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七月夏日,热意裹挟,心烦气躁。
牧师念完结婚誓词,不由得擦拭着冷汗,定定注视面前一对气氛诡异的新人,女生明媚张扬,男生算个活人。
“我愿意。”她掷地有声。
牧师不敢松懈,对着算个男的敬业念出属于他的誓词,眼巴巴等着他说话。
他静默,认真考虑牧师誓词的询问。
他盯着她,笑问:“你认真的?”
“你说呢。”少女歪头轻笑。
“我愿意。”嗯,那就这样吧。
牧师提着一口气,进行戴戒指环节结束,已成定局,整个人放松,尾声上扬祝福他们,下台想跑,就被凶神恶煞的保镖请去“吃酒”。
婚礼仓促小型,几位风尘仆仆从国内过来的好朋友,砸个重金,将这方小天地打造精致温馨,生怕委屈她。
又将事办到密不透风,除他们外,没人知道cindy集团柯董千金柯允蕴,在这天,与时苑地产集团时泰文流落在外的儿子时灿,低调闪婚。
热闹散却,余下二人。
柯允蕴换套休闲服,盘起长发往外走,见在客厅的时灿还穿那身不是很合身的西服,撑在沙发闭目。
他在她拿起钥匙那一刻,掀起眼帘,轻声:“去哪?”
柯允蕴想了想,言简意赅:“医院。”
他跟出院子,柯允蕴刚上车,副驾门随之响起,柯允蕴瞥了眼瘦骨嶙峋的他,没说什么,直奔医院。
半年前,柯允蕴寒假陪丁秀静出国参加国际农业创新研讨会,维斯酒店突然发生失火事故。
烟雾涌入,将柯允蕴呛醒,她打开房门,眼前浓烟滚滚,马不停蹄抓起浴室毛巾打湿,从安全楼梯跑下三楼,逆着人流冲进中庭慌张喊着,找着,仔细辨认身边出去的人。
柯允蕴被丁秀静拉住,将毛巾胡乱塞给丁秀静,二话不说拽着她往外跑,倏地,背后一沉,回头,瘦弱女孩扑向她们,挡掉极大部分爆炸涌出的灼热,来不及细想,一把拽起女孩的手,拼命逃离火海。
火势在后瞬间覆盖,当时,致11人死亡,5人重伤,6人轻伤。
那个女孩烧伤面积80%以上,术后频繁出现吐血,爆血管,截肢,感染致多脏器快速衰竭,丁秀静全身烧伤50%以上,首次术后,多次陷入休克与创面感染。
柯允蕴极力保持冷静,联系父亲,调动当地人脉,安排转院手术。
柯忠诚带着丁启亮和蔡宁一同跑进医院时,她身上痛感渐渐恢复,倒地一瞬,耳边仍听见他们急切的声音。
柯允蕴被她们护住大部分身体,只有后背和肩膀外侧烧伤,术后醒来,蔡宁面露不忍:“那孩子吊着一口气在等你。”
柯允蕴脸色苍白坐在轮椅里,由蔡宁推过去。
女孩躺在床上,浑身被绷带裹着,少数露出肌肤都是缝合口,那张坑坑洼洼的脸,看不出原本容貌,像个被烧坏的木乃伊。
她说,她叫时菡,是时泰文的女儿。
时菡神志不清,眼珠子滚动,使劲看着她,张嘴无声,哪哪都疼的厉害,柯允蕴滚动轮椅靠近她,附耳听着。
她熬着痛苦,不顾喉咙涌出的腥甜,记得什么说什么,没什么逻辑,零零碎碎。
柯允蕴在她那声‘可以吗?’抬起头,时菡满眼祈求看着她,眼泪大颗大颗没入枕头。
“你知道我们是谁,是吗?”柯允蕴面对她的心情很复杂,不能否认她救她们,也不能忽略存在疑点。
时菡睁大眼睛,挣扎想起来,却没一丝力气,急声解释:“我,我只在新闻上见过丁女士,我不知道你们会在这个酒店,我,是,是收到我哥发给我的信息,过来才知道我被骗了,真的是凑巧,我没有筹划什...”咳咳....压不住那股暖流,还想再说什么,却直吐血,张张嘴:“我不图什么...”
