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的两人面面相觑,对电视里的惊悚画面依然心有余悸,搭在门锁上的手迟疑了一下。
门外的人又说:“不方便见面吗?还是我做了什么得罪伯母的事……要是那样的话我先道歉。”
“没事。”酷拉皮卡的妈妈握着门锁,慢慢地拉开了大门,“你进来吧。”
门外的青年穿着一身贴服的西装,颀长的身躯挡住了阳光,把阴影笼罩在门内的二人身上。剩下一轮金边勾出了青年的轮廓,阳光却是无论如何也流不进屋里。
母亲被那逆光刺得眼睛睁不开,眼帘眯成一条缝地看着库洛洛,过了片刻才习惯了光线。她渐觉奇异,按理说逆光不会刺眼,为何她看到青年时会睁不开眼呢?
当下没细究,把人请进了屋里后再次把门锁上。
库洛洛奇道:“大白天的,是防着什么吗?”
隔壁家太太叹了口气,她今天叹气叹得特别多,人也觉得异常疲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长嗟短叹:“你刚才看电视了吗?”
库洛洛歪了歪脑袋,不置可否地等她把话说下去。
“昨晚不是有恐怖袭击吗,今天早上同一伙人又闹事了,刚好遇上电视直播,都给我们看见了。哎哟,那个脑浆、血浆……”隔壁家太太回想起血腥的画面,浑身打了个激灵,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再起波动,抽了抽鼻子,快要哭出来地问道:“你说,他们还会再闹事吗?这得死多少人才算完噢……”
母亲握紧了沙发扶手,脸色悲壮,“只要他们找的人不出现,肯定会继续发动恐怖袭击。”看到库洛洛一派淡然地坐着,料想他没有看新闻直播,解释道:“说是要找一个叫团长的人。”
库洛洛的目光移到别处,复又回转过来,了然地点了点头,安慰道:“没事的,窟卢塔族与外界隔绝,他们找不到这里来。”
母亲说:“你在外面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说过头目叫团长的恐怖组织?”
库洛洛说:“有名的几个倒是偶有耳闻,不知道今天上电视的组织叫什么名字?”
母亲说:“组织名字没有说……”语气微变,重复道:“只说了头目叫团长。”
隔壁家太太及时补充:“对对,就是他,哎哟,最坏的就是他,杀了那么多人就为了找他出来,真是造孽啊,这种人该千刀万剐。”
库洛洛淡淡地扯起嘴角,附和道:“是的,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他微笑着说出最后四个字时实在过于淡定从容,比起咬牙切齿的亢奋更显阴森毒辣。
母亲看得心头一沉,只当自己还没从电视画面里的冷血片段中回过神来,低着头沉默不语。
库洛洛走到她身前蹲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酷拉皮卡快要离开家的时候才碰上这种事,你肯定很担心。要不让我来开口,劝他过段时间再出门,好吗?”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就把状若坚强的母亲惹哭了。
恐怖组织也好,无差别杀人也罢,这些词儿距离她一个小妇人尤为遥远,她与世无争地生活在村里,没什么好怕的。唯一担心的是失踪了两年,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儿子。
库洛洛一语中的地切入到她最恐惧的内心深处,把她不愿面对的事实剖心似地摆了出来.
像抓住救命稻草,母亲反手握住库洛洛的手,“连你也这么说……我、我实在害怕他现在离开家,可是酷拉皮卡是个倔强的孩子,我怕他不肯听我说的……”
库洛洛洞若观火,透视人心地盯着母亲的眼睛,他的淡笑仿佛可以魅惑人心,让母亲浮躁的情绪得到一丝缓解,“所以让我来劝说吧,我和他年纪相差不远,有时候反倒比较好说话。”
“要是他执意要走……”
“没关系,有我在,我会保护他。”
“你没看电视直播,那个恐怖组织杀人不眨眼,你……你真能保护他?”
库洛洛笃定道:“过去那两年我保他过来了,以后也会一直照顾他,有我在他一定不会有事。”
母亲感动得抚着青年的脑袋,蓬松的黑色发丝柔软顺滑,就像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一样动人心魄、抚慰人心,“好孩子,阿姨能认识你真是太好了,你真是个好孩子。你也得照顾好自己。”
库洛洛侧头,脸颊贴上母亲的手,闭眼享受来自长辈的称赞和抚摸。
母亲说:“酷拉皮卡能认识你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库洛洛对这句话很受用,嘴角拉得更大,微眯起的眼睛温柔似水,“对了,酷拉皮卡还没看今早的新闻直播吧?”
