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拉皮卡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父母和库洛洛同坐一桌吃饭。
母亲笑着抱怨道:“你这孩子,老是搞突击。早知道昨天去剪个头发,今天化个淡妆……”
“妈,你天生丽质呢。”
母亲从厨房偷偷看出去,见库洛洛腰背挺得直,独自坐在客厅一角,“哎,近看更帅了。你在哪里认识这么好看的人?”
酷拉皮卡拿过青菜递过去,“……哪里帅了,就一普通人。”
“呵呵,我看你是妒忌了。”
“什么呀,谁会妒忌他。不是……妈,你要这样说你儿子吗?好歹我才是你亲生的。”
母亲呵呵地笑:“我得好好感谢他,你在外面全靠他关照。”
酷拉皮卡一怔,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母亲忙着炒菜,没发现孩子脸色不妥,自顾自地继续说:“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现在的世道很难能遇到仗义的人,我看他人不错。这缘分,你得好好珍惜。”
酷拉皮卡的脸色越发黯然,“……妈,别说了。”
“怎么不能说?妈可没教过不懂珍惜朋友的孩子。”把做好的菜一一拿到客厅,母亲换了一副热情的笑脸,“都来吃饭吧。”
库洛洛和父亲坐在客厅,正不尴不尬地大眼瞪小眼,听到母亲说饭好了,各自舒了口气——得救了。
村里的饭菜不比城市里的精致,但一盆盆的分量足够,荤素搭配,点红点绿的摆盘让人看着流口水。
“你们在外难得吃顿家常菜,今晚多吃点,别客气,不够了厨房还有呢。”
库洛洛拿着筷子,眼睛在饭桌上流连了两转,竟无从下手,不知道从何吃起的好。
酷拉皮卡苦笑着夹起一块酱油烧鸡,放在他碗里,“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平日看库洛洛风风火火的人,和酷拉皮卡的家人吃饭时却矜持起来。他用过、见过许多珍世奇宝,是个鉴宝专家。可谈到吃,却是一窍不通。
他把鸡块送到嘴里细细品尝,没想到看着不起眼的鸡肉被炖煮得连骨头也入味。自家养的走地鸡肌肉扎实,口感特别好。库洛洛衷心地惊讶道:“原来鸡肉还可以做得这么好吃!”
母亲笑逐颜开,捂着嘴巴呵呵道:“也就普通农家菜。”说罢给库洛洛夹了两块位置最好的排骨,“试试这个焦糖排骨。”
排骨的脂肪香混合着微焦的糖香直涌鼻腔,库洛洛瞪圆了眼睛,忍不住又吃了一口,“这个也好好吃。”
母亲最爱听人称赞她的厨艺,“好吃吧?就是不知道比不比得上你母亲做的饭。”说着给库洛洛倒了一杯水,“不是都这么说吗?妈妈做的菜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桌上的气氛忽地一凉,酷拉皮卡刚想岔开话题,库洛洛笑道:“我从小就没了父母亲,今天是第一次吃家常菜。”
母亲和父亲愣了愣,从没想过库洛洛是一名孤儿。
“对不起,阿姨不知道这些……”
“没关系,可能因为一出生就自己一个人生活,从没介意过这件事。”
母亲和父亲对望一眼,母亲说道:“那你……哎,真是一个坚强的孩子。”
库洛洛笑道:“已经习惯了。”
“这些年来,有许多不容易吧。”看向库洛洛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不过库洛洛虽说是孤儿,却没有印象中那股自卑、消沉。反倒出落得体面、俊朗,举手投足间还有点掩不住的贵气,看得出平日里过得不差。
这些年得经历了多少苦难才能有今天的成绩。母亲动容起来,给库洛洛不停地夹菜,“多吃点吧,以后想吃了就来阿姨家里吃,别客气。”
库洛洛笑弯了眼睛,“谢谢阿姨。今天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家里’吃饭,真的很好吃。”
“哎哟,怎么……”母亲难过起来,拉了拉自家孩子,“以后多带朋友回家吃饭。”
连向来古板的父亲也恻然地轻叹,吩咐妻子,“下次多做几个菜吧。”
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对人的好全是发自内心。
库洛洛看着他们,微笑着低头吃饭。嘴里嚼着一块母亲夹过来的肉,微硬又爽脆的口感,还带着一股独特的气味,“这是什么肉?”
“鸡胗啊。”
“鸡胗?”
“就是鸡的砂囊,胃的一部分。”母亲奇道:“没吃过吗?”