蔡宁见状,迅速喊人。
“我信你,先别说话。”柯允蕴扯纸巾想替她擦掉鲜艳的血,手抖个不停。
“没,我没有算计你们,我爸妈不是坏人,我们不是坏孩子,我没有骗你。”时菡瞳孔逐渐放大,嘴里反反复复:“不要,不要告诉他,他,会,会疯,不,如果他知道,你跟他说,就说,我们等他,让他好好活着,活够再找我们,他提前来的话,我们会很生气的。”
“算了,算了,对不起,你们一定会平平安安,当我没说过。”时菡大口大口喘气,哭着笑,停一瞬:“你能叫叫我的名字吗?”
“时菡。”
她艰辛点点头,晃神:“对不起呀,给你们添麻烦了。”好似,很久没有人叫过她了。
“时菡,我是柯允蕴,谢谢你护着我们,你说的事,我尽力。”柯允蕴没法在个将死之人面前,再质疑她。
“谢谢你,下辈子我一定谢谢你。”时菡猛咳一阵,不断溢出血,疼的地方太多,分不清哪里疼,意识模糊:“我好想回家,我好痛,哥哥。”
蔡宁眼疾手快捂住柯允蕴的眼睛,纵使作为护士的她,见惯生命消逝,也忍不住转头。
她最后,抽搐咽气的死状实在太惨。
柯允蕴双手颤抖,轻轻虚扶到蔡宁的手背,哑声:“她…她...”
“死了。”
那个素昧平生不知经历多少的女孩,终成一捧灰,安静呆在小小盒子里。
丁启亮和蔡宁职业特殊,他刚接触案件,没办法向上面请长假,晚上就要回国,蔡宁调动年假,留在这里照顾一二,安抚好家里的几位老人。
柯允蕴做完植皮手术恢复一些,见丁秀静情况略有好转,她们请护工帮柯忠诚,立即办理无人认领特殊情况的申请,带时菡骨灰回国。
闻斐火急火燎一早就等在机场,接到她们,当即送蔡宁回家,叮嘱她好好休息,再销假回岗。
“别哭,开车不安全。”柯允蕴抱着长途跋涉带回来的骨灰盒,温声安慰:“我们都没事呢。”
闻斐胡乱抽纸擦掉眼泪,强颜欢笑:“嗯,你说得对,大家都好好的。”那你得多痛啊,多害怕啊。
柯允蕴选个不错的墓地,将时菡下葬,立了块无名碑,只刻死亡日期。
闻斐摸了摸墓碑:“谢谢你,请你安息。”
柯允蕴回家安抚好爷爷、外公外婆,隐瞒部分惊险的部分,报喜少报忧,哄着他们稳下来,才开始想时菡说的话,整理零碎似是线索之类的东西,托闻以宁的关系低调找人。
柯允蕴惦记丁秀静状况,待近半个月,匆匆出国,闻以宁的人整整找三四个月毫无消息,水花都不曾溅起,这片土地上要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
时家那点破事早被他挖个底朝天,追溯到曾经的时间线,找当年送他走的人,用了不少时间,最终,大量围堵那座城市以及隔壁城市,作为重要目标点,搜寻。
边盯着时家人,边依着同学提供的话,一一排除可能,小破地方,连个监控都没有,被他们蹲到一拨可疑的团伙的踪迹,跟大半个月,在六月底,锁定大概位置,传消息给远在千里的柯允蕴。
柯允蕴决定亲自跑一趟,刚下机坐上闻以宁的车,直接去目的地,途中,这山连山,山山重叠,让她的心不禁沉下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他们靠着后备箱的物资与闻以宁带来的追踪电子设备,暂时驻扎山脚下,隔几座山头才有几户人家。
二十多个人潜伏,他们布下顶尖的电子设备寻人,一人发现还有另几拨人在山里,立即戒备,小心应对,第五天,怀疑是他,却被反追踪,那人避开所有人,又躲六天。
深夜,在一番打斗声响起时,一群人以极快速度冲上去,中好几次埋伏,拖了时间,等见到人立即加入,趁乱将那个被打趴在地上的人捞出去,谁知,那人使坏差点跑了。
他们直接将他绑了,躲开那些人带回驻扎点,柯允蕴下车,打着手电筒走到他面前,凭着她查到的资料合成的照片,辨认他的模样,只一眼,几乎断定就是他,一家人的眉眼相似。
他高大的身躯只剩一副骨架子,半两肉,半长头发沾粘在额头,脸、胳膊、腿都有着深浅不一的新旧伤痕交加重叠,那双亮的惊人的眼眸,冷冷瞪着她。
她神使鬼差:“时灿?”
