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鑫微微别过脑袋,透过发丝去看他侧脸。
起初确实是侧脸,只是不知从哪一刻起,闻叙忽而转过头来,同她四目相对。
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那点儿头发的遮挡,此刻不过是欲盖弥彰。
喻鑫重新低下头,陷在沙发里,声音喃喃的:“真的可以吗?”
“嗯,等会儿我让我爸不用来了。”闻叙说,“明早我二舅会来我家拜年,我坐最早那班六点半的大巴回去,大概八点多到昌瑞,打车的话,应该能在九点半前到家,问题不大。”
他还真不是随口一说,都计划好了。
喻鑫不想做无谓的推脱了,此刻她真的非常非常需要他。
“好。”她说,“谢谢你。”
这个点睡觉还早,又没什么事儿干,两人干脆打开了电视。
网络电视一早过期了,不过有线电视还能看。虽然大多数频道都是雪花屏,经过一通调台,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画质和音质都勉强过关的,此刻正重播着春晚。
在闻叙家用百余吋的液晶电视看春晚,和在自家用大屁股电视看春晚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画面不时会飘过雪花粒,声音也时断时续,这个时候,就需要喻鑫上去拍拍它的“屁股”。或许会越拍越糟,也可能某一掌下去,清晰得就像进入了未来时代。
是的,那个当年总帮爸爸妈妈拍电视的小姑娘,确实已经来到了她想象的未来时代。电视薄薄的,也不用拍,更不用掐点守着想看的节目。
但没人告诉她,那也是一个孤独的时代。
前面的节目昨晚都已经看过了,逐渐来到那个相声节目。
喻鑫依稀记得,自己昨晚好像就是看着看着它,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坐直了些,打算从头认真看一遍。
重播的春晚加上了字幕,但有些她还是不甚明白。
“‘五脊六兽’是什么意思?”北方人就在身边,不用白不用。
“就是形容太闲了,浑身不得劲儿。”
“哦……”喻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半晌又冒出一句,“那‘崴泥’呢?”
“就是完蛋了,坏事儿了。”
“原来如此,我还奇怪他们怎么突然说‘我爱你’呢。”喻鑫小声嘀咕着。
声音虽小,但都给闻叙听进去了。他一下子乐了:“你这啥也听不懂,咋看这么多年的?”
“就……看个热闹啊,别人笑了,我也跟着笑。”
童年的娱乐活动实在有限,能有个东西跟着乐呵乐呵就很满足。
闻叙:“挺好,就喜欢你们这种会捧场的。”
“欸,不过说真的,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喻鑫捧着脸,想起从前好多看得一知半解的相声小品。
“就为了个春晚?”
“不行吗?”
“……你还真是热心观众。”
喻鑫“嘿嘿”笑了两声,娴熟装傻。
当然才不是只因为春晚。
只是能说出口的,好像只有这个。
喻鑫不知道自己又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她好像又陷入了那个梦里,妈妈抱着她,温柔地送她回房休息。
她睁大眼,想要将妈妈看清楚些,可是眼前忽而白光一闪,暖黄的灯光下,是闻叙温柔的脸。
“吵醒你了?”他说着,轻手轻脚地将她放上她的床。
喻鑫躺在床上,脑子还有些懵懵的,她听见闻叙在耳边问:“厚被子在哪?”
“柜子最上层。”她含混不清地应着。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后,一床厚被子盖了上来:“有点儿霉味,但看起来挺干净的,你明天白天记得拿出去晒晒。”
“嗯。”
闻叙帮她掖好被子,关上灯,就准备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黑暗中,喻鑫下意识叫住他。
“我就在客厅。”闻叙抬手指了指,“你放心,今晚我不走。”
喻鑫没说话,一双没睡醒的眼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他。
良久,闻叙退回她床边:“那我再陪你会儿吧,等你睡着了再出去。”
卧室门是开着的,客厅的灯光漏进来,让这里不至于太黑,也不会过分明亮。
就是那种刚刚好的,教人昏昏欲睡的一点亮度。
闻叙蹲在她床边,这地儿实在太窄太小了,喻鑫这个小身板进来都得微微侧身,他前胸贴着床沿,后背抵着墙,几乎是被卡在这里。
但他没多说什么,左手手肘搭在床上,撑着个脑袋看她:“怎么办,我好像没哄过人睡觉。”
喻鑫不说话,只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看他在昏暗中更为轮廓分明的一张脸,看他因为思考不自觉微皱的眉,看他灵光乍现后吸了一口气:“要不给你唱点儿摇篮曲?”
喻鑫微笑了一下。
“唱得不好听你就告诉我啊,不用给我面子。”
喻鑫点点头。
闻叙垂着眼,像在回忆歌词,声音很轻,因为压得低低的,带了点儿磁性: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摇篮摇你,快快安睡……”
那还是小时候妈妈给他唱的,时隔多年,想回忆起全部歌词不算容易。
他也不知道自个儿唱错了多少处,还算流畅地唱完后,他一抬眼,眼前的人没睡着不说,还红着一双眼。
这给人唱哭了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难听成这样?”闻叙一时无言。
喻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异样,她赶忙揉揉眼睛,摇摇头。
“看来唱歌行不通了。”闻叙喉结一滚,“让我想想有什么童话故事能讲讲。”
“闻叙。”喻鑫打断了他的思路。
“嗯?”
“……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是喜欢上你怎么办?”
喻鑫确实有点被哄困了,只有在半梦半醒这般不清醒的境地下,才有可能说出这句话。
面前的人表情一滞,而后笑道:“那我可不敢答应你。”
“为什么?”
