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吃饭的气氛有点怪异,酷拉皮卡明显察觉出父母在互相打眼色。他只当没看见,按照原来的计划,吃完饭他就该提出离家独自生活的打算了。
晚饭在三人欲言又止的气氛中解决掉。放下筷子,酷拉皮卡给父母斟了一杯热茶,轻咳一声,“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本以为父母会格外紧张,然而两人只是微笑着等他把话说下去。
“我打算这个星期收拾好行囊,离开窟卢塔族盆地自己生活。”
一口气把话说完,抬头看向双亲。母亲笑眯眯地看着他,父亲沉稳地嗯了一声。似乎儿子离家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你们没有别的要说吗?”
双亲对望了一眼,母亲率先笑道:“其实我和你爸爸早就猜到你要离开村子了。”
酷拉皮卡突兀地心脏一跳,紧张道:“为、为什么啊……”
母亲神秘地用手捂着嘴巴轻声笑,语出惊人道:“你告诉妈,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
酷拉皮卡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跳起,脸色刷地白了,喉头发紧,“我、我……”
母亲拍了拍他握紧了的拳头,“放心,我和你爸开明着呢,怎么会因为这种事为难你。何况我们高兴着呢。”
酷拉皮卡哪想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毫无心理准备,呆愣当场。他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解释起,更不敢问为什么父母会接受他和同性的恋爱。
父亲说:“你这次离家是不是带上人家一起走?”
“……是。”
“嗯,还算有点担当。”
母亲说:“你不用觉得奇怪,我和你爸都是过来人,一看你最近的脸色就知道咱家儿子谈恋爱了。”她朝丈夫打着眼色,“你爸当年跟你一样,天天拿着手机看,无缘无故就发笑,像个傻子,呵呵……”
“咳咳,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什么嘛,我有说错你吗?”母亲回头跟酷拉皮卡说:“你现在的样子跟你爸当年差不多,哎哟,我一看就知道了,我们家孩子长大了。”
酷拉皮卡越听越尴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更加无法接着母亲的话说下去。他自小对情爱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每天不是读书就是练武,和库洛洛的感情又是无意间产生的,甚至有些不情不愿的意味在里面。这让他多少有些不懂该如何处理这类事情。任凭他过往读的书再多,书本上也没有此类教程。
此刻只能无言地面对母亲。
母亲继续说:“猜着你大概是谈恋爱之后,我和你爸就想着你是要离开家了。我生的孩子,我还不清楚?你啊,是那种凡事靠自己的孩子,即使在外面吃了苦,回到家只报喜不报忧。”
“妈……”
“行了行了,安慰我的话我可不爱听。你就说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等一切都收拾好,学校的事交接完成就出发,快的话可能下个星期一。”
“这么快。”母亲琢磨着,“他们家女儿呢?女孩子出远门要准备的事情多,你可得多担待些。说来你们俩倒是保密得很,连他们家父母亲都没透露过只字片语呢。”
酷拉皮卡呼吸一窒,有点不明白母亲的话,“什么他们家女儿?”
母亲和父亲对望一样,都有些意外。母亲说:“你不是跟隔壁家那女儿谈恋爱吗?之前我听学校的老师说人家去找过你几次,你还和她一起下课呢。”
酷拉皮卡整颗心往下沉,明白父母误会了。可转念一想,要说谈恋爱的话,最有可能的就是那家女孩,谁会想到他喜欢的人是同性!
这下真是百口莫辩,原本没打算把自己和库洛洛的事抖出来,结果直接承认了谈恋爱!酷拉皮卡脑仁儿霍霍直跳,不敢看向父母亲,两手手指绞得死紧。
母亲问:“不是那家女儿,那你跟谁谈恋爱?”
“……”
“平时没见你和谁走得比较近啊……”
“……”
母亲话音一落,自个儿愣了愣,干笑了两声,“除了那个……你朋友。”
酷拉皮卡压根不敢接话,这种惊世骇俗的事不能让父母知道。
“不过你们都是男的……妈妈真傻。”
母亲一声声尴尬的笑声刺得耳膜生痛。
父亲插话道:“怎么了,不能让我们知道你对象是谁吗?成哑巴了?”
酷拉皮卡确实没打算把这事摊开来说,早前也跟库洛洛说好了,两人的关系成为秘密,这也是他离开家的主要原因。
为的不过是减少双方的伤害。
见儿子缄口不语,父母亲有些急了。
“哎,你这孩子,该不会认识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吧?”
