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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 13

作者:翎均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Chapter 13


    这下晋西北是真要乱成一锅粥了。


    安珏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局面。


    虽然倪稚京是中途才打进电话的,但她恰好听到关键处,凭着对当事二人的了解,剥茧抽丝一番,也大概摸清了来龙去脉。


    “你刚说你现在叫啥?盛泊闻?盛我知道,哪个泊哪个闻?让我来查查你如今是何方妖孽。”倪稚京低着头,拇指在屏幕上一通乱点,“你说和安珏分手的是盛泊闻,不关你袭野的事。嗯,很好,‘你们抓周树人关我鲁迅什么事’。”


    安珏心神不宁地转头看了眼袭野,以他过往的脾气,多半是要发作的。


    可他只是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


    “博闻强识的博闻?算了打全拼。不得了,还有百科词条呢……怎么语焉不详的?得嘞,翻去维基看看……怎么着,亚洲版罗斯柴尔德啊?保密做得真好,只有一张照片,还这么糊。”倪稚京继续往下拨着,表情渐渐凝固了。


    她是做娱乐传媒的,很明白字数越少信息量越大。


    印象里,一些顶奢集团继承人的词条内容,都比眼前之人丰富。


    三个人尽皆沉寂下来,相顾无言。


    天地空旷无着,反而更加压抑了。


    倪稚京收起手机,了然地笑起来:“原来如此,难怪当初你头也不回就走。泼天富贵嘛,可以理解。‘一觉醒来南洋巨富竟然是我爹’、‘沧海遗珠之赤贫小子逆袭人生’、‘你家炒菜菜籽油我家游泳游石油’。”


    袭野始终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但听到这话,嘴角似乎也勾了下。


    开过玩笑,倪稚京又看向车内,表情认真:“但不管你现在叫什么,是什么身份,安珏都不是任你予取予求的私有物。要去要留,要分要和,都随你心情,凭什么?”


    “好问题。”袭野斜倾身子,仿佛张弓引弦,“不如我们从头掰扯,我到底是凭什么。”


    “行啊。”


    隔着车窗,安珏握住倪稚京举伞的手:“稚京,先别问了。之后我会和你解释,好不好?”


    倪稚京想抽出手,抽不动,更来气了:“你少来!安珏,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有没有自尊啊!他前面说的那些话,你听不懂吗?那我给你翻译翻译——人前他叫盛泊闻,是高高在上的继承人,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他那金主父亲不会同意!但他私下里还可以是袭野,所以要你继续做他的秘密情人,将来就是小三,二奶,这你也能忍?”


    刚才这一大段话,倪稚京每说一个字,袭野的脸色就阴郁一分。


    而被这样一个人这样看着,倪稚京后背都在发凉。


    但她就是不吐不快。


    安珏眼神凝定,齿关合紧:“我不会的,稚京。”


    “那就好。你下车,我们走。”倪稚京克制着恐惧,想了想,又把手机从挎包里抄了出来,“盛公子,解锁车门。不然我报警了。”


    袭野面无表情,头一点:“行,你报吧。”


    倪稚京只是一时脑热,先说为敬。真要闹大,她也怵。


    算起来,袭野回到盛家也快十年了。这么长的时间,无孔不入的网络都扒不出多少他的个人信息,可见盛家对**防护的看重,公关手段绝对厉害。


    报警什么的,又没真出事,抓谁走还不一定。


    天塌了也是车里这两人的事,倪稚京说到底也只是个局外人。


    一时间几人僵持着,进退维谷。


    袭野率先耐心告罄。他嘴唇紧抿,冷冷吐出两字:“松手。”


    安珏听出他很不对劲,便松开了手。


    他果断押下主驾车旁的全车升窗。


    可没料到的是,安珏一松手,倪稚京反而把她给拉住了。


    车窗本就没有完全降下,很快就要升到顶。


    安珏仓促推开倪稚京,自己收回却不够及时,手指被玻璃狠狠地夹了一下。


    十指连心,又事出突然,她没受住,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呼。


    袭野额角一跳,抢过她的手来看。


    不算很严重,指甲没有发黑,但显而易见的淤肿还是让他失神。


    再往细看,才发觉她的几节指骨也有些错位。


    待反应过来,袭野扬手狠狠一摔。


    他力气多大,陀飞轮腕表盘又是纳米陶瓷,磕在仪表盘,屏幕瞬间就有了裂纹。


    声响如骨头碰撞,再破碎,安珏的头皮都跟着麻了。


    可袭野连眉头都没皱,浑然不觉痛,转向安珏,他再次抬起手。


    她立即挡住脸,完全是出于防御本能。


    这一幕他看在眼里,双唇转瞬惨白如纸。


    良久,他将安珏副驾的安全带系好,然后才捉住她的手腕,缓缓放下。


    回头向前,他嘴唇紧抿,又烦躁地砸了几下方向盘。


    喇叭持续鸣响。


    倪稚京本来还打算敲窗,见状警觉地倒退了几步。


    还好退得及时。


    保时捷引擎轰然一响,全速起步地冲出去了。


    安珏转身从后车窗看出去,倪稚京已经迅速缩成一个小点。伞被刮飞了,她跑着去捡,看样子安全无虞。


    这才心有余悸地转过头来。


    袭野现在的情绪,极度不可控。


    安珏知道不能激怒他,匀了口气,很慢很慢地问:“现在去哪里?”


