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的大年初二,许宁和养父母一家三口一起出门,在路上遇到了车祸,两位大人当场丧命,只有十岁的许宁侥幸活了下来。
她家穷,养父母没有留下多少遗产,两边的亲戚都不愿接受她这个烫手山芋,几番拉扯之下,最后她被推给了大伯一家照顾。
也就是在那时,她被发现不是许家夫妻亲生的孩子。
大伯本就嫌她是累赘,现在更是有了不管她的借口,将她丢在之前住的老破小里不闻不问,除了每个月寄到她家的几百块钱生活费外,大伯一家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那之后,许宁就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好在邻居阿姨不忍心她一个十岁的小孩独自生活,每天都让她来自己家吃饭,平时也对她多加照拂,她上初中时因为没有父母而被同学欺负,邻居阿姨甚至还冲到学校为她撑腰。
裴父裴母同她相认后,她同邻居阿姨通了电话,告诉她自己找到了真正的亲人,过上了衣食无缺的生活。
面对人生的巨大变化,她自己没什么感觉,倒是邻居阿姨在电话那头流泪,哭着说养父母看到她过上了好日子也一定会为她开心。
所以,回到裴家后的第一个养父母忌日,她决定去告诉他们,自己现在已经变得幸福。
周明旸知道她要去扫墓,主动提出送她去墓园,在路上听她三言两语讲述了失去父母后的艰难人生,感到心脏泛起细密的疼痛。
从前,他只是被许宁可爱的外表和坚韧的性格吸引,现在他却发觉,自己对她经历过的苦难同样感到怜惜与心疼。
这一刻,周明旸的喜欢终于变成了爱。
——原本,剧情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一起扫墓本来是男主感情发生质变的重要剧情,然而现在,亲爱的女主角压根没有想起周明旸这号人,反而再三提醒裴钟琪:“姐姐别忘了,后天早上,我们要一起去南山墓园。”
作为回应,裴钟琪一声不吭地甩上了房间的门。
重要任务点是吧,这有什么难的。
裴钟琪用力戳着手机屏幕,给周明旸打电话:“后天早上有时间吗?”
“后天?要去我外婆家,早上可能……”
“空出来。”裴钟琪不容置疑道,“许宁要去扫墓,你也来。”
她多少有点迁怒周明旸的意味,周明旸听出她不高兴,不敢反驳:“……知道了。”
两天后,当许宁因为开着车出现在裴家门外的周明旸而面露惊讶的时候,裴钟琪终于感到自己扳回了一局。
作为一个掌握剧情走向的人,怎么能任由纸片人牵着鼻子走呢。
【重要任务点任务完成,任务进度值+1,恭喜宿主。】
裴钟琪欣慰地笑了,对许宁道:“当他是司机就好了,小宁不会介意吧?”
人都来了,许宁当然不能说介意,只好跟着她上了周明旸的车。
前往南山墓园的路上,许宁果然像原文中一样讲起了养父母去世前后的事情,系统也很快播报任务进度值又提升了十点,裴钟琪注意到周明旸注视许宁的眼神充满心疼,知道他已经在心里完成了情感的转变。
除了许宁时不时观察裴钟琪的反应之外,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
南山墓园坐落在显城北边,依着山势立着一排排向上的墓碑,因为鲜少有人踏足而显得整个墓园萧瑟肃穆。
清晨雾霭浓重,空气潮湿,台阶上落满积雪,石碑隐在白蒙蒙的雾气中看不真切。
许宁在前面带路,拾级而上,轻车熟路地走进林立的墓碑群中,驻足在一座双人墓前。
那是她的养父母、裴钟琪的亲生父母的墓。
“爸,妈,”许宁蹲下来,拂去墓碑上的雪,轻声道,“我带姐姐来看你们了。”
裴钟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躬身将手中的鲜花轻轻放在了碑前。
“小的时候,我们家算不上有钱。”许宁低头凝望着墓碑,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怀念,“别的小朋友有漂亮的衣服和书包,我没有;他们能吃汉堡喝可乐,爸妈说这些是浪费钱的垃圾食品,也不让我吃。”
裴钟琪不知道原主对于自己未曾谋面的亲生父母作何感想,干脆保持了沉默。
许宁好似也不在乎她的反应,自顾自道:“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缺了什么。”
“夏天很热,他们舍不得空调的电费,就在阳台摆了两张椅子,把我抱在怀里一边扇风一边哄我睡觉。”
“冬天,我们会在家吃火锅,妈妈调的火锅底料特别好吃……后来我试了很多次,都再也调不出一样的味道。”
“那个时候,因为有他们,所以我觉得很幸福。”
“可是,后来什么都没了。”
许宁直起身,侧头看向裴钟琪:“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姐姐,你明白吗?”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听这些吗?”
