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南枝的记忆中,冬天是美好的,被期待的,是明显区别于其他三个季节的冰雪世界。
猫在家里吃着美食刷着剧,一个冬天过去人都圆润一圈。
可这里的冬天饥寒交迫,是对普通百姓生死的考验,是依然忙碌,总有干不完的活。
哪怕贵如县令,乔南枝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煤炭这东西烧得多了,就得多开几扇窗避免中毒,暖气都跑没了。
烧的少,就得围在火边,才感受到温暖。
她是弄了不少的粮食,可大家对吃的要求不高,煮熟了就行。
想让这群人把一个大米十八种做法,把面粉玩出花来,那就是痴人说梦。
正想着,今天的晚饭又来了。
一个煮熟的红薯,靖萱还给贴心的扒了皮,一碗黄澄澄的小米粥,外加一个水煮蛋。
一看到这些东西,乔南枝就没了胃口,已经连续三天,整整六顿吃的都是这玩意儿。
偏偏他还不能说啥。
青阳县外无数人面临着饿死,她还能说啥?说我鸡蛋吃腻了?
怕不是要被大家的唾沫星子淹死。
勉强填饱了肚子,乔南枝百无聊赖的烤着火。
没有人会陪她堆雪人打雪仗,一个人玩也没什么意思。
“靖萱,你去把李谦叫来,卢师爷要是得空的话,也一并叫来。”
“是,大人。”
很快,两人来到了正屋,行礼过后,同样坐在火边烤着火。
“大人叫我们二人来,可是又有了新的任务?”
“没。”乔南枝无语极了:“就是因为没事可做才叫你们过来,不是说县令都很忙吗?”
“作为基层官员,又要考虑地方治安,又要兼顾民生问题,每天都有断不完的案子。”
“我倒不是希望出事,就是奇怪。”
“本官上任这么久以来,别说什么惊天命案,连环杀人案,连鸡毛蒜皮的案子也没断过一起,这是不是不正常?
“这……”
卢师爷和李谦面面相觑。
都有些无奈。
这不闲得慌?
没案子还不好?说明治下太平啊!
乔南枝还真就是闲的,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到处都是事,忙得焦头烂额。
现在闲下来才发现,她这个青天大老爷好像也没给谁做过主。
如今青阳县监狱里空荡荡,大堂为了升堂也都准备齐全,可那惊堂木都落灰了也没用过一次。
“这不应该呀?青阳县如今两个县城合并,人数已是两万出头,这么多人,日常中还能一点摩擦都没,怎么没人来报案呀?”
卢师爷一听,这是闲出屁来了,索性懒得奉陪:“大人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先去忙了。”
别看已经入冬,可他手头上事儿也多,尤其是那个水车的制作够他忙的。
“去吧去吧。”
倒是李谦留了下来,不仅留了下来,对于乔南枝这种无聊的问题,他居然还深入思考并且做了总结。
“想是反差太大。”
“反差?”
“不错。”李谦若有所思:“以前大家都吃不饱,一入冬,都陷入绝望。”
“今年吃得饱穿的暖,不缺盐不缺油水,大家屋子也得到了修缮,一家人团聚一起。”
“朝廷那边没空管,起义军也没空管,金达也没有打过来骚扰。”
“这绝对是青阳县的百姓有史以来过的最好的一个冬天,所有人都很珍惜,自然没有闹事的。”
“是吗?”
