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宜市的六月十号，气温二十三度。
郁音在玄关边接电话边换鞋。
“我在云想咖啡厅见到要跟你会面的甲方，我靠，极品啊！”
“你是去谈合作还是去选男朋友？”郁音问。
赵静思笑了声，压低声音：“可是真的超帅！就算他不用咱们，来见见帅哥也算值了。”
“我见了他，算是知道什么是建模脸。”
“眼睛细长深邃，眉骨高挺，薄唇清隽，一身西装衬着他挺阔落拓，尤其头发，都说搞游戏的，不到三十岁头发掉光光，他还有好多。”
郁音：“……”
这家游戏公司接触有月余，本来三天前就要见面，后联系人说他们老板即将到达南宜市，想让郁音和老板直接对接。
郁音本不想见面，她没有跟甲方见面的习惯，无奈对方开的钱太多，是她从未有过的市价，一条五万。
她心动了。
郁音穿好鞋：“先不聊了，我出门了。”
听到对面一声“好”，挂断电话。
刚准备把手机放进包里，一个名为荷花多多7.0版本的微信id发来条消息。
【别忘了今晚七点在天一饭店的见面哦】
姥姥今年好着急，都给她安排十二场相亲，加上这一场就是十三场。
二十四岁的她很恨嫁很老吗？
郁音在电梯上，看着电梯里映着自己的穿着。
嗯，一条白色无袖长裙，外搭粉色开衫，够粉嫩了吧，头发为了见投资商还特意去卷了个卷。
郁音自己还是挺满意这身搭配的，手微微握紧了白色包的手柄。
嗯，甲方应该好相处吧。
她有些担忧，但又安慰着自己，没问题的。
她等待电梯时，看见对面门口堆积着许多快递箱，心里一顿。
郁音这栋楼是一梯两户，大学期间她就有接CV单，后经过这一年，她买了现在的房子。
当时买的时候怎么说来着，对面房子卖不出去，她跟住单人层一样。
y那时她想买单人层但是钱不够，这是住了一年就卖出去了？
如果真的住人，她每天出门都有可能碰到邻居，嗯，她不喜欢。
她极度不愿意跟陌生人打招呼，自己坐电梯时也喜欢电梯里没有人。
想着，电梯到了。
没人没人没人。
她心里祈祷着，电梯一开，空荡荡，松一口气。
为转移注意力，刷着手机，没想到在电梯信号那么差里刷出一条帖子。
【甲方爸爸是自己前男友是什么感受】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电梯到了一楼。
她收起手机，看见单元楼外零星飘起雨滴，脚步一顿，转身往回走。
“陆总张总，我们YuK老师也非常希望和您们达成合作。”赵静思笑说，目光笔直投射到对面的陆昂身上。
陆昂轻“嗯”一声，便看向窗外。
下雨了。
“抱歉，Yuk老师临时有事，怕不能……”赵静思话说到这里，陆昂眉头轻皱。
“你在开玩笑吗？”
陆昂还未言语，他身边的男人坐立不住，语气中既是惊讶又是不可思议，还有几分厌恶。
陆昂看向手表时间，距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很抱歉，事发突然。”赵静思为道歉，提出这顿她来买单。
“你觉得我们光合游戏差你这点钱？”男人咄咄逼人的气息让赵静思抬不起头。
她知道他们当然不差钱，不说他们开的游戏公司，去年在沪城上市，光是两位本身，在沪城都是呼风唤雨的公子哥。
场面僵住，赵静思大脑飞速运转，窗外雨声加剧。
不合时宜的玛卡巴卡的声音冒出来。
赵静思看了眼微信备注，飞速接起电话。
陆昂在她接电话前见备注名为音音。
“你说说，偌大的沪城还找不出来个符合人物设定的CV，非要来讨这位大神的嫌。”
“我们什么时候吃过闭门羹！”
“约她约了一个月，好不容易肯见，临见面前二十分钟爽约，这样的CV我是不想合作。”
陆昂听着张正耀牢骚，发问：“你当时不也很好看这位CV吗？”
“谁知道是个祖宗啊。”
“就冲她今天这一点，我铁定换CV。”
张正耀放下狠话，陆昂未应，偏头看向窗外滴滴答答的雨。
张正耀细细凝着陆昂置身事外的淡然。
“你不会还想用这个CV吧？”
陆昂依旧没有说话。
张正耀一时摸不清他的心思，欲追问，赵静思回来。
“抱歉，Yuk老师希望两位听一下她的电话。”
张正耀先看陆昂的表情，然，陆昂表情一成不变，那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他猜不出他想听还是不想听。
她人不来，来个电话就想把他们打发？
