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两个看戏的小家伙被托到车架之前，在玉生烟身后站定。
“玉师叔，你打完架啦？”冬雪小声问道，眼睛自以为隐秘地往车架里面看。
“等我打完架都不知道要去哪里给你们两个收尸了。”玉生烟身形微动，挡住了冬雪乱飞的视线。
车架里细碎锁链声中，青桃出声道：“少君说，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离开秘境，希望昆仑山诸位可以助，助少君一臂之力。”
冬雪没吭声，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交给玉长老比较好些。
玉生烟拎着剑，隔了半晌笑了出声：“也好，论道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想来他们两个的师父也已经得到消息了，先前的事情等离开后请少君和我们山主亲自商谈如何？”
“可。”这样出声的不是青桃，而是少君本人带着困倦说道，似乎下一秒整个人就会睡过去了一样。
“那我们便不妨碍……”陆光年不认为他们两个适合跟着一起去直面秘境之主，刚想告退。
车架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少君道：“一起去看看吧，修行路上多听多看总是没有坏处的。”
话音落下，织锦车帘终于被青桃挑起，露出车架里的景象。
夏离怨一身赤金羽衣，头戴翎羽凤冠端坐在最深处，四条金链穿过她的手腕连接着青桃手中的法器，她眼白泛红，耳侧生出炸起的赤金耳羽。
一柄雪白骨剑凭空落入她手中，她起身带着青桃走出车架：“走吧，去见见我的那位长辈。”
见夏离怨的状态似乎好了不少，冬雪的胆子大了些，主动搭话道：“阿，阿怨姐姐认识那位秘境之主？”
夏离怨似乎有些意外冬雪还愿意和自己说话，叫自己姐姐，语气软和不少，耐心道：“凤鸣重视血统，凤鸣长老只有纯血真凤有权担任。按照血脉来算，她或许是我的一位姨奶奶。不过她死的太早，我的确不认识她，也从未听闻过她。”
“姨奶奶？”冬雪理了理这其中的关系，对妖族血脉追崇的特性有了深刻认识。
刺耳凤鸣声提醒了众人她的存在，陆光年在冬雪支撑不住前先替她捂住了耳朵。
玉生烟还没有做什么，夏离怨便先递出一枚戒指，在凤鸣声中笑道：“这是一点防身的法器，你们先拿着用，待会小心些。”
骨剑轻轻划开火焰虚影，将金凤放了出来。
那只半透明的赤金凤凰盘旋在黑夜里，像是一轮新的太阳。
冬雪和陆光年站在边缘，第一次看到如此绚丽的神兽之影。
玉生烟也没有靠前，将最中心最显眼的位置留给了解开锁链的夏离怨。
“嘤——”
贯彻天地的悲鸣声中，屋檐上无声绽放出第二轮更加耀眼的金色太阳。
是夏离怨，她张开双翅，盖过秘境之主的威光：“初次见面，我是现任凤鸣少君，是第十四任凤君夏琬之孙。今日来此，了结过往恩仇。”
那金凤似乎被她激怒，口吐人言：“夏琬！一个混血杂种也配称君！尔等不过是和人族蝼蚁厮混的低等杂种，也配自称正统！”
话音刚落，银白剑气自下而上斩断她一条尾羽。
玉生烟率先出手。
“虽然应劫的是少君，但你这话未免有些难听了啊。”她挑起眉来，似笑非笑。
两人先前便已经交手过一轮，秘境之主对她还有些印象，见状如同陨星滑落，带着大团凤炎俯冲过来。
玉璧炸开，挡住凤炎却没能拦住没有实体的秘境之主。
玉生烟执剑起手，面不改色地斩向她。
“人族！脏了我的洞府！”
可那秘境之主并没有如愿撞上剑刃，而是越过玉生烟头顶扑向角落的两人。
“诶？！”
陆光年上前一步，以剑格挡下先至的冲击，冬雪站在他身后取出防御罩来及时将两人笼罩进去。
这时，风向忽然变了。
狂风卷席火焰环绕夏离怨周身，她掌心划过骨剑剑刃，以血开刃后垂眼看向秘境之主。
“技不如人者，才是真正的杂种。”
看到夏离怨出剑的瞬间，陆光年意识到当时和他们两个对打时的夏离怨的确神智混乱，全凭本能行事了。
凤鸣少君的剑术，并不比他们昆仑山差了多少，若是当时夏离怨用了剑他们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好快的剑啊。”
和凤鸣的奢靡作风不同，夏离怨的剑术十分干练，没有一个无用的动作，轻飘飘一剑便拦腰击碎那道虚影，悄然站在防御罩前，低头浅笑：“多谢阿雪夸奖。”
秘境之主再次与火焰深处凝聚，这一次的却是用得半人半凤的本相。金发赤瞳，面容昳丽，一身赤金羽衣包裹着她，眉眼间和夏离怨的确有一分神似。
“凤凰涅槃，难杀得很。”玉生烟也飘了过来，和冬雪他们小声嘀咕道。
夏离怨闻言赞同道：“这种时候，的确麻烦。”
“少君可有办法？”玉生烟甩了甩剑，问道。
“抱歉……”
不等那道身影彻底凝实，夏离怨便再次杀到眼前。
“多杀几次，说不定就死了。”
她似乎根本没有把秘境之主放着眼里，看着她笑了出来。
多杀几次？
秘境之主本就不清楚的脑子一瞬间回到了临死前，她在生死间苦苦挣扎的时候。
“你——”化手成爪，秘境之主带着千钧怒气抓下，却连夏离怨一根羽毛都没有摸到。
金羽拂过她的面容，一柄玉剑伺机从她后心穿过。
“此话有理。”玉生烟转动剑柄，道。