“谁对你好你就喜欢谁,要是和你在一起了,我一天天啥事儿也不用干,就忙着提防你身边的每个异性了。”
是玩笑,所以为了维持自己的捧场人设,喻鑫干笑了两声。
他哪里要提防呢,对她这么好的,打着灯笼也难找第二个。
但同样的,或许他就是这么一个很好的人,并不是只有对她才特别好。
她忽然想起了陆芸,那个或许再也不会见的漂亮姑娘。
她想,陆芸应该能懂她此刻的感受。
“我有点儿困了。”喻鑫说,“你出去吧,我爸妈房间里还有几床厚被子,也在柜子顶。”
“好。”闻叙有点儿费劲地从窄缝里起身,“晚安。”
他的脚步很轻,关上门的动作也很轻。“咔哒”一声后,她听着他在外面刻意放轻慢的脚步声,渐渐阖上眼,眼角忽而一热。
-
第二天,当喻鑫睁眼时,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她懵了几秒,便着急忙慌地起身下床,一打开门,客厅果然空空如也。
都快十点了,这会儿他怕是已经在和亲戚聊家常了。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情况,失望却还是来得很不讲理。
家还是昨晚的模样,只是少了一个人,又……多了点什么。
喻鑫走到餐桌前。
桌上放着外面买来的豆浆和包子,摸了摸已经凉透了。早餐旁边,是她之前压在客房枕头下的红包,辗转又出现在了她家。
旁边还有一张纸条:
“只有这家早餐店开着,尝了下不太好吃,你姑且凑合凑合,要是冷了记得热一下。
红包别再还回来了,不然我妈该和我生气了。”
后面还画了个横眉竖目的颜文字。
翻过来,背面还有: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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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好好照顾自己,想换个地方住就告诉我,我家客房空着也是空着。
有事记得联系我,不许关机,不许拉黑我,不许再咬人,也不许遇着谁对你好就跟人表白。”
一连四个“不许”,读到最后,喻鑫“扑哧”笑出了声。
这个闻叙太过分了,不肯和她在一起,凭什么也不让她和别人发展。
但看在他给自己带了早饭的份上,姑且先听他一段时间话好了。
喻鑫咬了一口冷透的包子,眉头瞬间紧锁。
听话第一步,还是先把包子热了吧。
吃完早饭,写了会儿作业,喻鑫开始出门采购。
她不会做饭,因而只买了些泡面饼干之类。想来家里虽然穷,但没有当真让她过过什么苦日子,惯得她饭也不会做,灯泡也不会换。
白天的时间写写作业也就过去了,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最为难熬。
喻鑫打开电视,将音量调到快被邻居投诉的临界值。能看的台还是只有那一个,这会儿正放着一个又臭又长的假药广告。
无数次她拿起手机,没做什么又放了下去。
闻叙此刻或许在和亲戚们聚餐,或者在陪Milo玩,总之他此刻的生活应该很丰富,她不该打扰他。
明明早上还想着要听话,这会儿就开始自作主张起来。
喻鑫沉默地看着电视,看上一个广告里的“老中医”,下一个广告里摇身一变,又成了久治不愈的患者。她在不断重复的热线电话声中,逐渐躺倒在沙发上。
这上面还留有极为浅淡的柑橘香,闻叙昨晚就睡在这里。一呼一吸间,她在沙发上就这么过了一夜。
如此这般,喻鑫度过了在老家的一晚又一晚。
途中姑姑有打电话给她,说表哥刀子嘴豆腐心,说自己夹在其中有多难。
虽是些陈词滥调,但或许生活中的苦处,就是这般日日重复的。
“我知道的,姑姑。”喻鑫蜷在沙发角落应道,“我没有在和你们赌气,我只是想回家住一段时间。开学时我会回去的,到时候又要麻烦你们了。”
姑姑耳朵不好,打电话一直都是开外放。隐隐的,她听见表哥在不远处不耐烦道:“知道麻烦还来。”
姑姑干笑着试图掩盖过去:“哦,好,来之前你提前告诉我,我让你姑父去汽车站接你。”
她便也假装没听见那些:“好,谢谢姑姑。”
喻鑫在家一直住到了开学前一天。
学校的开学通知也是在这日发来,她看完后,想要清理下短信,无意间发现自己遗漏了一条。
过去母亲为了领鸡蛋和各种锅碗瓢盆,手机号不知被填给了多少机构,每天骚扰电话和短信都不停歇。
因而对于这些通知,喻鑫都是一键清除。闻叙那天的短信,要不是她正在看手机,怕也要被她遗漏。
之前她一直以为期末成绩还没出来,现在才发现,早在过年前,学校就把成绩用短信发给了她。
她尽可能平静地一行行读下去,却还是在读到排名那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期末前,喻鑫给自己定了个目标,她想要考到全班前十。
而短信里写着:“……班级排名:10。”
一点不多,一点不少,命运就这么稳当当地接住了她的愿望。
意外的,她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好像一切焦虑和浮躁由此抚平。
按照县中和龄中每年的高考排名相换算,她现在基本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最佳水平。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在稳住这个排名的基础上,一点点往上爬。
那必然不会轻松,但最为艰难的一年已经过去了,她相信没有什么会再打倒自己。
傍晚,喻鑫推着行李箱出门,去赶最后一班大巴。
前几天气温异常回升,一度飙升到二十多度,不少花树被欺骗到抽了新芽,这会儿在寒风中进退两难。
那是春天来临前,最后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