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伯用力张大眼睛，粗黑的眉毛拱成一条毛虫，顶开额角上的汗珠。
又辣又疼。
廊檐下，刚刚连续输出十来个电荷球的刘锦，如一把尖刀，刁钻地斜插在地面。他的两只凸鱼眼诡异的左右转动，目光阴毒。
胃痛。
能别盯着我吗？
徐二伯定格在五分钟前的姿势，指尖微颤，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上只剩一颗防御胶囊了。
刘锦背后的光禄寺紧闭大门，金色的屋角在阳光下刺眼得不可一世。
“徐殿主，此路不通。”刘锦的声线极细，像石头子划过玻璃，听得人发毛。
“那您休息……我回去了。”徐二伯嘻嘻哈哈挤出笑，打不过就跑啊。
徐锦不语，双手缠绕着紫色电气没有减弱之势，反而滋滋作响，随机就能再轰出十几个电荷球。
“刘殿主，这是何意？”徐二伯的笑意尬在脸上。
“恐怕，你也不能回去。”刘锦面无表情，既然拦在此地，断然不会放过徐二伯。
“想必刘殿主还不知，我已卸任殿主之职，今日前来交还殿主金册，之前若有得罪之处，在下给您赔礼道歉。”徐二伯微微颔首，摆出认错的姿态。她这个上乙殿殿主与晨七殿殿主刘锦同是光禄寺麾下分管各地神殿，平日隔了十万八千里，偏偏这刘锦处处针对她。
“我若……不海涵呢？”刘锦勾起一侧嘴角，像死咬住猎物的毒蛇，死死盯着徐二伯，不留一丝缝隙。
徐二伯故作轻松耸耸肩，无奈道：“南神官已交予贵殿，与上乙殿再无瓜葛。”
“哈哈哈哈哈哈，那日当着光禄寺众人面，你为了争南神官，可不是现在这般低声下气！”
徐二伯暗叹一声，刘锦这是什么意思？上次折辱他了？打输的可是徐二伯自己好不好！莫名其妙被揍一顿，她还委屈呢！
“那日是刘殿主技高一筹，在下甘拜下风，刘殿主说笑了。”徐二伯诚心服输。眼角扫向衣袋中的跃迁塔，只需两秒她就可以开启跃迁塔逃离这里。
“哈哈哈哈，臭丫头，让我猜猜，你还有几枚防御胶囊？袋中只剩跃迁塔了？哈哈哈哈。”刘锦狡黠地抬了抬下巴，意指徐二伯系在腰处略显轻盈的布口袋。
“你厉害，你牛x，你是光禄寺万年难见一人宇宙霹雳无敌的殿主，求求你放我一马……”徐二伯破罐子破摔，脑中只有救救我救救我，她真的打不过刘锦，再来几颗电荷球，她真的会祭……
“真的，刘殿主。今日之后我不再是殿主，甚至不会留在神殿，与你早是云泥之别，您何必又脏了自己的手呢？”徐二伯故意越说越可怜，内心早已烦躁，这破殿主谁想当啊？她原本只想装成嘻嘻哈哈的老好人谁也不惹，当上殿主后天天摸鱼混个职位，这也不成？
“怎么做您才能消气？我现在就改。”徐二伯说得快哭了，还别说，是有些真情实感在里面的。她委屈，每天嘻嘻哈哈她也挺憋屈的，摆烂谁也不惹的结果就是谁都能惹她。
“小丫头，不是我不放你走……”刘锦忍不住开口，又突然停下话头。
“啊？”
不对劲不对劲，这臭老头话里有话。
徐二伯保持着人畜无害软虾脚的模样，脑中飞速运转。
刚到光禄寺门前，未曾说明来意，就被刘锦拦下，一声不吭起手被扔了十几颗电荷球，要说私怨，也不用顶在光禄寺门前动手。若不是刘锦自己的主意呢？
倘若刘锦真的受命于他人，徐二伯一个刚上任没多久的小小殿主，除了扫地什么都不会，又图她什么呢。
这边刘锦自知言多必失，有些恼怒。
手中瞬时成型一颗电荷球，虽不及之前大小，却泛着不同于之前的萤萤蓝光，冲着徐二伯径直飞去。
妈蛋妈蛋，要完要完。
来不及再想什么，徐二伯迅速扔出最后一枚防御胶囊，浅黄色的光屏刚触碰到满荷的电球，“噗”被砸开裂纹。
徐二伯本能地右手画圈，时间来不及，匆忙成型，手掌轻轻一推，熵圈迎向电荷球踉踉跄跄飘去。
此时，电荷球压碎最后一片防御光屏，与熵圈短兵相接。二者接近才知道，妈蛋，圈画小了。
歪歪扭扭的熵圈只有戒圈那么大，撞进电荷球，时间像被延迟一样，“咔咔咔”洞穿，留下一截歪歪扭扭的圆柱形通道，再从电荷球另一端出来时，本体消耗殆尽。
被戳了一个筷子洞的电荷球，外型未散保持凝结的原状，略微延迟几秒，继续义无反顾地向徐二伯飞去。
徐二伯将将掏出衣带中的跃迁塔，已来不及启动。
“我来！”忽听一声爆喝。
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如白练般应声飞至，挡在徐二伯与电荷球之间。
是石清泉，他全身展开防御光屏，高频高压拉满，原本浅黄色的防御屏闪烁着能量，颜色竟然是苍白的。
与她同日留在上乙殿的石清泉，从小与她一起长大，最是知道她戴着老好人的面具，心里不胜其烦，越是这样，石清泉越是总喜欢什么事都拉着她一起。
石清泉虽然从小练得防御体质，可是年纪摆在这，和刘锦比起来还是火候尚缺。
“这个电荷球和之前不一样！”徐二伯着急地大喊。
