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田庄后陈湘行已经筋疲力尽了,她几乎是看着蒙蒙亮的天半眯着眼睛就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早已日头高悬。
她伸手抹了一把脖子里面粘腻的汗水,忍不住哀叹了一声,随后几乎是从床榻上跳起来一般跑出房门,院子中央是在小田畦前给果蔬浇水的尤姑姑。
“南歌今日来找我了吗?”
她探头向外面看去,这么多年来她去回春堂少有睡过头的时候,就算偶尔迟些徐南歌也会在院子外面等她一起去镇上。
今日她却没有见到那支杜鹃。
尤姑姑犹豫片刻:“早上的时候徐夫子他们院子那就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似乎是他哪个学生的娘找了上门去了,说徐夫子教唆学生学坏,枉为人师。”
“徐姑娘家里都是体面人,按照她的性子应当留在家里帮衬她爹娘了。”
徐夫子儒雅温和,孟夫人温婉贤淑,两个人在榴山村呆这么久都未曾和乡里乡亲红过脸,若是真遇上那种泼皮无赖,基本上也是忍让忍让就过去了。
直到徐南歌出生后,她竟然不知怎地生的一副火爆脾气,虽说也是一样受着徐夫子那些君子之道教育出来的孩子,但不管是骂起人还是打起架都毫不嘴软手软。
孟夫人从前似乎是官家女出身,偶尔还会在陈湘行面前哀叹徐南歌的性子,说她还好是在榴山村这样的小地方,不容易受人指摘,否则要是面见那些正儿八经的名门闺秀,怕是吐沫星子都要把她淹死了。
陈湘行却觉得她这样的性子极好,不管身在何处都不会让自己吃亏。
如此便是最好了。
“回春堂那边我让泽兰替你告了假。”尤姑姑点了下陈湘行的额头,朝着薛珩睡的屋子努了努嘴小声问道,“昨日你和那位……半夜去哪了?”
她的表情显然有些忧心。
尤姑姑自少时起就跟在罗氏身边,罗家好歹也算得上清流世家,虽说是湘楚之地民风开放,可也没有哪个正经姑娘家会和男人夜不归宿。
她昨日见到陈湘行和薛珩双双失踪的时候都要疯了,又不知道他们的去向,只能提心吊胆了一夜,好在最后没出什么事。
陈湘行不知道尤姑姑对昔年悼献太子一案了解多少,只能压低声音小心跟她讲了些这两日大概,却没想到在她听到微月递给她的纸团中的名字时愣住了。
“姑姑?”陈湘行疑惑道。
尤姑姑几乎是下意识地攥住她的手:“周知府……是周既明?”
因为罗氏的缘故,这么多年来她们基本上都是避着官府走的,而且又长居榴山村,经常接触的官也就是一些小吏,是以她并不知道原来这两日吵得沸沸扬扬的周知府被杀一案中的周知府,竟然是周既明!
“若不是因为他,姑娘就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隐哥儿也不会远走他乡至今没有音讯!”尤姑姑冷笑连连,“姐儿可别觉得这周姑娘是什么好人,她爹从前是悼献太子的伴读,可结果后来居然帮着乐成侯诬蔑悼献太子谋反,导致整个金陵城内血流成河!”
“哼,人在做天在看!当时他可是乐成侯一手提拔上去的,可以算得上是风光无限,没想到啊,如今居然只在这么一个荒远偏僻的地方做个小小的知府……真是活该!”尤姑姑啐了一口,“谁生的像谁,谁知道这周姑娘会不会也是披着温良的皮,做出些人面兽心的事!”
陈湘行从前也没有在尤姑姑嘴巴里面听到这些陈年旧事,难免一时间怔住了。
但是她又想到昨日晚上周嘉言说的话和做的事,又觉得她对自己确实没有什么恶意,只好期期艾艾道:“那也不一定嘛……”
尤姑姑眉头微蹙正欲再言,却见薛珩正好从屋子里面出来,便噤了声。
湘丫头说的那三个名字,分明就是从前在悼献太子身边的三个伴读。
周既明身亡,隐哥儿奔走他乡,徐盈……尤姑姑下意识地看向静坐绣墩,笑盈盈望着枝头嬉戏的雀儿的罗氏,喉间一哽,忍不住叹了口气。
昔日风流少年,如花美眷,如今终是故人零落,音容两渺。
屋子的另一头,薛珩从里间踱出来时还带着几分未散的睡意。他拈了块尤姑姑放在外面的糕点含在嘴里,漫不经心地朝陈湘行招了招手。
嘴巴鼓鼓囊囊的,像只无害的兔子。
似乎一晚上过去后,二人的关系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那种针锋相对的紧绷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心照不宣。
陈湘行定睛一看,薛珩手中晃荡着的书赫然是昨日她盯着看了许久,掉在周既明书房地面上被他写过注解的那一本,书页翻动时都能看清上面有些旧了的墨迹。
“你居然把它带出来了!”
