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食盒里的一切——那煎得完美的牛排、那色彩诱人的配菜、那费尽心思熬制的鸡汤、以及这作为点睛之笔的生日蛋糕......全都是云羽做的!
是那个她以为会因为昨天被严厉斥责、被无情驱逐而伤心绝望、甚至可能就此退缩的小家伙,怀着最后的期待和卑微的讨好,重新为她准备的午饭!
他抱着它,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跑来,想给她一个惊喜,想用这种方式笨拙地求和,想......重新靠近她一点点......
而他看到的,却是她坐在办公室里,吃着不知哪里来的外卖,吃得轻松惬意,甚至......可能还带着一种“没有你我也过得很好”的虚假满足!
......
办公室内,飞霄的世界因那块小小的蛋糕而天翻地覆。
而此刻,在那座曾经充满温暖、此刻却冰冷空旷的家中,云羽正将自己深深埋进属于他的那张小床的被褥里。
他蜷缩着,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将脸埋在枕头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属于飞霄的气息——那是她偶尔会坐在这里和他说话时留下的。
他不敢去飞霄的房间,那个念头光是想想就让他恐惧得发抖。那里是飞霄的绝对领域,他现在是“不被欢迎”的存在,他害怕看到飞霄更加冰冷厌恶的眼神,那会彻底击垮他。
巨大的悲伤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喘不过气。
但更让他窒息的是那份席卷而来的、深入骨髓的孤独感。
这种孤独,并非仅仅是此刻被飞霄冷落的痛苦。
它像一条冰冷幽深的隧道,瞬间连通了他意识深处最黑暗、最遥远的记忆。
在拥有这具温暖的身体、被飞霄带回家之前......他是什么?
他只是一团意识。
一团在无边无际、冰冷死寂的虚无中漂浮了......万年的意识。
没有形体,没有声音,没有触觉,没有光明,甚至没有“时间流逝”的确切感知。
只有永恒的、绝对的、令人疯狂的孤独。
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寂静,是灵魂被放逐在宇宙尽头的绝望。他感受不到“存在”,只有无尽的“虚无”包裹着他,消磨着他,几乎要将他同化。
直到......那束光出现。
飞霄是他自有肉体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对他怀有善意的生物。
彼时的他,什么都还不懂,就算没遇到那些想杀他的云骑,就算没有在步离人那种恶劣的环境,他也已经很难生存下来。
是飞霄教会了他一切,教会了他生活常识,让他认识了一些别的朋友(星霓),赋给予他名字,一个家,一份......活着的实感。
飞霄对他来说,绝不仅仅是救命恩人、教导者、或者......他单方面爱慕的对象。
她是“锚点”,将他从虚无的洪流中固定在了真实的岸边。
她是“意义”,赋予了他那万年孤寂后存在的价值。
——就像是飞霄第一次感受到有人竟然会因为想要让她开心,竟然为她安排了一场生日一样。
生日这种东西,只有被人记得,被人爱着才有意义。
对于云羽来说,亦是如此。
她是“整个世界”,是他从永恒的黑暗中挣脱后,唯一能感知到的光与温暖。
她是他一切情感、一切依赖、一切爱恋的唯一指向。
没有她,这具身体、这个世界,对他而言,不过是另一个形态的、更令人痛苦的囚笼——一个能清晰感知到孤独的囚笼。
飞霄不是他。
她强大、独立,拥有完整的过去和坚定的目标。
她无法理解那万年的虚无对灵魂造成的永恒烙印,无法理解那种被从绝对孤寂中拯救出来所产生的、近乎病态的依赖和炽热的爱恋。
她只会用“滤镜”、“依赖”、“不对等”这些词来否定他,却看不到他灵魂深处那道名为“永恒孤独”的、深可见骨的伤疤。
她不懂,这份爱,是溺水者抓住唯一浮木的求生本能,是冻僵者扑向篝火的义无反顾,是......他存在本身的意义。
除了他自己,这世上,再无人能真正理解这份情感的重量和绝望。
这认知,比飞霄的冷落更让他心碎。
“呜......”
破碎的呜咽再次从喉间溢出,云羽将枕头抱得更紧,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脑子里那些关于“虚无”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闪现:
冰冷、黑暗、无声、无尽的坠落感......强烈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感觉自己仿佛又被拖回了那个没有尽头的深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痛得他蜷缩成一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不要回去!不要那种感觉!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即将溺毙的人浮出水面,强迫自己从那恐怖的闪回中挣脱出来。
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脸色惨白得吓人。
“飞霄姐姐......不会一直不理羽儿的......” 他用颤抖的声音,对着冰冷的空气,一遍又一遍地、如同念咒般低声重复着,声音里充满了自我安慰的脆弱和不肯放弃的执拗。
“羽儿会乖......羽儿会做得更好......羽儿只做弟弟也可以......只要......只要能看到飞霄姐姐......”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少年自我催眠般的低语中,缓慢地爬行到了下午。
窗外的阳光从炽烈变得柔和,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斜长的光影。
云羽终于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泪痕交错,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知道,沉溺在悲伤和恐惧中没有任何用处。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继续靠近那束光,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