时灿充耳不闻,扭头到另一边。
“跟我过来,我们谈谈。”柯允蕴轻声,他们心神领会,将人带上车,动作麻利落锁。
闻以宁坐在石头块斜睨一眼他们,搅动锅里的方便面,想想,又丢了块面进去。
过会,柯允蕴推开车门,香味直飘入车内。
闻以宁守在门边,他抬抬下巴示意,把面锅递过去:“吃完,带你走。”
时灿盯着他片刻,一言不发接过锅,也不在意烫不烫,拿起筷子埋头挑起面吃,咳咳几声,压住反胃,将要吐出的面咽下去,三两筷子把一锅面解决掉,面前多了瓶拧开的水,他哑声:“谢谢。”
将人带回去后安排入院治疗,让人24小时‘照顾’他,一次,他逃跑才发现里外围成铁桶一般,到康复都没再见过柯允蕴。
闻以宁作出一副‘很好说话的’的架势与他商量户籍证件的问题,时灿亦不客气,要求补□□件,他的证件在时家,所有手续都由他们办理,他不清楚这群人的目的,当然不能把麻烦带回时家。
闻以宁非常周全的连同护照一起处理,证件刚下来还没几分钟,就把人打包丢出国。
仅一人带路陪同,下机就换衣服做造型,请到婚礼现场,让他再次见到消失已久的她。
一句谎言,她竟陪他荒唐无稽。
新婚第一晚,见面第二次,寥寥数语。
......
医院。
柯允蕴早前和主治医生取得这个时间段的探望同意,她带着时灿去病房见丁秀静。
丁秀静刚完成四次手术,没办法去婚礼现场,事实上连起身都无法自理,时刻疼痛倒是变得耐受许多。
柯允蕴推门,扬起笑:“妈妈,这是时灿。”
时灿看着病床躺着的人,微垂眼帘掩饰愕然,从善如流:“妈妈。”迅速在‘阿姨’与‘妈妈’之间选择当下符合情景的称呼。
丁秀静直白:“嗯,你过来让我看看。”
时灿顺从走到这位重度烧伤的长辈面前,礼貌弯腰俯身,平静接受目光的洗礼。
丁秀静注视良久,话却对柯允蕴说:“去拿包里的婚表,给他戴上。”
柯允蕴嗯了声,从包里拿出将婚表盒打开,轻轻扣时灿清瘦的手腕,调节腕带:“很合适。”
丁秀静基本动不了,眼珠子望向他们:“新婚快乐,都要开心点。”
柯允蕴牵起时灿的手,甜甜笑着:“谢谢妈。”
“谢谢妈妈。”时灿扬唇淡笑,感受到手腕的冰凉与一丝温热,没推开。
“我累了,你爸一会来陪床,你们都回去吧,注意安全。”丁秀静看不穿他的心思,倒不像能提出这种条件的人,可事实如此。
车快到公寓时,时灿盯着手腕的婚表出神,柯允蕴拐弯停车,瞥了眼,心平气和:“把手表收好,它比结婚证有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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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