“怎么感觉，秘境之主这么弱呢？”冬雪站在看了半天的戏，发现这次几乎是单方面的碾压局，那秘境之主根本没办法对玉生烟和夏离怨造成威胁，难怪会让他们两个一起过来看热闹。
陆光年却有一些其他看法：“可秘境之主几乎不死，这样下去玉师叔和少君说不定会被活生生拖死。”
“也没有这么吓人吧？”冬雪不以为然，抱臂轻轻撞了一下陆光年。
陆光年没有立刻回应她，而是微微侧头似乎在寻找什么。
就在刚刚冬雪说话的瞬间，他忽然闻到一缕熟悉的药香随风飘来，准瞬即逝。
错觉吗？
他侧过头，看向远方被黑暗吞没的天际。
“师兄？”冬雪不知道陆光年怎么了，轻轻扒拉一下他的袖口。
陆光年回过神来，摇头表示无事时，药香再次出现。
不是错觉，陆光年瞬间肯定了起来。
他后退半步，警戒起来。
冬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提起了心。
“欸！欸？怎么了啊？”她抱着竹伞，站在防御罩里四处扭头乱看。
“咳咳！”一声轻咳在两人耳畔响起，随后一道清亮男声忍笑道，“小家伙们有没有想我？”
冬雪和陆光年一下子放松下来，冬雪眼睛亮晶晶地不知道往哪里看，道：“二师父！你们出关啦！”
“你们两个找一个安全的空地乖乖待一会儿，二师父把这秘境破开可好？”林卿遥笑着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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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二师父，我们现在在的地方就可以。”陆光年看了一眼四周已经被玉生烟和夏离怨荡平的废墟，规规矩矩地回道。
“小古板，不知道和谁学的。”
话音刚落，一道温暖白光在晦暗中亮起，秘境没有星空的天穹像是濒临破碎的琉璃，裂开满天裂纹。
缠斗中的三人也因此停下动作，不约而同抬起了头。
那秘境之主好像看到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一样颤抖起来，尖叫道：“谁！是谁？！”
刺耳的尖叫伴随着一声脆响，秘境从外界被人强行破开。
一道青白色的高挑身影逆光走了进来，清风剑意拂过秘境中活着的所有生灵，最后缓缓汇聚到秘境之主身前。
“让你多受了这么多年苦，是我们昆仑山的过错，愿你下一世安好。”那声音清冷平淡，不带一丝愧疚。
万道剑意随心而动，刺入地底，彻底杀死了被困在生死之间上千年的怨魂。
“二师父！”冬雪连蹦带跳扑进来人怀里，惊喜地蹭了蹭。
“二师父。”陆光年落后一步，在不远处对着林卿遥行礼问好。
林卿遥在外端着剑宗皮囊，不苟言笑疏离冷淡，没有回抱安抚冬雪，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见过山主，这次秘境事发突然……”玉生烟自知没有办好两位山主闭关前交代的事情，自觉前来认罚。没想到被林卿遥直接打断：“先出去，阿姐在外面等你们。”
“……是。”
昆仑山掌握话语权的从来不是眼前这位天下第一人，而是他的亲姐姐——药宗林惜遥。
玉生烟心知肚明，没有提前给自己辩解，试图让林卿遥等一下替自己说情。
秘境之外还是一开始举行祭天的巨大擂台。只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这里如今没什么闲杂人等，只有昆仑山，凤鸣，和巫族各自等待着里面的人出来。
齐介长老白着脸站在一个高挑女子身后，躬身说着什么。
那女子仪态端庄疏离，面容柔和温婉一身青白华服，头戴银冠腰系兰草，正是昆仑山山主——药宗林惜遥。
瞧见人都出来了，两个祖宗完好无损，齐介长老顿时松了一口气，直起腰来想要迎接几人。
没想到，玉生烟先一步跪地出声道：“见过大山主，这次秘境出了不少意外，皆是我办事不利，还望山主责罚。”
齐介长老迎接的脚步停在中途，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贯眼高于顶的玉生烟当众认错。
“和玉长老无关。”夏离怨不知何时带上了面纱，直言道：“我被秘药所迷，失手重伤两位昆仑山首徒，这次定会给昆仑山一个满意的答复和赔礼。”
“重伤？”林惜遥温和的视线划过神色各一的几人，最后落到已经红了眼眶，受了天大委屈的冬雪脸上，“的确是受了大委屈，玉长老该罚。”
“大师父……”冬雪的情绪决堤般翻滚出来，一时间理智全失，不顾场合张开了双手寻求眼前人的安慰。
林惜遥脸上诧异之情一闪而过，却依然纵容般把人拉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后背：“我们阿雪当时是不是很疼啊？受了那么重的伤……委屈坏了吧？”
“嗯……真的好疼啊……”冬雪想起前世的死，和自己受到的刑法，浑身的血肉都开始犯疼，好像要从她身上脱离开来。
熟悉又陌生的药香带着温暖体温把她包裹，时刻提醒着她这里已经不是那糟糕的过去。
她的师父们还在，现在就在她的身边，担忧她，安抚她。
一切还没有发生……
一切都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