裴钟琪哪能听不出来她在试探自己,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怀疑到了什么程度,保险起见,先继续沿用之前的人设:“我对你的人生不感兴趣,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她转身下山,许宁在她背后大声喊道:“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在意吗?”
裴钟琪充耳不闻,身后的人又道:“那可是你的亲生父母,你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裴钟琪头也没回,“何谈在意?”
“那爸妈呢!”许宁气急,“他们对你有养育之恩,也没见你多在意他们啊,这段时间你躲在学校不回家,你知道他们有多担心吗?”
裴钟琪脚步一顿。
“你管得太多了。”她微微侧头,面色不虞。
“裴钟琪!”许宁怒极,口不择言地叫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你在意的事情是吗?不在意自己的亲生父母,不在意自己的家人,就连自己的死亡你也根本不在意对吧!”
“裴钟琪,你到底有没有心?”
许宁尖锐的声音在空旷的墓园里回荡,几乎是在脱口而出的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分了,连周明旸都惊愕地皱起眉,不明白两人怎么突然间爆发了矛盾。
台阶上,裴钟琪背对着二人,许久没有说话。
许宁心里渐渐升起不安,小声唤道:“姐姐……?”
裴钟琪肩膀向下一沉,短促地笑了一声。
书里书外两辈子,她很久没有觉得如此荒谬了。
就算知道自己的角色下场凄惨,她也不曾怪罪于许宁和周明旸,只是秉持着惹不起就躲的心态,尽量避免和二人产生过多交集。
就算他们一次次扰乱剧情给她增加任务,她也从来没有迁怒于他们。
现在,许宁是在责怪自己无情吗?
来到书中世界这么久,这是裴钟琪第一次感到愤怒。
她回过头,眼底一片冰凉:“许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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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我只是关心你……”许宁的声音弱了下去,“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管你,可是我担心你。”
裴钟琪又冷笑一声。
你有我亲生父母的爱,也有你亲生父母的爱,是因为拥有太多爱,才养成这样一个爱多管闲事的性格吗?
裴钟琪心里产生了许多充满恶意的想法,但是,她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副陌生的画面——
墓园里的积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沉沉的天空和连绵不断的细雨,许宁和周明旸的身影也不见了,双人墓前立着一道孤零零的人影。
那是裴钟琪自己,穿着一身夏季的衣裙,头发和裙摆都被打湿,表情藏在雨雾里看不真切。
裴钟琪发觉身后有人,回头朝台阶下望去。
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高大男人站在树下,安静地守望着墓碑前裴钟琪的背影。
裴钟琪向下走了几步,看清了男人的脸。
“梁佑臣……?”
许宁和周明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这墓园里,哪还有第四个人?
许宁叫了裴钟琪一声,后者盯着台阶下,没有回应,周明旸也跟着叫了她一声,两人有些不安,迈步朝那边走去。
树下的人影对上了裴钟琪的视线,嘴角扯了一下,是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我们走吧。”
裴钟琪动了,仿佛被召唤了似的朝台阶下走去。
下一秒,她一脚踏空,重重地从台阶上滚落。
许宁和周明旸惊叫一声,火急火燎地跑下去,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裴钟琪翻过来,发现她双眼紧闭,俨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周明旸立刻去开车:“送她去医院。”
“等一下!”许宁叫住他,“先告诉梁佑臣。”
“为什么要先告诉他?”周明旸猛然意识到什么,震惊道,“难道他们已经……”
许宁记得当初在茶馆和梁佑臣的对话,周明旸并不在需要保密的范围里,内心天人交战一番,在周明旸的再三询问下承认道:“姐姐得了绝症!”
周明旸直接呆在了原地。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我还以为她在骗我们……现在看来,的确是真的。”许宁催促道,“总之,快去找梁佑臣!”
周明旸和她一起把裴钟琪扶到了车上,接着立刻给梁佑臣打电话:“佑臣,钟琪晕倒了!”
电话那头,梁佑臣霍然起身,不顾全家人的诧异目光,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你们在哪?”
“南山墓园。”
梁佑臣暗骂一声。
该死,为什么裴钟琪今天会去南山墓园?
是了,一定是系统又给她派发了单人任务,她就自己一个人去做了。
梁佑臣甩上车门,用力地锤了一下方向盘。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擅自就去做任务了呢?
为什么还不够信任自己?
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渣,报出离南山墓园最近的医院地址:“送她去那里,不要跟任何人说。”
周明旸还惦记着裴钟琪得绝症的事:“我刚刚听小宁说,钟琪她生了很严重的病……”
梁佑臣没有耐心听他啰嗦,打断了他:“不该问的别问,在医院等我。”
他一脚踩下油门,跑车飞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