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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倾城

作者:北辰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梅雨季节,雨纷纷。


    淅淅沥沥的雨,包裹着一座座城市孤岛。


    南城的梅雨,潮湿、闷热。


    置身于其中,不能敞开呼吸,更不得解脱。


    想到这,李维京笑了一下。


    她很少多愁善感,现在却被大雨颠覆了理智。


    打着伞,她来到玫瑰花树这里。


    自己送的玫瑰花树,已经凋零;风花纷纷扬扬,玫瑰呈现枯萎的灰。


    手机铃响。


    是安娜提醒她航班行程将近。


    挂了电话,李维京执伞转身,脚步一顿。


    淅淅沥沥的微雨,男人没有打伞,濡湿的额发、鬓角贴在脸颊,分外可怜。


    他迎面走来,那双美丽的眼睛低垂,避开李维京。


    两人擦肩而过。


    李维京扭身,看见他蹲下,手挑拣着零落在地的玫瑰花瓣。


    “这还有意义吗?”


    面对背后冷冷的询问,男人背脊一僵,沉默。


    他只是攥紧手中凋零的花瓣。


    “你要不要跟我走,盛莲?”


    突然,李维京问道。


    淅淅沥沥的雨,期间隔着男人长久的沉默,像是一堵墙。


    “以什么名义跟你走……”


    “如果你不爱我,那么走不走,又有什么关系。”


    良久,男人开了口。


    他声音细弱,染上雨季的悲哀。


    久久凝视那个背对的身影,李维京收回最后一眼。


    “我明白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


    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雨水打湿了男人的眼眶。


    再听不见脚步了,男人猛地转头,看见一把雨伞伫在地面,而打伞的女人已经离开了。


    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了。


    ·


    两年后。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楼道很快响起打骂。


    拳头砸在皮肉的声音,闷闷的,掩盖在高亢的骂声里。


    “个贱、货!”


    “不给睡、也不肯卖!”


    各种污言秽语喷薄而出,回荡在楼道里。


    楼道的门,悄悄开了数扇。


    隔壁是新搬来的祖孙四口,最小辈的少女偷偷开了丝门缝,往外窥探。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双白嫩的脚。


    圆润脚趾蜷缩着,像是莹白的花朵。


    拳头一下又一下,砸向倒地的单薄身体。


    男人抱住头,偶尔闷哼几声。


    比起他忍痛无趣的呻///吟,施暴者骂得更难听。


    “给你妈花钱治病花了几十万,结果死了!”


    “死了也就死了,结果你也不给艹,什么玩意!”


    污言秽语充斥整个楼道。


    新来的女主人听不下去,关了门。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的打骂停下来,而窥探的门一扇扇关上。


    施暴者接了电话,忙着去打牌议生意。


    他掏出裤兜里的湿巾,仔细擦了擦带血的拳头、指骨,再随意丢下。


    啪的一下,带血的湿巾糊在倒地的男人脸上。


    骂了句小贱货,施暴者哼着歌离去。


    下楼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躺了很久,地下趴着的男人勉强撑手,扯下糊脸的湿巾,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身上挂着破烂白衫,抖抖索索的,像是眼泪。


    男人只是垂着眼,脸上是习惯忍耐的漠然。


    扶着楼梯扶手,他颤巍巍地走上楼。


    走到家门口,盛莲轻轻关上门。


    脚崴了,身上的疼痛更是如衣服上的皮鞋印,挥之不去。


    盛莲扶着墙壁,慢慢摸到洗浴间,弯腰找出家用医疗箱,褪去衣衫。


    身体紫中带青,瘀黑好几块。


    四个月前拍CT,说是胸骨骨折、膝盖破裂。


    面对医生激烈的询问,这份关怀盛莲无言以对,只能偷偷逃走。


    后来,无论怎么挨打,他再也没去过医院。


    也许自己活不久了吧。


    男人漠然地想。


    他撬开家用医疗箱的底层,有窄窄的夹层,里面躺着一张银行黑卡。


    是李维京赠他的银行卡,里面是她卖掉南城所有不动产的一大笔财富。


    他把银行卡拿了出来,贴在唇边,亲了亲。


    “生日快乐,维京。”


    盛莲喃喃自语。


    如果他真的要死,也不能是今天。


    因为今天,是维京二十六岁的生日。


    ·


    雨夜寂寥。


    一整天的雨。


    骨头被泡酥,软绵绵的。


    下楼时,季成星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手机,到了楼门口,撑伞往外走,然后脚步顿住。


    “啊是你,盛莲?”