“第一次吃。”库洛洛老实地说道。
“这么常见的食物竟然是第一次吃。”母亲难过地指了指饭桌上别的菜,“这些呢?”
库洛洛微眯起眼睛,他对吃食不甚讲究,也从不在这事儿上多花心思,笑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肉,可是根据骨头形状能大概猜测是什么部位。”
他夹起一块排骨,说:“细长弓形的枝状骨是肋骨的特点。”又夹起一块鸡腿,“粗壮的管状骨,四周的肉呈上大下小的形状分布,看得出是股骨。”
“至于这一块,白色长条形的弹性软骨,看来是某种生物的耳朵。”
母亲听得一愣一愣,回答道:“是猪耳朵。”她愕然地,“这……这真是……还是真是很懂得分辨骨头啊……”
库洛洛淡淡地,“略懂一点皮毛。”
“我做饭做了几十年才有这经验,你在家也自己做饭吗?”
库洛洛摇头道:“从来不做饭。”
母亲哦了一声,她想不通不做饭的人是如何一眼辨认出骨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搭话,只好哄笑道:“那……那真是博学多才……”
酷拉皮卡听得汗流浃背,只怕再说下去会吓坏父母,“吃饭吧,菜都凉了。”
骨头的话题实在有点渗人,默默地吃了几口饭,气氛越发冷场。
饭后母亲问酷拉皮卡:“你朋友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气质上总有点……我也说不清,就是跟常人不太一样。”
酷拉皮卡想了想,实际上他也没弄清楚库洛洛的职业。想到流星街里的人和事,说道:“他生活的地方挺混乱的,自小没了父母,能长大就挺不容易。至于工作……”想到面具人站在如山高的垃圾堆上的场景,说道:“他那边的人好像都没有正式工作。”
“哦?没有工作还能生活?”母亲更疑惑了,“但是我看他干干净净的,看不出身无分文啊。”
“……他的情况比较特殊。”
流星街和世界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样,要不是亲眼看过实在难以解释清楚。至于库洛洛的日常用度,多半是垃圾堆里翻来或者抢过来。这其中难免会有涉及道德和法律问题的内容,一旦深挖下去更是一言难尽。
母亲洗着碗筷,感叹道:“你说得也是,他一个孤儿能长大已经很不容易。”
正说着,厨房外传来了脚步声。话题的主角堆满了笑脸,“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你到客厅去坐着吧,哪有叫客人做家务的道理。”母亲朝他一笑。
库洛洛往厨房扫了一眼,二话不说撸起袖子,“不做点事总是过意不去。”他一身整齐打扮,长得又高又帅。即便口中的自己是个孤儿,可实际看上去和城市精英无二,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和‘杂乱环境中长大的孤儿’联系起来。
比起家务,像他这样的人更适合坐在办公室。琐碎的家务于他而言即使做不好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母亲便想着等库洛洛做完了她再跟后头收拾。没想到才离开厨房一阵子,看似五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就把厨房整理得井井有条。
“你这个朋友真是不错啊。”等库洛洛回去之后,母亲赞叹道。
其实库洛洛突然要求来家吃饭,酷拉皮卡一直忐忑不安。又怕库洛洛在吃饭期间胡乱说话,又怕两人的关系会被父母发现。即使一个个关卡过去了,库洛洛的为人也不一定能得到父母的认可。
事情能发展得如此顺利,让酷拉皮卡暗暗舒了口气。
之后库洛洛顺理成章地隔三差五到他家里吃饭。起初客客气气的几个人,来往几次之后越发熟络起来。酷拉皮卡家里年久失修,总有些桌子椅子、水管甚至屋顶需要修修补补。
库洛洛不嫌脏不嫌累,挽起袖子干得又快又好。一来二去,在他们家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次把活儿做完已然深夜。这时候把人送回去实在说不过去。
“要不今晚在我们家将就一下吧?”母亲拿过干净的毛巾和睡衣,“山里的夜路不好走,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家窄小就住下来呗,明天吃了早餐再回去?”
库洛洛抹了抹大汗淋漓的额头,笑容还没展开就收住了,偷望了酷拉皮卡一眼,“不好吧,酷拉皮卡的床……我睡上去不太合适。”
实际母亲并没打算让他睡自家孩子的床,可人家话说出口了,她不好推却。看着儿子泛红的脸,母亲僵笑道:“没事,酷拉皮卡不是这么计较的人,是吧,儿子?”
“……嗯。”看着母亲眨了几下的眼睛,酷拉皮卡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