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电话打来,还是刚刚那个陌生号码。
闻叙开门见山:“在干嘛。”
喻鑫张了张嘴,最后只回了一句“没干嘛”。
“你现在方便出来么,Milo也想你了。”
“嗯。”
喻鑫抱膝蹲在行李箱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看见面前打来一束明亮的车灯。
她被照得有些晃眼,抬手去遮,那车似乎也意识到了,打了个方向,横停在她面前。
门一开,毛茸茸的Milo第一个下车,扑倒了本就腿麻的她。
喻鑫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一边傻笑,一边躲着Milo亮晶晶的舌头。它是那么暖和,就像一个大型的暖手袋,让她一点点恢复了体温。
上一秒她还玩得开心,下一秒,看见穿着得体的闻叙母亲就站在自己面前,喻鑫瞬间傻眼。
她挣扎着站起,说了句“阿姨好”。
“程叔回老家了,我爸喝了点酒,我就让我妈陪我来了。”闻叙说着,一把抱起那个大家伙,强行将它塞回车里。
喻鑫僵硬地“嗯”了一声。
“上车吧。”闻母微笑道,“外面冷。”
闻母先行一步上了驾驶座,闻叙正准备开门,看见她身边的行李箱,似是想要问些什么,但到底没开口,只是转而打开后备箱,帮她把行李搬了进去。
喻鑫忙着拍打自己沾了一圈灰的衣服,放鞭炮似的“劈里啪啦”拍了半天,她看向闻叙:“应该不脏了吧?”
闻叙转头看向她,嘴角不由得扬起,上前两步:“别动。”
喻鑫的视野忽而一暗,冷冽的空气中多了些令人安神的气息。她近距离盯着他的大衣领口,感受着他的指尖拨动着她的头发,动作好是轻柔,让她有点儿发痒。
嗯,还好今天下午刚洗的头。
“好了。”闻叙说着,上前打开车门,一把把Milo按住,“快上车。”
两人一番配合,成功把Milo夹在中间,没法跳车了。
原本拥堵的马路,此刻空无一人。SUV一路疾驰,驶出老城区,越过高架,抵达了那座熟悉的别墅。
门上挂着一双红灯笼,充满了节日氛围。
上一次来到这里,喻鑫还曾感慨面积太大,未免会显得冷清。现在她意识到,并不是地方越小就越温馨。
室内温度宜人,Milo刚被擦干净爪子,就迫不及待进屋跑酷,四只脚在大理石地面上拍得“哒哒”响。
屋内也挂着红灯笼和中国结,每个角落摆放的鲜花都红灿灿的,Milo飞来跃去,穿行其中,却又能精准避开。
“今晚也没喝酒啊,上头成这样。”闻母无奈地看着它,眼里满是慈爱,“小喻有什么想喝的吗?”
突然被点到的喻鑫一愣,忙道:“水就好了。”
大抵看出她的不自在,闻母拍拍闻叙:“你带她去冰箱挑吧。”
两米多的双开门冰箱一开,俨然像是打开了超市的冷藏柜,五花八门的饮料让人目不暇接。而一旁的嵌入式酒柜里,整整齐齐码满了酒。大概世界末日了,躲在这里光靠喝的也能活一年。
喻鑫看得选择困难症都犯了,最后只得还是闻叙做主,挑了一篮子看起来都很好喝的饮料,拎回了客厅。
客厅内,闻母像是一直在等待。见他们过来,她主动迎上前,给喻鑫递了个红包:“除夕快乐,你们好好玩,我先回房了,有什么事就叫我。”
喻鑫忙背过手去:“谢谢阿姨,但是红包就不用了。”
“一点心意,大过年的,就别推脱了。”闻母笑着拍拍她,“来我们家的小孩儿都有,你不收,回头闻叙该说我搞区别对待了。”
一旁的闻叙点点头:“后天就要开始走亲戚了,我妈可在意她的风评了。”
喻鑫:“我这个时间来打扰已经很麻烦你们了,真的不用……”
“不麻烦,毕竟头一回见他带朋友回家玩,平常他一个人只能跟狗玩,Milo都快烦他了。”
“妈,能少消遣我两句吗——”
喻鑫讶异地看向闻叙,等她回过神,闻母已经将红包塞进她口袋,大步离开。
“你没带其他朋友回来过吗?”她忍不住问。
闻叙向后捋了把头发,像是有些不满自己的“秘密”被泄露。他自顾自开了罐饮料,喝了一口才道:“太远了,也没谁好带的。”
“你不是朋友很多吗?”