张正耀正要拒绝，收到陆昂的眼神，话锋一转：“放放吧。”
赵静思摁了外放，一阵仙悦响起。
“抱歉，实在是有事走不开，在此再多说声对不起，劳烦两位等待，我已经叮嘱静思买单，还望两位给我这个道歉的机会。”
这就是Yuk老师的原声吗？
清透明亮，能将你头上的乌云驱散。
张正耀那点怒气冲了一大半。
“那不知Yuk老师什么时候再有时间，我们两个明天就回沪城。”张正耀说完，心中懊悔，他只是听了她声音就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对面沉默。
"Yuk老师？"张正耀又催了下。
“明天都可以。”
再次见面时间约在明天早上十点。
敲定下来，郁音刚准备挂电话，一道声音传进来。
“Yuk老师，希望明天您能准时赴约。”
声音冷清，郁音脑海浮现出下了一夜雨的竹林。
她心没由来一紧。
郁音缓了几秒，努力维持住原声声调。
“一定。”
*
一个小时后，郁音家里。
“你知道跟你见面的两位男士叫什么名字吗？”郁音泡着茶问道。
“跟你一直对话的叫张正耀，最后总结发音的，我只知道他姓陆。”
陆字一出，郁音眸光沉了两秒，恢复常态。
“陆什么，你没细问？”
“嗯，你不对劲。”赵静思放下茶品，人朝郁音靠近几分。
郁音眼神躲闪：“哪里不正常？”
“这是你第一次关心甲方爸爸叫什么。”
郁音：“……”
郁音身子重新坐正，听着赵静思的话。
“我刚准备问人家呢，我就看见下雨，知道你肯定不会来，我那时哪里还有心思去问他叫什么，忙着道歉。”
“上次医生怎么说，还是无法克制对下雨的恐惧？”赵静思问。
语音摇摇头，起身从鞋柜上面的暗格里拿出一购物袋，是某大轻奢品牌的包，推到赵静思跟前。
“给你道歉。”
赵静思眉开眼笑，哪里还有半点生气的样了。
“陆先生的眼睛是怎么样的？”郁音问。
赵静思:“啊？”
赵静思回想了下：“黑色。”
赵静思：“怎么了？”
郁音摇头，想是她想错了。
“晚上一起吃饭不？”赵静思开口打断郁音沉思。
“不了，今晚有相亲。”
赵静思闻言，往窗户看，看见雨停，天空泛着深海的幽蓝光芒。
这雨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那老规矩？”赵静思问。
能看顺眼的给她发1，她就就不打扰，看不顺眼的发2，她一个电话叫走郁音。
十二场相亲下来，赵静思无一例外收到2。
郁音点头。
赵静思不再久留，临走前看着郁音这身打扮，只说便宜了今晚相亲那小子。
郁音撇撇嘴，谁说不是呢。
郁音出门时，姥姥再度发来消息，叮嘱她穿的漂亮些，化点淡妆。
郁音给姥姥发了个全身照。
【姥姥：真漂亮！一举拿下对方！】
郁音苦笑。
_
“你在看什么？”张正耀买烟回来，看见坐在副驾驶的陆昂目光盯着他左前方。
他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看见一家餐厅。
“你饿了？”
张正耀听见陆昂很淡的嗤了一声，以为是自己多虑了。
刚要发车，副驾驶车门打开。
“你不是饿了吗，过去吃饭。”
张正耀：“？”
云想餐厅里，郁音和对方聊天里得知对方是个医生，平日工作很忙，希望她不要介意。
郁音微笑摇头,
医生真诚夸奖: “你人真好。”
郁音一时尬住,心想，关她什么事情，她又不是他的女朋友。
思思姐怎么还不回她消息，她进来不到十分钟就给张静思扣了2。
好在饭菜上的快，郁音埋头苦吃，缓解尴尬。
“你婚后想要几个孩子？”
“哈？”
郁音从饭前抬起头。
“我是一个传统男人，想要一儿一女，凑个好字。”
郁音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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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抽搐。
“郁小姐，你呢？”医生希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郁音刚想说想的有点遥远，咣当—
靠着门身后一桌传来玻璃杯掉在地上碎掉的刺耳声。
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