    不远处的路灯,站着的男人没有带伞,微雨打湿头发。


    灯下,盛莲的黑发湿发镀了层光。


    他憔悴的脸庞,与这模糊的晕光相辅相成,像是蒙尘的珍珠。


    季成星暗暗磨牙。


    连他也不得不承认,盛莲人如其名,美貌光耀万千,永不褪色。


    面对眼前带些敌意的少年,男人略略点头,欲言又止。


    美人的目光往上,落在楼上某栋大平层的玻璃。


    季成星已然明白他的来意。


    没趣地转了下伞,少年不情不愿地开口:“别看了,李维京的房子已经卖给我了。”


    “我知道。”


    “去年,我已经来过了。”


    少年捏住伞柄,睁大眼:“那你还来?”


    “守在这里好假,你还不如去找李维京。”


    “她不是托我表姐安娜把相关的钱都给你了嘛。”


    盛莲艰涩地笑了笑,艰涩地开了口:“今天来,就是拜托你把银行卡还给她。”


    “去年来,我没找到她。”


    “你当然找不到她啦。刚才我都说了,她早就卖掉南城所有的不动产了。”


    季成星不解道。


    盛莲再次朝他笑了笑,仰面看着楼上大平层的所在。


    只是看着,已然神情怀念。


    少年明白了,这个无比美丽的男人,以这种隐秘的方式思念着李维京。


    一瞬,他觉得男人很可怜。


    转了转手中的伞柄,季成星忽然道:“你应该去找她。”


    一年前,佛得角。


    位处西非的大小岛屿,组成这个不为人知的偏僻小国。


    “我不会爱人。”


    在这偏远的陌生国度,女人吐露过一次心事。


    面对风尘仆仆而来的季成星,也许是为了让这少年Omega死心,李维京提起盛莲。


    “嫂嫂他……抱歉,盛莲他说爱我的时候,比起不相信、怀疑,更多的,我是震惧。”


    “对,震撼、又恐惧。”


    “因为第一时间,我在憎恶他。”


    “看着盛莲,我冒出来的想法:你别说了,你在毁灭我现在的生活。”


    “没想到吧?那时候,我只想要他闭嘴。”


    “是为了这个想法,我感到震惧。”


    女人的目光望向这陌生的土地,海面深邃黑暗,不见光。


    “对于盛莲,怜悯、克制等情绪,是在那想法之后。”


    “如果,我们只是相依相靠的亲人就好了。”


    她淡淡说着,海面深处,涌动着不见底的波涛。


    听到这里,盛莲还是笑了笑。


    只是这个笑走了样,嘴角下撇,眉头紧皱,眼中盈着水光,像是随时要哭出来。


    “你告诉我这些了……我更不能去找她了。”


    男人轻声说道。


    “那也比你被打死好吧!”


    季成星脱口而出。


    南城很大,但投资圈不大,各路消息掌握在安娜这种巨富手中。


    从安娜口中,季成星得知盛莲现在过得很不好。


    “盛莲他被迫嫁给现在的丈夫,过得很糟糕。”


    周安娜感慨万千,但叮嘱他,这些事不要告诉李维京。


    在彼时,季成星答应。


    可看着男人眼眶的青紫、嘴角的淤红,少年终是不忍。


    “离开现在的丈夫,去找李维京。其实她对你还有亲情,她会解决这一切的。”


    他快速地说道。


    微雨纷飞,男人摇头。


    “一直以来,我都是靠着维京的怜悯活着。”


    说着,他眼睛里涌动着春日繁花,美到令人屏息。


    “可她不爱我。”


    “那我在哪里,都没有关系。”