闻叙没看她,只又喝了一口:“是吗?”
明明是罐饮料,被他喝得像是瓶酒。喻鑫好奇地拿起一罐同款饮料,打开尝了一口,甜津津的荔枝味儿,确实只是饮料。
“我一直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是没有烦恼的。”喻鑫陷在舒服的沙发里,近乎自言自语道。
“我确实没有啊。”
“真的吗?”喻鑫偏过头看他。
闻叙抬手推她脑袋,偏偏她也较上劲来,连推三次没推开后,他轻笑着叹了口气。
“别看了。”
喻鑫不依:“就看。”
“看我我也不承认。”
“我发现了,你这个人其实也没那么诚实。”
闻叙忍俊不禁:“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怎么不好意思。”喻鑫理不直气也壮,“如果大家都会撒谎,我说几句谎话怎么了。”
虽然能说出她这般谎话的,也是世间少有。
“那也是,起码你还有自知之明。”
喻鑫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在揶揄她。
但是无所谓了,室内的温度宜人,冰凉的饮料很好喝,玩累了懒洋洋趴在角落的Milo很可爱,她的包容心也由此放到无限大。
两人没再多争论什么,隔着一臂距离,靠在沙发上看春晚。
犹记得放假前,喻鑫还和翟疏雨畅想过,今年的春晚会有什么节目。
结果对方很是惊讶:“你居然看春晚?”
喻鑫也很惊讶:“你不看吗?”
一番对话后她才知道,不看春晚好像成了一种潮流。
喻鑫只好承认自己就是个土包子,她的除夕一直和春晚强相关。小时候家里还没有电视时,她会趴在窗户边,眺望对楼窗户上的电视投影,看无声春晚。再后来家里终于有了台二手电视,每年除夕,一家三口都会挤在小沙发上看春晚。
她常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那时候县里还没有禁鞭,零点时分,她会在爸爸或者妈妈的腿上被吵醒,迷迷瞪瞪地听着主持人说出“新年快乐”。
春节的鞭炮声很多年没响了。
她依然没能撑到零点,在口音有些难懂的相声节目中逐渐昏睡过去。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又小又破,却很是温馨的家,她在妈妈腿上睡得好香,时间太晚了,妈妈将她打横抱起,送她回卧室。
她哼唧着,眼睛困到睁不开,凭直觉将妈妈抱紧了些,妈妈身上的味道总是令人安定——
咦?妈妈,你刚刚吃橘子了吗?
