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敛心神，郑重地对杨婵道：“小婵，哥哥先去拜谢娘娘恩德。”
杨婵懂事地点点头，小脸上满是认真：“嗯！老师最好了！哥哥一定要好好谢谢老师！”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在‘沁芳亭’等哥哥，那里有老师赐我的琼浆玉露，我给哥哥留着！”
看着妹妹纯真的模样，杨戬心中暖流涌动，用力点了点头。他整理了一下因之前激动拥抱而略显凌乱的玄青道袍，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让自己恢复到那个沉稳冷静的碧游宫弟子状态。然而，眼底深处那份对妹妹的珍视和对女娲娘娘的感激，却愈发浓烈。
云霄见他准备妥当，便引着他，沿着一条更为庄严、两旁生长着奇异古木和散发着氤氲道韵仙葩的玉石主道，走向娲皇宫的核心——女娲娘娘清修的正殿：补天殿。
越靠近补天殿，那股浩瀚、慈悲、孕育万物又至高无上的圣威便越是清晰。它并非压迫，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存在感，如同日月悬空，让人心生敬畏与臣服。殿宇本身并非金碧辉煌，而是由温润的五彩神石筑成，浑然一体，仿佛天然生成。殿门上方的匾额，“补天殿”三个古朴大字并非笔墨书写，而是由流动的造化法则凝聚而成，蕴含着修补乾坤、孕育众生的无上伟力。
殿门前，并无守卫，只有两位气息纯净、眉目祥和的仙娥侍立。她们见到云霄，微微颔首致意，显然熟识。其中一位仙娥声音空灵：“娘娘已知二位到来，请入内。”
踏入补天殿的瞬间，杨戬感觉仿佛跨越了一层无形的界限。殿内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要辽阔深邃，穹顶高远，仿佛直接映照着无垠星空，点点星辰垂落柔和清辉。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景象，行走其上，如踏星河。整个大殿的核心，并非高高在上的宝座，而是一座由混沌之气托起的、缓缓旋转的七彩莲台。
莲台之上，端坐着一位身影。
她并非以庞大法相示人，身形与常人相仿，却仿佛是整个天地宇宙的中心。她身着素雅宫装，衣料上流动着山川河岳、草木虫鱼的虚影，生生不息。面容被一层柔和而尊贵的造化霞光笼罩，看不真切，唯有一双蕴含着无尽智慧、慈悲与沧桑的眼眸清晰可见。那目光投来，仿佛能洞穿过去未来，照见人心最深处。
这便是人族圣母，补天救世，执掌造化大道的至高圣人——女娲娘娘！
杨戬心神剧震，在后世，他虽为天庭重臣，也未曾如此近距离直面过一位圣人的本尊！那浩瀚如渊的圣威，那包容万物又凌驾万物的气息，让他瞬间明白了何谓“圣人之下皆蝼蚁”。他几乎是本能地、怀着最深切的敬畏与感激，在踏入殿中的第一步便深深拜伏下去，额头触地，声音带着发自肺腑的颤抖：
“碧游宫弟子杨戬，拜见女娲娘娘！谢娘娘教导小妹杨婵，护其周全，赐其新生！此恩此德，杨戬纵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话语铿锵，情真意切，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沉甸甸的感激。
云霄亦在一旁，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道揖：“弟子云霄，奉师命携师弟杨戬觐见，谢娘娘垂怜，允其兄妹重逢。”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那七彩莲台缓缓旋转时带起的、若有若无的大道纶音。女娲娘娘的目光，如同温暖的阳光，又如同穿透万古的明镜，意味深长的看了云霄一眼，又落在深深拜伏的杨戬身上。
“起来吧。”一个声音响起。这声音并非从耳中传来，而是直接在杨戬和云霄的心湖中响起，平和、温润，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带着滋养万物的力量，瞬间抚平了他们内心的所有波澜，只剩下澄澈的恭敬。
杨戬依言起身，却依旧微垂着头，不敢直视圣颜，姿态恭谨至极。
“杨婵心性纯善，根骨清灵，与本宫有缘。”女娲娘娘的声音再次心湖中响起，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收她为徒，亦是顺应缘法。汝不必言谢。”
“娘娘恩德，杨戬不敢或忘！”杨戬再次躬身，语气无比坚定。圣人或许视之为缘法，但对他而言，这却是改变妹妹命运、弥补他前世无尽遗憾的莫大恩典。
女娲娘娘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杨戬的肉身，落在他那纠缠着复杂因果与“异数”气息的神魂之上。那目光仿佛能看穿时间长河，洞悉那“封神”二字所承载的血雨腥风与沉重宿命。
“变数。”女娲娘娘的声音依旧平和，却让杨戬瞬间绷紧了心弦，冷汗几乎要渗出。“汝之存在，牵动时空因果，如投入静湖之石，涟漪已生。”
杨戬心头狂跳，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窒息。圣人果然洞悉一切！他紧张地等待着可能到来的斥责或惩戒，甚至担心会牵连到妹妹。
然而，女娲娘娘接下来的话却出乎意料：
“然，天道无常，一线生机。汝既已至此，便是定数之中蕴含的变数。”她的目光似乎扫过一旁静立的云霄，“兄妹之情，同门之义，皆是缘，亦是力。守护眼前人，把握当下事，循心而行，莫问前尘，莫畏将来。汝当谨记。”
这番话如同洪钟大吕，敲在杨戬心头。
“守护眼前人，把握当下事。”这不正是云霄师姐在归途中开导他的话吗？原来圣人亦是此意！而“莫问前尘，莫畏将来”则像是一道护身符，隐隐为他这个“变数”提供了一层默许，让他不必过分担忧泄露“天机”的反噬，但同时也告诫他不要沉溺于过去或恐惧未来，要专注于当下的选择与守护。
更重要的是，圣人没有否定他，反而点明了他的存在本身可能就是天道“一线生机”的体现！这给了他巨大的信心和勇气去改变那些注定的悲剧！
“弟子……谨遵娘娘教诲！”杨戬再次深深拜下，这一次，除了感激，更多了几分豁然开朗的明悟和沉甸甸的责任感。圣人之言，字字珠玑，直指本心。
“去吧。杨婵在等你。”女娲娘娘的声音温和地下了逐客令。那笼罩在杨戬身上的、洞悉一切的圣威也随之悄然收敛。
“谢娘娘恩典！弟子告退！”杨戬和云霄恭敬地行礼，缓缓退出了补天殿。
直到走出殿门，重新感受到造化仙苑那浓郁的生机气息，杨戬才感觉那压在心头、令人窒息的圣威彻底散去。他后背的道袍已被冷汗微微浸湿，但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