陈湘行近乎有些惊喜地朝前跑了两步,正欲去拿他手上举着的书,可薛珩手腕一翻,书似游鱼一般就从她的指尖溜走了。
他倚着廊柱拍了拍书的封面,午后的阳光似乎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屑,随意地翻看两页后他抬眸看向陈湘行:“昨日就看见你一直盯着它瞧……看出了什么?”
陈湘行顿了一下,抿唇小声道:“周既明挂在墙上那幅字显而易见是颜体,但这本一看就是被他经常埋在手里把玩的书籍上的注解,笔画间却带些勾连,显然是写惯了赵体的人模仿他的字迹写出来的。”
这是她在周府发现的第一个可疑之处。
薛珩的目光顺着纸张游走,一眼就能看出前几页的模仿痕迹,可越往后翻阅,那些刻意为之的勾连就越发收敛。
到最后几页时,已然是纯正的颜体。
“倒是小瞧你了。”他挑眉看了眼陈湘行:“你对楷书还有研究?”
若不是常年专门钻研楷书的人,恐怕也不会匆匆几眼就能分辨出欧颜柳赵楷书四大家的风格迥异之处。
陈湘行谦虚道:“学过一点。”
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学过不止一点。
薛珩哼笑一声,反手将书籍塞入怀中:“还挺厉害。”
随后他好整以暇道:“只是陈姑娘,我查周府是因为圣命在身,那你对周知府这么上心……却是为了什么?他可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吧?”
“还是说……”薛珩缓缓凑近陈湘行,望着她那张抿着嘴故作沉默的脸忍不住笑了一声,“陈姑娘你想替我分忧?”
他的指尖不由自主勾起陈湘行鬓边一缕随风飘拂的发丝,随即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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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珩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指尖,直到陈湘行向后退了好几步,发丝被抽走后才堪堪缓过神来。
“官府办案,我们这些做百姓的乐于分忧难道也变成了坏事吗?”陈湘行压下心头转瞬而逝的跳动,有些不满道,“既然如此,下次若是薛大人再有什么要人帮忙的地方,那就不要叫我了。”
说罢她就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不是、诶!”薛珩也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一时间有些愣,反应过来后连忙追上皱眉不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还没说完他和陈湘行就都顿住了脚步。
庄子门口的青石阶上,一个身影正扶着门柱剧烈喘息。
那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靛青的书生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大半,发髻松散地歪在脑后,几缕湿发狼狈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见到陈湘行的刹那,他几乎是踉跄着扑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袖口:“湘姐姐!你快去救救我爹!我爹!我爹他要被打死了!”
这少年恰是徐南歌的弟弟徐文载。
陈湘行见他这个模样顾不得再去听薛珩预备和她说的话,二话不说就跑进屋背上装着药草和针的背篓,跟在徐文载身后就朝着徐家所在的地方跑去。
从田庄到徐家的这段路算不上太远,可在此时的徐文载看来却仿佛一眼望不到头一般。
他眼眶红彤彤的,里面还沾着没流下来的泪花。
“出什么事了?”陈湘行一边跑一边喘着气问道。
徐文载有些哽咽:“今年春闱放榜,前几日的时候我爹以前的学生带了两坛竹叶青回来,我爹好意就让当时在家里的学生一起用些,也算是祝他们借这个运道金榜题名。”
“可谁知道里面有个学生的娘以此为借口,说我爹故意要教坏她儿子,害得她儿子如今一病不起,险些小命都丢了,干脆叫了一群人找上门来。”
“我爹他肯定不认这件事,他毕竟只是好意,更不要说这两坛竹叶青大家都喝了,偏偏只有方家那小子出了事,怎么样怪罪也怪不到他身上来才是!”
他们走到徐家的时候人还没有散去,陈湘行一眼就看见了被围在人群中骂骂咧咧的方夫人和苍白着脸双眼呆滞的方晏。
他们对面则是抱着满头血的徐夫子垂泪的孟夫人和手里拎着厨刀的徐南歌。
徐南歌手里的刀就架在一个汉子脖子上,她眼睛里的怒火几乎快要喷涌而出。
不知道对面的方夫人嘟囔了两句什么,她冷笑一声直接开骂:“老不死的东西,你这张嘴巴要是再不放得干净点信不信老娘直接让你永远把嘴巴闭上!”
刀光映着她通红的眼角,只听见方夫人一阵尖叫:“死丫头片子还想当街行凶!你这样的泼皮无赖以后还有谁敢要你!以后老死在家里臭了都没人知道!要不是你爹这个畜生给我家晏儿饮酒,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早就考上秀才了!”
陈湘行穿过人群,只见徐南歌被气的满脸通红,她直愣愣地拿着刀冲向方夫人,刀锋几乎马上就要碰上方夫人的脖子了!
方夫人却还冷笑着不以为然,梗着脖子直直面向徐南歌手中的刀。
“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