她太困了,困到都没法问出口。妈妈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床上,温柔地掖好被子,连遮脸的碎发都悉心拨开。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香,她的小床好像比以往舒服得多。她陷在温暖又柔软的被褥里,在妈妈即将离开前,情不自禁说了一句“别走”。
她能感受到妈妈顿了一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将被她弄乱的被角重新掖好,转身离开了。
这几个月来,喻鑫少有地睡了一个好觉。
她自被中坐起时,盯着完全陌生的环境懵了半分钟。
这应该是闻叙家的客卧,昨晚的记忆太模糊了,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屋睡觉的。
掀开被子,她盯着自己的外裤又懵了一阵。
怎么会困成这样,连外裤都忘了脱便倒头就睡,可别把人家的床弄脏了。
一下床,喻鑫反复拍了拍床单,又检查了一番。
确定没有给人弄脏后,她将闻母的红包压在枕头下,走出了客卧。
别墅的采光很好,不像姑姑家好像永远处于下午四点。从二楼看去,远远就能望见客厅挑高的穹顶下,闻叙正陪着精力充沛的Milo玩追击游戏。
闻父则坐在单人沙发上看报纸,身着家居服的他比之前少了些严肃。不远处,闻母举着手机,努力帮疯跑的一人一狗捕捉下一帧。
喻鑫甚至不敢站着,只敢蹲下身来,双手扒着二楼的竖条围栏,从缝隙中近乎着迷地窥探着这番幸福景象。
因为嫉妒,她竟然有点儿开始讨厌闻叙。
你已经这么幸福了,怎么还可以不开心。
哪怕她知道,这根本不是闻叙的错。
在别人家迟起已经很不合适了,喻鑫没敢久留,理了理情绪,下楼朝客厅走去。
闻叙第一个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楼梯。全速奔跑的Milo没反应过来,一头撞上他的腿,怼得他一个踉跄。
一番动静,很快也把另两位的目光吸引至楼梯。
喻鑫硬着头皮来到客厅,说了句“叔叔阿姨春节好”。
闻父阖上报纸,冲着她微笑一点头:“昨晚我喝了酒睡得早,没见上面,春节好。”
闻母则把她向餐厅迎:“我们是北方人嘛,初一早上习惯吃饺子,不知道你爱不爱吃。不喜欢的话,也有汤圆,或者煲点粥……”
“没关系阿姨。”喻鑫忙道,“我喜欢吃饺子。”
喻鑫一个人坐在餐厅吃饺子,一只刚下肚,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是Milo小跑着过来了。
当然,后面还跟着闻叙。
闻叙从冰箱拿了罐饮料,随手拉开她斜对面的椅子坐下,“咔哒”扯开拉环,喝了一口:“好吃么?”
喻鑫点头:“好吃。”
这话倒不是客气,大概是北方人的特长,她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饺子。
“等一下。”闻叙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指挥起来,“你给它转个面,我看看,哦,行了,你吃吧。”
喻鑫不明所以,盯着自己刚夹的饺子看了半天:“怎么了?”
“你先吃,吃完告诉你。”
“……”
想着反正也不会毒死她,喻鑫当真三两口吃完了,味道和上一个一样美味。
“吃完了。”
闻叙刚刚还“指点江山”的手指,这会儿无意识拨动着罐上的拉环,笑了下:“那个是我包的。”
喻鑫一脸疑惑:“这是怎么认出来的?”
“你把它和我妈包的对比一下,就能看出来我包的有多丑了。”
她拨了拨剩下的饺子,在几个标致得就像工艺品的饺子中,果然藏了两个“歪瓜裂枣”。
闻叙:“你放心,馅都是我爸统一调的,手我也认真洗了两遍。”
喻鑫故意挑了一个“丑饺子”,垂眼认真咀嚼着。
她的脑海中,此刻全是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包饺子的样子。
莫名的,饺子吃起来有点儿苦涩,都怪闻叙,一定是他在里面放了什么坏东西。
吃完早餐,两人回到了客厅。
多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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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o的存在,让喻鑫不至于尴尬。闻父途中接了个电话,便去书房工作了。闻母忙着打点室内的几瓶鲜花,偶尔和他们聊上两句。
问到自己时,喻鑫抬头乖乖应答,没问到时,她便低头和Milo玩。到最后Milo好像有点儿烦她了,想自己去玩玩具,还没溜出两步,生生被她抱着拽了回来。
Milo这会儿脸也不笑了,尾巴也不摇了,无奈地在她脚边一躺,任由她呼噜毛。
眼看闻母打理完最后一瓶花,时机正好,喻鑫站起身来:“阿姨,昨晚打扰你们了,谢谢你们让我留宿一晚,我先回去了。”
“不用谢。”闻母道,“那我让他爸送你。”
喻鑫忙摆手:“不用不用。”
“没事儿啊,也不远。”
“我……”喻鑫纠结了一下,“我打算回老家。”
“老家?”闻母顿了顿,“哦,你是擎县的对吧?”
那条视频流传那么广,想必他们一家都看到了。
喻鑫点点头:“嗯。”
“那你怎么回去呢?”