电荷球碰到包裹着石清泉的防御光屏，球体表面的蓝色荧光暗了下，很快恢复原状。防御屏顿了一秒后，突然，发出凄厉的警报声，电流向四周射出刺眼的白光，天地间竟看不出别的颜色。一片惨白下，防御光屏清脆地碎成成粉末。
倾尽全力的是清泉，也如白纸片一般飘落。
终于是争取了两秒。
徐二伯颤抖着开启跃迁塔。左手拉住石清泉，跳进塔中不断循环的流沙，她紧咬牙关，眼中擎满泪水，胡乱抓住他的袍袖拼命往前跑,模糊中只觉石清泉脸色灰败。
回上乙殿就好了，上乙殿有药，有金神官，回上乙殿一切都会好的。
徐二伯手往上挪了挪，隔着袍袖实实在在抓住疲软的手臂，拼命往前跑。
快了，她已经看到上乙殿的屋角。
脚下的沙越流越快，徐二伯吃力地抬腿往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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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快了，上乙殿的绿色琉璃瓦近在眼前。
突然，“咔咔咔”，身后的跃迁塔中伸出一只胳膊，“咔咔咔”，这只骨骼嶙峋的胳膊一节一节地长出新关节，“咔咔咔”发出诡异的声音。
徐二伯不敢回头看，不敢让眼泪流下来，拼命地在流沙中往前跑。
这只如竹节般伸长的胳膊，很快就到了徐二伯的身后，犹如死神镰刀般张开大网一般的五指，生生将二人拽回跃迁塔，用力一抛，从跃迁塔的另一头，将他们扔回到光禄寺门口。
巨变中，徐二伯不知何时松开了左手，她慌乱地寻找石清泉，好在石清泉就在她旁边，跌坐在地上，本就被高频电糊了的衣角这么一折腾，破碎成一缕一缕的布条。
“小石…”徐二仁还未注意到他们回到了原地，她只是本能地赶紧去拉石清泉。
手还未触及衣袍，一阵罡风吹过，惨白的光屏粉末和稀碎的衣袍忽地变成了颗粒，连带石清泉一起，消散在了空气中。
只留下不可置信张着眼睛的徐二伯，地面还是原来的地面，只是前一秒还在的人已经消散了。
“他……去了哪里……？”
徐二伯口中喃喃问道，下意识的摸了摸那块地面。
刚刚是什么？好好的人呢？
这是梦吗？刚刚还在的人，说散就散了？
这里是哪里？光禄寺？
不是已经开启了跃迁塔吗？
怎么又回来了？
是不是刚刚松了手，把石清泉落在了跃迁塔里？
刘锦还在光禄寺门前，看向另一个人。胳膊的主人放下卷起的袍袖，整理衣摆，又把伸胳膊时扯歪的衣领拉回原位，才皱着眉扫了眼刘锦。
施义之在生气。
刘锦避开施义之的眼神，有些心虚。施义之安排他在此处拦截徐二伯，必要时不惜取走对方生命。他虽针对徐二伯，但还不至于要她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徐二伯逃进跃迁塔，她带着石清泉逃走，至少能活一个。
也不知道徐二伯哪里学的熵圈，一个一个都要她死。刘锦不知道原因，但是这种未知让他害怕，更让他谨慎。给人留条活路，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刘锦这个老江湖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施义之是上一任的上乙殿殿主，看着徐二伯和石清泉长大，这人狠起心来，对自己人也是一点不含糊。
刘锦从来都看不懂施义之，他的右手放在口袋里，紧紧握着跃迁塔，随时准备撤退保命。
“二伯。”
施义之刚过不惑之年，皮相看起来更年轻。戴着无框眼镜。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会这么唤徐二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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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主，这么唤我你可是吃亏了。”那年徐二伯的个头刚过施义之的膝盖。
“不就是差了辈分吗？”施义之并不在意人类的辈分，伦理观在他看来是生物界的自我规训，而他从不在意这些规训。
“你变成我的小侄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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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二伯终于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施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