李谦很肯定的点头:“以前纠纷多,县令总有断不完的案子,也是没办法的事。”
“吃不饱,有时为了一个馒头都能引发命案。吃不饱,偷鸡摸狗之事也经常发生。”
“百姓之间的纠纷,可以是因为挖野菜的一片地区,可以是为了柴火,也可能是因为家中有人饿死,对人间绝望从而无差别的抱负……”
“总之,百姓们有太多的不得已。”
“如今大人让他们吃饱穿暖,青阳县拥有一万大军,足以保护他们,大家自然就没什么事情可闹。”
“加上虽然已入冬,可大家也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制作煤炭,制作盐这些民工都没有停。”
“一些妇女也在学习如何织布,又买了布和棉花,给家人制作棉鞋,大家都有的忙。”
“孩子即便是冬日里也在练字学习。”
“对了,下官最近听说,由于制作出水车的那个木匠得到了赏赐,激发了不少百姓的热情。”
“很多手艺人都在苦心钻研,想着弄个什么对于民生有好处的东西,也想得到大人赏赐呢。”
说起这些,李谦也是唏嘘不已。
遥想大半年前,初次见到这个年轻县令时,他哪想过对方能有如此能力。
细数青阳县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任何一件都足以名留青史。
可自家大人全做到了!
哪怕是见证者,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打趣道:“要是有人把青阳县的变化告诉起义军首领或者朝廷,恐怕都要被怀疑消息是假的。”
历朝历代无数皇帝能人,弹尽竭力都没能做到的事,自家大人短短半年就做到了。
那些高傲自大的掌控者怎么敢相信,怎么愿意相信。
“着想了呀。”乔南枝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你说的对,没有人报案也挺好,我也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李谦走后,乔南枝看着依旧未停的鹅毛大雪,想着冬天还能做点什么。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不想闲着的时候,总是能找到事情做的。
这不,没发一会儿呆,乔南枝就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
造纸啊!
活字印刷术的事情交给毕旺杰,有了思路要弄出来,问题应该不大。
可光有活字印刷术,没有纸,那也是白搭。
现在的纸张贵的离谱。
别说百姓用不起,她这个县令都快用不起了。
而且纸张也不仅仅是用于读书,日常生活中也是很需要的,比如……擦屁股。
说起这个,也是乔南枝日常生活中极其不习惯的一大难题。
不想了,不想了,再想要吐了。
造纸的技术,她其实是知道的,无论是历史中的造纸术,还是刷视频时那些博主用机械辅助的各种造纸术,她都看过不少。
想干就干,乔南枝打算自己先弄,实在没办法再从系统里面兑换。
虽然她现在不缺声望值,可缺的东西也多。
别的不说,想要发展医疗,就需要各种草药,每一种都需要消耗一次兑换机会。
还有美食,缺各种佐料。
另外,组建起护卫军,也得到了铁,她打算弄一些武器,那些东西她就完全不会了,都得依赖系统。
这么一想,她好像还是个穷光蛋,再多的机会都不够用一样。
县衙另一个房间。
沈知行趴在窗边,同样看着漫天大雪,一脸的生无可恋。
今天早上起来,他就一直这样。
直到毕旺杰来找他,才勉强打起精神。
“毕先生。”
“公子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还是有心事?”
“没,先生请坐。”
见他不愿说,毕旺杰也没追问,从袖兜里掏出了一张纸:“这上面记载着活字印刷术。”
“先生弄出来了?”
“嗯。”毕旺杰感慨:“老夫现在算是信了那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枉我自诩聪慧,现在一看,真是没见过能人啊,老夫这点小聪慧在真正聪明的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啊!”
沈知行打开纸看了一遍:“给乔大人送去了吗?”
“还没。这个点过去指不定还没起,我就先来公子这一趟,对了,公子心仪之人好看么?”
还沉浸在活字印刷术当中的沈知行下意识的点头:“当然……”
话刚落就知道,被套了话,一抬头,果然看见毕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沈知行难得有些羞恼:“先生这么闲?”
“哪有,我这不是关心关心公子,公子可是我要追随的人,你的身体当然无比重要。”
“看公子的样子很苦恼?既然自己想不出答案,不介意的话跟我说说?”
“……先生,有喜欢的人吗?”