郁音往后看一眼，刚好有服务生遮挡她视线，她没看清后面那一桌的客人，只听到那雨淋古竹的声音，心脏一紧。
“真不好意思，没拿稳，一会结账的时候一并算。”
服务生快速打扫完，郁音趁机又回头看。
一眼，她跟那位桌面的男人对视上。
男人冷峻如清雨，一瞬不瞬凝着她。
陆昂，一个有五年没有在脑海里出现的人名浮现出来。
不对，陆昂的眼睛是一赤瞳一黑，他是全黑。
“郁小姐？”医生叫着，郁音回神过来。
“郁小姐，你认识那位先生？”
郁音下意识摇头，脱口而出：“不认识。”
声音还未落地，郁音听到一声很轻的嗤笑声。
那笑死似在骂她—不诚实。
张正耀从厕所回来不知刚才插曲，只吃饭时，总感受到对面男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他这又是怎么了，是谁惹他了？
“你是不是没女朋友憋得？”张正耀实在受不了这冰冷目光，他感觉自己被人捆绑着，头按在凌迟处死的案台上。
陆昂一记眼刀过来，张正耀舒畅了，好了，这下死透透。
郁音后半程吃的索然无味，结束后起身，她有意往陆昂那个方向看，只看见一个挺拔的侧脸。
郁音注意力在陆昂身上，没看见张正耀可惜的摇头。
“这世上美女还需要相亲，悲催。”
“你怎么知道？”
张正耀面露傲气：“我相亲多少次了，我门清，那聊天内容和我相亲内容一模一样。”
陆昂垂下头，嘀咕几声，张正耀没有听清，追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陆昂率先起身，问他吃好没。
张正耀压根不饿，两人之前分明吃了饭，是他自己非要进这间餐厅，选的这个位置。
张正耀回去的路上还在说陆昂很怪。
不过，陆昂自从十九岁回到沪城后，都很怪。
晚上，郁音失眠，她闭眼就是男人那张俊朗的脸、碎玉嗓音。
不会是他。
郁音自我催眠笃定着。
她闭上眼睛，数着一只羊两只羊……
倾盆大雨里，郁音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被暴雨拍打的少年。
少年衣服被雨淋的紧贴在身上，本该如太阳闪耀的左眼失去了光泽。
“郁音，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少年质问。
“我有让你来这里找我吗？”
“分明是你自己犯贱，自己往我身上撞！”
少年浑身颤抖，垂下来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但那双眼照旧直直望着她。
她受不了陆昂那种眼神，说道：“你能不能别拿你那双眼睛看我。”
“尤其左眼，看它我跟看怪物一样。”
少年身影晃动了下，等他再次抬头，眼里只有无边无际的恨，瓷娃娃摔得四分五裂。
“好，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再见。”
少年决绝的声调让她遍身生寒。
郁音惊醒。
凌晨四点，五年都没有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人居然在梦境里出现了。
郁音看了眼时间，想着还早，再度躺回床上，闭眼。
这一闭眼，再次睁眼到了九点。
“我的公主，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赵静思急得在原地转个圈。
郁音抓了把头发，起床：“我收拾收拾马上来。”
郁音洗漱完毕，看着镜子里因一夜没有睡好略显沧桑的脸，快速上妆。
不是红色异瞳，应该不是陆昂，是她听错看错。
陆昂那么高昂的人，说不会相见就是再也不会相见。
郁音收拾妥当，看着镜子里重新容光焕发的她，打了个气。
拒绝社恐，拒绝恐惧！
她出门，留意对面的快递箱没变，看来是还没有住进来，心情更好了点。
郁音提前十分钟到达约定地点，赵静思已经到了，两位老总还没到。
赵静思看见她松一口气，赵静思先是向她道歉，说到时候被会议缠身。
郁音不甚在意摇头。
赵静思确认郁音没有生气，简单聊了下一会见面该说的话，推门的风铃声响起，郁音赵静思同时望去。
郁音生出恍惚，梦里的人变成实物，一步步朝她走来，伸出手，说—
“你好，我是陆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