灵是孤儿,但小姐极为看重的话,可葬在义冢。”
程以宁道:“周围都是不认识的,多可怕啊……程家在东郊有不少田产,划一块出来厚葬吧。”
“这恐怕不合规矩……”
程以宁缓缓转过头,冰冷的目光落在侍女妈妈身上,后者扑通就跪了,道:“星灵于程家无甚大功,大小家此番怕是会惹非议……”
程以宁没有理会她,转问道:“玉壶呢?去把她叫来,让她来归置。”
那妈妈还想劝,傍边的人扯了扯她的袖子,最终只是磕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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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清明。
细雨如丝,风如梭,天地之间,织成了一张无边的网,将世间所有包裹其中。不同的人在同一雨幕下,执行着属于各自的既定命运。
玉壶撑着伞扶程以宁上了马车,今天是星灵的头七,又是清明,她随程世飞在祠堂祭了祖宗后决定去看看星灵。
因皇家祭祖,皇帝仪仗早在一天前已移驾出城,抽调了许多城防营官兵,只留下寥寥巡逻兵,如今京城说是空城都不过为。
倘或要是有支稍微精干的军队闯入,直捣黄龙,就此篡位,那也不稀奇。
马车轿厢闭塞,程以宁勾住轿帘透气。
因着是雨天,街上没什么小摊,孤单几个支着大油纸伞的卖货小摊,错落摆着,开着门的商户也不多,整条街更显寂寥清凄。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迎面跑来,跑至前面一小摊面前撑着桌子站了几息,似是体力不支,喘匀了气儿,朝老板看了一眼——说没说话程以宁看不清,更听不到——随后继续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