    “医院。”


    “去医院做什么?”


    “你的手受伤了。”


    “还好,手指本来就有点旧伤。我不认为有到去医院的程度。”


    安珏不说“还好”还好,这样一说,袭野的脸色更难看了。


    红灯路口,倒计时秒表的十位数坏了,321数完了,又变成987,像是无穷无尽。


    袭野紧盯路况,灯一转绿,车子又冲了出去。


    越过城市环线和匝道,表盘上的时速已然直逼三位数。


    落叶砸在车前窗,也惊怵,弹跳着飘走。


    安珏压抑慌张:“我不要去医院,真要去,也该你去。刚才你的手腕肯定伤到筋骨了,是不是很疼?你嘴唇都白了。”


    “别和我说这个!”


    “我真的没有关系。袭野,求你不要总是这个样……”


    不要总是这个样子。


    还是这个样子。


    从十七到二十九,蝴蝶渡沧海,可他偏偏那么固执地捍卫那颗长不大的心。


    还是那么自我孤傲,无法沟通,不近人情。


    车子终于刹停。


    “对,我就是这样。不管去到哪里,都改不了。”


    这声音干涩,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指节也钢印一般,刻进了方向盘的皮套里。


    他转过脸,眼睫已然湿润:“所以十年前你才非要赶我走,不是吗?”


    狭小的车内空间水意弥漫。


    安珏看着他,就连一颗心都溺在里头,无法呼吸。


    十年前的一个黄昏,五月的木棉树下,南水关尾巷十九号,少年站在她面前,眉眼也是这样湿漉漉的。


    那时他的背脊挺得僵直,表情却是茫然无措的。他甚至没察觉自己的声音在抖:“我以后会改的,都会改。”


    安珏瞥向一侧:“不用你改,你也改不了。”


    他掰回她的肩膀,仓促地笑了一下:“可不是说好,再过一个月,等高考结束,我们就去北京看故宫和鸟巢吗?”


    “对不起,我不想去了。”


    他低着头,一直低着,又想到什么似的,抓到救命稻草般眼睛一亮:“是不是你在担心,那些人还会找你麻烦?可有我在,你不要怕。”


    “我怕的不是他们。”安珏仰起头,眼底一丝波澜也没有,“我从来怕的就是你。”


    袭野愣住。


    愣了好久,他看了看她,又抬头望天。双手松开,再握拳。全身紧绷麻木。


    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木棉枝叶摇漾,火红的五瓣花朵落在少年苍白的面庞上,有种点到为止的诡艳。


    这个画面长久地烙在安珏脑海,烫得边缘都翘起,卷裹了记忆。


    之后的画面变得很模糊,不大分明。


    仿佛是他们话不投机,他不管不顾把她拉进屋,压在发潮开裂的墙壁上。


    稻草压死骆驼的最后一刻,他止住了动作。


    可一切都无法挽回。


    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从此再也没有去过南水关。


    其后不多久,他也离开潭州,去了国外。


    一别经年。


    ……


    此时此刻坐在车里,过往情景重现、再抽离。而时过境迁,他们早已不复年少。


    换言之,也不复少年时的禁忌和桎梏。


    那时他差点就能做的事,现在已经没人可以拦着他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愈发浓重。


    安珏很小心地开口:“对不起。袭野,我……”


    袭野忽然侧身,高大的影子倾向副驾。


    安珏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身前一松——安全带被他解扣了。


    与此同时,车内发出清脆的一声“喀”,车门也终于解锁。


    “下车。”袭野转头看向前方,冷冷地说。


    安珏原本就是想下车的。


    可现在车子应该是停在国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路灯都稀稀落落的。


    黑黢黢的夜路,零星经过的都是载货卡车。就算行人招手,司机也未必看得到。


    雨倒是不怎么下了。


    空中转而飘起了小雪。


    “你先下车。”袭野重复,语气总算缓和了些。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现下处理问题的最好方式。


    以他这个状态,难保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还能怎么办呢?她知道他的脾气,何况自己也是一样。没什么可讲。


    安珏拉开把手,袭野又说:“等等。”


    他脱下外套,披在了她身上,手心在她肩头一滞,又松开。


    西装内衬带着他的体温,很暖。气息像是馥奇香调,苦橙叶或琥珀威士忌,也好闻。


    安珏来不及说什么,袭野就将车启动了。


    她站在道路一旁,拿出手机想打给倪稚京,但这个场景,要是被倪稚京知道袭野大半夜把自己丢在国道,搞不好她一个大脚油门就飙出去玩命了。


    还是叫车吧,虽然这个时间地点,不抱什么指望。


    神奇的是,安珏刚发送叫车申请,就有好多辆轿车打着远光开了过来。


    但这些车都掠过了安珏,继续飞快地开过去。像在追着袭野的车。


    前方是连续的下坡,安珏正好可以看清。


    她察觉到不对劲,惶然扭过头,坡下朦胧变幻的光影间,袭野似乎并未开远。


    而紧接着,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SUV通常不如轿车灵活,然而就在后方几辆轿车靠近的瞬间,卡宴忽然一个横打,稳稳地拦在了国道中央。


    后面车辆本就在俯冲,躲闪不及,迎面撞上保时捷的侧身,带着它一路冲向护栏,火星四溅。


    长坡下方,警报雷达响彻天际。


    晦暗阴霾的夜就此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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