“他跟他爸出门钓鱼去了。”
“那就好,他向来嫉恶如仇,要是被他知道世间上有这么个邪恶组织,说不定会不自量力地找人家讨个说法。这件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母亲心想儿子虽然正义感极强,却不是库洛洛口中如此鲁莽的人。可事关孩子安危,一切应当以最稳妥的方式行事,当即答应道:“你说得对,就按照你说的办。”她又吩咐隔壁家太太,“这事在酷拉皮卡面前尽量别提。”
窟卢塔族上下谁都清楚酷拉皮卡失踪的两年,心知对于一位母亲而言没有什么比自家孩子更重要,不需多想,太太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不过……这事毕竟成了社会新闻,即使我们不说,酷拉皮卡迟早会知道……”
库洛洛站起来,转过身去面对太太,“之后的事我自会跟他说。”他一步步往前走,“电视画面有多血腥,你是知道的,那样的事何必让他知道。”
隔壁家太太抬起头,面对青年居高临下的气势,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外族人长得那么高大,说起话来自带一股不可违抗的威严,她只好唯唯诺诺地应和道:“是、是……”
“这次的恐怖袭击估计还有后续,又是针对平民的虐杀。加之窟卢塔族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成年男性在外干活,这事说多了只会引起留守人士不必要的恐慌。幸好新闻在晨间时段,看过的人应该不多,里面出现的恐怖画面尽量不要描述出来。”
库洛洛的话很有道理,两位母亲点头赞成。
他继续说:“我估计那个叫团长的头目一天不出现,恐怖袭击以后还会陆续有来。最近尽量让家里小孩谨慎观看电视,吓着孩子可就留下心理阴影了。”
看两位太太忧心忡忡,库洛洛说:“我相信国家不会坐视不理,等事件过去,一切就会平息,不用太过担心。”
坐着的两人默默应了一声。她们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正好此时酷拉皮卡和父亲回到家,推了推门没能打开。母亲听到动静忙过去把门锁拉开来。
父亲以为妻子出门了,没想到不但没出门,家里还来了两个客人,他意外地一愣,没说别的,举起手里的保温箱,“早餐加餐咯。”
母亲见他不提锁门的事,也不主动说起,接过保温箱提起精神笑道:“我看看都有什么收获。”又问隔壁家太太,“留下来吃个早饭吧?”
隔壁家太太没有她的好演技,狼狈地看了看酷拉皮卡,“我家还有事呢,先走了。”说罢,忙不迭地走出门,连招呼也忘了。
父亲和儿子一边整理钓鱼装备,一边眺了眼饭桌,“这么久还没做好早饭,我快饿死了。”
“这不是等着你们的鱼吗。”
“那就快准备去吧。”
“欸,好嘞。”
父母各忙各的去,留下酷拉皮卡和库洛洛在客厅,相对无言。
越是临近出发的日子,酷拉皮卡越发沉默寡言。明明前段时间两人还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最近不知为何,库洛洛明显感受到酷拉皮卡刻意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他坐到酷拉皮卡旁边,轻声问:“累吗?要不要洗个澡再吃早餐?”
酷拉皮卡往外移了移位置,“不累,主要是我爸钓鱼,我又不懂,帮不上什么忙。”
客厅没有其他人,库洛洛便往他身上凑了凑,在金黄色的发间闻了一口,“果然还是那么香,一点鱼腥味也没有。”
“这种事少做吧,这里是我家呢。”
库洛洛脸色凛然冰冷,一把抓过酷拉皮卡的手往自己身上拉,“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之前和我抱在一起睡的时候,这里就不是你家了?”
他忽然发怒,让酷拉皮卡有点措手不及,“这种事向来是你情我愿,我愿意的时候自然让着你来,不愿意的时候你还想用强?”
“承认不愿意了?我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你了?”库洛洛放软声音,依旧握着对方的手,柔声道:“我们在一起不容易,你可别为了小事就这样对我。”
酷拉皮卡一下子没了声音,过了良久,才问道:“住在流星街的时候,你是不是来过窟卢塔族?”
库洛洛脸色微青,很快恢复过来,笑道:“原来是这事,吓了我一跳。”顿了顿,问道:“是阿姨和叔叔跟你说的?”
酷拉皮卡不回答他的问题,追问道:“到底有没有来过?”
这回库洛洛很干脆,“是。我来过。”
听他这么爽快地承认,酷拉皮卡怒从心起,“为什么瞒着我见我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