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举着支糖葫芦跑过来,糖渣沾得满脸都是:"爹爹,舅公家有金鱼吗?"
"去了就知道了。" 萧砚舟弯腰替她擦脸,指腹蹭过软乎乎的脸颊,"到了舅公家要懂规矩,不许乱跑。"
实际上一大早,萧砚舟就已经给伯府下了帖子。
永清伯府的门房老远就看见了萧砚舟的马车,一路小跑着往里报信。
沈砚清正在后院练太极,听见动静把手里的太极剑往石桌上一搁,撩着袍子就往前冲,差点绊倒门槛:"人呢?我外甥来了?"
萧砚舟刚下马车,就被个结实的怀抱裹住。
"臭小子!四年不回京,你可知你舅母有多想你?" 沈砚清捶着他的背,力道大得能震出五脏六腑,眼眶却红得发亮。
"舅舅息怒,这不是回来了吗?" 萧砚舟笑着回抱他,"您身子还硬朗?"
"硬朗着呐!" 沈砚清松开他,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沈云,"这位就是..."
"舅舅,这是您外甥媳妇沈云。" 萧砚舟把沈云往前带了带,"云儿,见过舅公。"
沈云屈膝行礼,声音里带着刻意放缓的福州腔:"舅公安好。"
"好,好!" 沈砚清乐得合不拢嘴,"瞧这模样,瞧这气度,我们砚舟好福气!"
正院里忽然一阵响动,舅母李氏带着丫鬟们迎出来:"可算来了!我从早上就盯着门口,灶上炖着你爱喝的莲藕排骨汤,都快炖烂了。"
她一眼看见宁儿,顿时眉开眼笑,"这是宁儿吧?快让舅婆瞧瞧,跟画里的娃娃似的!"
宁儿怯生生躲在沈云身后,小手揪着母亲的衣角,忽然指着李氏身后的少女:"娘亲,那个姐姐头上有花。"
众人都笑起来。
那少女是沈砚清的小女儿沈玉如,今年刚满十五,梳着灵巧的堕马髻,鬓边别着支珠花。
她走上前屈膝行礼,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沈云,忽然 "呀" 了一声:"这位嫂嫂看着好生面善,像极了..."
沈云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手里的帕子都快攥破了。
"像极了谁?" 萧砚舟及时开口,往沈玉如手里塞了串刚买的蜜饯,"你嫂嫂是福州人,怕是跟你说的那位八竿子打不着。"
沈玉如含着蜜饯,歪着头想了想:"说不上来,就是觉得眼熟... 嫂嫂说话真好听,带着南方口音呢。"
"在福州住久了,改不过来。" 沈云笑着回话,声音里的福州腔更浓了些,"表妹要是不嫌弃,我教你说几句?"
"好呀好呀!" 沈玉如立刻来了兴致,拉着沈云的手就往后院走,"咱们去看我新养的兔子,嫂嫂跟我说说福州的事呗?"
看着两个姑娘走远的背影,李氏拍了拍沈云的肩:"这丫头被宠坏了,您多担待。"
又转向萧砚舟,"快进屋坐,你表哥在里头呢,念叨你好几回了。"
正厅里,表哥沈怀远正围着个铜炉打转,见萧砚舟进来,立马快步迎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差点把他带个趔趄:"可算把你盼回来了!这几年父亲母亲没少念叨你,尤其是母亲,逢年过节就对着福州方向叹气,总说不知道你在那边吃得惯不惯。"
萧砚舟心里一暖,眼眶有些发热,反手拍了拍沈怀远的手背:"是我不孝,让舅舅舅母担忧了这么久,还请舅舅舅母恕罪。"
说着就要躬身行礼,被沈砚清一把拉住。
"一家人说这些客套话干啥。" 沈砚清瞪了他一眼,眼角的皱纹却堆得老高,"你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比啥都强。"
李氏在一旁笑着:"快别说这些了,孩子们都饿了。"
她扬声对着门外喊,"厨房的菜好了没?赶紧端上来,别让孩子们等着!"
话音刚落,几个丫鬟就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正厅里早就摆好了两张方桌,一张靠着窗边,一张挨着屏风,中间就隔了几步路。
李氏拉着沈云往靠窗的桌子走:"云儿,你带着孩子们坐这边,让砚舟和你舅公、表哥他们坐那边,说话也方便。"
沈云笑着应了,扶着李氏的胳膊:"听舅婆的。"
她把宁儿抱到椅子上,又让小桃把承志的婴儿椅放在旁边,自己挨着孩子们坐下,眼睛还不忘留意着另一桌的动静。
萧砚舟跟沈砚清、沈怀远坐了另一桌,刚坐稳,丫鬟就端上了第一道菜 —— 莲藕排骨汤,粗瓷大碗里飘着油花,藕块粉白,排骨炖得脱骨,热气腾腾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正厅。
"快尝尝,这藕是今儿早上刚从城外藕塘挖的,新鲜着呢。" 李氏给沈云碗里舀了一勺汤,又给宁儿夹了块去了骨的排骨,"孩子长身体,多吃点肉。"
宁儿小口啃着排骨,小油嘴亮晶晶的,含糊不清地说:"谢谢舅婆,比船上的好吃。"
众人都笑了。
沈怀远给萧砚舟斟上酒:"这酒是我让人去年在西山酿的,用的是那儿的泉水,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萧砚舟抿了一口,醇厚的酒香在舌尖散开,带着点甘甜,比他在福州喝的米酒烈些,却也顺喉。
"好酒。" 他赞了一句,"表哥这手艺,不当酿酒师傅可惜了。"
沈怀远哈哈大笑,给自己也满上一杯:"也就瞎琢磨,哪能跟那些老字号比。对了表弟,你在福州那几年,真跟倭寇打了不少仗?我听人说,你单枪匹马就杀了好几个海盗头子?"
"哪有那么神。" 萧砚舟谦虚道,"都是弟兄们一起拼出来的,我不过是运气好,没受伤罢了。"
"你就别谦虚了。" 沈砚清放下酒杯,筷子在桌上点了点,"前阵子兵部的人还来打听你呢,说你在福州整治海防的法子,能不能用到北边的关隘上。"
萧砚舟心里一动:"舅舅是说... 蛮族又开始不安分了?"
沈砚清端起酒杯抿了口,眉头拧成个疙瘩:"何止不安分。上个月大同那边的两个驿站,粮草被抢了不说,连驿丞都被掳走了。兵部的奏折堆了老高,皇上这几日没少发脾气。"
萧砚舟的指尖在桌沿轻轻敲着,忽然想起那个名义上的父亲。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那... 平西侯那边... 有消息吗?"
这话一出,桌上的气氛顿时冷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