“孩子他爸,说什么呢,咱家孩子是那种人吗?对自己孩子有点信心。”
“……那到底对方是谁啊?”
面对父母亲咄咄逼人的问话,酷拉皮卡微低下头,他不是不敢承认,而是不想伤害父母亲。
三人各自有各自的着急,各怀心事地没人再说话。刚才热烈的谈论仿佛被冷却了一般。
过了许久,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孩子长大了就有自己的秘密了。”她转过身来安慰丈夫,“我们都是过来人,别把孩子逼得太紧。而且酷拉皮卡向来是有分寸的孩子,他的事他自己会处理好。”
父亲嗯了一声没有搭话。
母亲说:“酷拉皮卡离开家那两年不也好好地回来了吗?现在孩子长大了,是该到外面闯一闯了。”
这回父亲绷紧的脸色总算有点松动,“那你朋友呢?你不在窟卢塔族盆地,他也该离开了吧?”
酷拉皮卡紧张得胃部抽痛,生怕一丝不慎被父母发现了端疑,更别谈和他们对上眼神。
“问你话呢,你朋友不是我们族人,能在窟卢塔族住到现在已是族长的开恩。”
母亲接话道:“是啊,要不是他当时救了酷拉皮卡,又怎么会让他住到现在。说起来我们还欠了他和族长一份人情。”
父亲说:“嗯……多得他救了咱们儿子。”
酷拉皮卡听得发蒙,怔怔地抬头,“他……救了我?”
母亲见孩子反应异常,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谁告诉你们,他救了我?”
母亲说:“不是你叫他来村里告诉我们吗?”说来第一次见到库洛洛的时候已是一年前的事,当时太过兴奋以至于细节不太记得,但他带来了酷拉皮卡的消息,那一份安心感让全村人终身难忘。
可是一年之后的今天,酷拉皮卡明确地表示:“他没有……救我。”
“什么?”母亲愣了愣,改口道:“那是我记错了,他是照顾过你吧?”
酷拉皮卡沉静地坐在椅子上,肩膀下垂,脸色清灰,“他曾经来过窟卢塔族?你们早就认识他?”
“是呢,这事你不是知道吗?”
“他告诉你们,他救了我,照顾我?”
母亲的笑意凝在嘴边,已察觉出不妥,“不是吗?”
酷拉皮卡艰难地摇了摇头,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族长会让不是族人的库洛洛留下来,为何父母对他特别客气。还有那句‘要不是你,他会在穷乡僻壤住到现在?’,原来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库洛洛对自己有多特别,而是村人为了报答恩情而破例留下他。
看儿子脸色越发沉重铁青,母亲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酷拉皮卡兀自摇头,“他说得对,在外那两年……全靠他照顾。你们放心吧。”
“但是你脸色看着不太好。”
“没事……没事。”不知说出来的话是安慰父母还是自己,“快要离家,有些紧张而已……”
“那就好,要是有什么事,得告诉爸妈,别自己一个撑着。”
“嗯,会的了。”
吊诡的气氛在三人中弥散开来。一股新的担忧萦绕在父母心头。他们不是看不出儿子支吾其词,可以酷拉皮卡的性格,他不愿说的话是不可能轻易开口的。
察言观色了几天,不觉儿子有什么异样。带离家的行李不多,统共几件衣服,一双佩刀。母亲觉得寒碜了些,给他塞了不少肉干、鱼干。
同样的食物他们多备了一份,是给儿子朋友带走的。
说起来,那天之后,儿子不再带朋友回家吃饭。问了几次,都说对方准备行李没空。母亲只好把肉干鱼干交给酷拉皮卡,让他转交过去。
又过了几天,眼看后天就是出发的日子,母亲无由来地焦心。生活如常,可一切在她眼里都变了样,看什么都不舒心,焦躁得坐立不安。
她隐隐有种冲动,想叫儿子别离家,可已到了这个骨节眼上,早轮不到她来阻止一切。
这天她一边叹气一边做早饭。客厅里播放的晨间新闻传入到她耳里。这是她向来的习惯,做着早餐听新闻。
只听见新闻主播换了一副严肃的语气导播道:“昨夜11时许,政府大楼遭遇恐怖袭击,造成47人死亡,121人受伤,3人下落不明。暂时没有组织公开承认责任。据目击者口供,昨夜10点半时街道曾有黑影飞向政府大楼,30分钟后大楼产生剧烈爆炸,附近楼房亦有震感。具体案情仍在调查中,政府呼吁广大市民注意人身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