“我坐大巴回去。”
“我们送你去汽车站吧。”闻母说着起身,“刚好我们要去商场买点东西,顺路。”
汽车站的位置很偏,周围哪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商场。
但她到底没拗过闻母的坚持,坐上了车。
上次闻父去警局接他们的时候,开的也是这辆车。前面挂的中国结,显然是为了春节新布置的。
和上次一样,闻父开车,闻母坐在副驾。她扒着手指,数着初几有哪个亲戚要来,初几又要去哪个亲戚家,带什么礼。
对于人情往来这方面,母亲向来很擅长。每年过年,也是她安排好一切。
从前喻鑫总觉得跟在后面跑来跑去好麻烦,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麻烦也成了一种奢望。
一路来到汽车站,闻叙帮她拿下行李,还有后备箱的一盒糕点。
他按住她想要归还的手:“不行,过年不能空手走。”
“可我是空着手去的……”
“行了,外面冷,快进去吧,别误车了。”
闻叙不由分说给她转了个面,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推着她往前走。
大年初一的汽车站人流比她想象中多些,大家都是大包小包,拖家带口,耳畔不时传来声声祝福。
没带橘子,喻鑫忍着头晕和恶心坐了一路。直到下了车,冷风一吹,她终于再也忍不住,跑到垃圾桶旁,把早上刚吃的饺子全吐了出来。
那些温馨的、幸福的结晶,此刻成了垃圾堆上的一滩污秽。
喻鑫在卫生间漱了漱口,拖着行李箱上了路。
小县城地方很小,除了墓园那种靠近乡下的,城里基本去哪儿都能步行。
半小时后,她站在了那个熟悉的门口。
上次回来扫墓时,因为不愿面对,喻鑫特地没有回家。
而这次,无处可去的她只能来到这里。
门把手上落了层薄灰,去年的旧对联还没有撕,和对门鲜红的新对联对比鲜明。
她记得那天出事后,还在上课的她被班主任叫到门口,茫然地被二叔带到医院。很多记忆已经混乱到模糊了,关于这幢房子的最后回忆,是姑姑领她进屋简单收拾了下行李,便匆匆离开了。
因而,这间屋子里的大部分地方,还保留着父母离开那天的模样。
阳台上还晾着夏装,烟灰缸里是父亲揿灭的烟蒂。母亲那天应该打算要做上一大桌菜,厨房看着有些凌乱,她随手揭开一个锅盖,层层叠叠快要满溢的霉菌,让她险些又吐出来。
断电后的冰箱周围地面凝结着一团黑水,喻鑫忽然想起什么,打开冷冻层一看,母亲亲手包的几袋包子,已经烂成了一滩滩霉变的饼。
她赶忙关上冰箱,又去打开电闸,好像这样就能拯救些什么。
到最后,精疲力竭的喻鑫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从客厅隔出来的一块,因为面积太小,所有家具都是父亲手工特别定制的。彼时小小的她坐在父亲身边,给正在做工的父亲鼓掌加油,满心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独属于自己的小房间。
而现在,她缩在一乘一米七的小床上,看着方形的窗户将天空分割成狭长的四块。
冬日的天总是灰白,让人分不清时间。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来自那个已经熟悉的,但忘了备注的号码。
“到家了吗?”
喻鑫只看了一眼,便按下熄屏键。
没有哪一刻,她如此厌恶收到闻叙的消息。
只要看到它,想到他,就会想起他那让人艳羡的温馨家庭。
一切都是如此和睦美好,衬得她是那么落魄可怜。
手机又震了一下。
喻鑫拧眉点开,还是来自那个讨厌的人。
“到哪里了?”
她到哪里重要吗,反正他一定和父母待在一起,或许会一起逛街,或许会一起吃饭,不管做什么,至少他的父母陪在他身边。
为什么要联系她,是在向她炫耀吗,还是在假惺惺地关心她可怜她,彰显他的善良。
虚伪、可憎、教人作呕。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电话铃声。
喻鑫本没想接,但它实在太吵了,单调重复的旋律,逐渐将她心底的妒意和怒火尽数撩拨出来。
她用力按下通话键,不待对面开口,近乎嘶吼道:“闻叙,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不要再联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