毕旺杰老狐狸似的笑了:“公子问的是喜欢的人,而非喜欢的女子……不过,乔大人确实吸引人。”
“……”
沈知行知道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对方看破了,索性也不装了。
“先生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喜欢就喜欢,不过我觉得你俩成不了。”
“为何?”沈知行急了。
昨夜梦境里的旖旎,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乔南枝确实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他不是喜欢逃避的人。
经过一个早上的思考,他发现,无论从身体上的感觉,还是从心理对对方的欣赏,他都不排斥。
不仅不排斥,还喜欢的紧。
可光确认了心意,也不能如何,父亲那一关要过,世俗的眼光要顾。
未来前程也要考虑。
他是男子,生不了孩子。
对方也是男子,同样生不了。
一个注定没有子嗣的人,不可能被立为太子,更不可能成为帝王。
“很简单,你俩都是有大志向的人。你一旦沾上他,名声就毁了,别说你有弟弟,即便没有,太子之位也不会是你的。”
“为了他受千夫所指,放弃帝王霸业,你甘心?”
沈知行没说话。
他贪心,他想鱼和熊掌兼得。
“好,且不说你怎么想?他呢?他愿意?”
“虽然我对他防备极深,可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有惊世之才。”
“不说以后,就凭现在他拿出来的东西,足以名留青史。”
“如此人才,只要路不走窄了,无论这天下是谁的,他都注定平步青云。”
“他愿意为了你放弃一切?”
沈知行没说话。
沉默良久后,苦笑一声:“他什么都不知道呢。”
从上次遇狼群到现在,他从最初悸动,到慌乱,到确认心意,期间不是没有探知对方想法的意思。
可每次暗暗观察,对方对他的态度是好了许多,倒像是真想把他引为知己的那种。
可也仅限于此。
“那不就得了。”毕旺杰唰的打开折扇,下意识的扇了两下,一股冷风袭来。
让他打了个寒颤。
无奈的把扇子收了起来。
“作为过来人,你又唤我声先生,我便给你一句忠告。”
“人生啊,不是只有爱情这点事儿。亲情、友情、理想,千秋霸业……”
“在这许许多多的东西中,感情可有可无。”
“我说句公子不爱听的,从目前看来,你想要成就千秋霸业,还要仰仗对方。”
“你若头脑一热,把对方拖入情爱中,毁了他平步青云的路,让他断子绝孙,你怎知他不会对你心生怨对?”
“以此人之才,他真要报复于你,你有几成把握应对?”
沈知行依旧沉默着。
还是那句话,他什么都想要。
毕旺杰见他沉默,以为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颇为满意。
大将军把他留下来的用意,除了当下属,应该也有教导职责。
为小主人答疑解惑,这恰恰证明了他的能力和大将军的信任。
前途一片光明啊!
然而,嘴角的弧度还没能扬起,就听到沈知行一脸认真的问。
“据说宫里的太医医术极其高明,不知道能不能让男人生子?”
“你说啥?”毕旺杰差点没坐稳。
仔细盯着他的脸,确认他不是开玩笑,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公子……为何有此想法?”
“孩子。”沈知行思路清奇:“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源于我和他不能生孩子。”
“可如果能生呢?”
“那他就不会断子绝孙,自然也不会对我心生怨怼。”
“我有了子嗣,成为储君自然也没有阻拦,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不是吗?”
毕旺杰:“……”
硬了。
拳头硬了。
真的,老子跟你讲了半天,是让你意识到,爱情跟你的帝王梦比起来屁都不是。
而乔县令是能帮你坐稳皇位的人才,不能变成后宫的玩物。
沈知行:“不行吗?还是那些太医也做不到,没事,天下奇人异士这么多,多花点时间找找,总能找到的。”
见他真动的心思,毕旺杰无语至极。
“找到了又如何,他生还是你生?”
他纯粹就是想让对方看清现实。
在他看来,一个男人生孩子,且不说怕不怕那生产之痛。
就说这件事对男子而言,绝对是屈辱的。
那个乔县令看似淡薄,实则清高,断然不愿意。
自家公子可是要当太子,当帝王的人,他会愿意?
都不愿意生,那自然也不用花力气去找什么奇人异士瞎折腾。
就会老老实实认清现实,好好为成为帝王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