    在很久以后,季成星回想起这个所谓的“情敌”,会想起他最后的微笑。


    那种美丽盛大到即将开败。


    开到荼蘼花事了。


    ·


    雨季蔓延。


    砰的一下,盛莲倒地。


    像是开始的哨声,拳头忙不迭地砸下来,砸在他身上。


    被打得疼到恍惚。


    痛苦与精神都即将抽离这具肉///体。


    恍惚间,盛莲会想起从前。


    维京问过他,要不要跟她走。


    可那时,盛莲的母亲躺在ICU,一天花费几千上万,他不敢走。


    更悲哀的是,他从不敢言明这件事。


    连他救治母亲,他都央求吴翠替自己保密。


    哪怕盛莲知道,这会成为自己离不开李家的把柄。


    或者,跟维京说?


    “维京,其实我母亲没失踪。她重病护养的花费,都是我在出。”


    那样,他会收获维京什么样的眼神。


    也许怜悯、也许诧异,但都会谴责。


    “你自救不暇,还要背负你那对垃圾父母?”


    幻影中,出现李维京的身影,她说着话。


    他无法辨认真假。


    或者说,盛莲不敢赌。


    “不行。盛莲他很好,但父母人品太差。”


    曾几何时,维京的祖母说过。


    用了许多年,盛莲渐渐明白老祖母的良苦用心:她不想他迈入吴翠挖好的火坑。


    可这件事也让他明白,亲生父母是个洗不掉的污点。


    仅凭这点,自己就配不上李维京。


    剧烈的疼痛从手掌传来,皮鞋跟狠狠踩住他的手。


    地上玻璃杯的碎渣,尽数扎进手里,白皙手掌血肉模糊,像是一团即将融化的红白雪糕。


    肿胀的手掌握不住东西,银行卡掉落。


    手指摸索着,指尖按捺上面,然后被施暴者不费力地捡走。


    施暴者弹了弹银行卡,抖落沾染的血迹。


    “这就是李维京给你的银行卡?”


    “早给我不就好了,至于挨今天这顿打?”


    “哎别倔。”


    拿到银行卡,施暴者心情很好,蹲身抬手,想要拍拍男人饱满的臀。


    手举起一半,忽然放下,“哎密码多少?”


    见倒地的那人沉默,施暴者啧了声,


    “连你妈住院,这笔钱你都没动一分啊盛莲。”


    “还、还给我……”


    说着,盛莲翻了下吐出一口血沫,血色淹没玻璃碎渣。


    他抬了下手,无力摔落玻璃渣里。


    拿了卡,施暴者一时也不着急了。


    他眼眸往下,看见男人敞开的锁骨。


    初次见,男人衬衫纽扣扣到严实,直让人盯着他那腻白修长的颈。


    而现在,玻璃渣里,男人衬衫被撕裂,裸露出锁骨及以下的部位,圆润的肩膀泛着丰盈的光。


    舔了舔嘴唇,施暴者一时意动。


    咔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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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皮带解开。


    听到这声音,被打在地上的盛莲身体痉挛得抖动几下,嘴里模糊说着不要。


    拎起他一条胳膊,连拖带拉的,施暴者拽起盛莲半边身子。


    然后,手抽下皮带,松动的黑色纽扣弹到男人的脸上。


    一场无可避免的施暴。


    “身上太脏了,让我洗洗。”


    盛莲长睫垂落,微颤。


    他语气低微,不仅是被打,也是被这两年糟糕的生活磋磨得不成样。


    料定他逃不掉,也嫌弃地面玻璃渣伤人,施暴者松手,任由男人跌进玻璃渣里。


    盛莲痛得蹙眉,却连喊叫都没了力气。


    “那你快点,我回卧室躺着等你。”


    施暴者说道,姿态施施然。


    眼前黑点不断闪现,如雨中涟漪。


    可身上阵阵痛楚,不会如雨水般无痕。


    更糟糕的是——


    攒了些许力气,盛莲勉力爬起来。


    客厅的窗,玻璃仍是破损。


    冷风灌进来,夹杂雨中泥土的腥。


    又是一个雨天。


    太阳穴突突,在视线中直直炸成一个又一个的黑点。


    盛莲扶着墙,慢慢走到卫生间。


    破窗吹来雨腥味,信息素也在悄然生长,如墙角滋生的苔藓。


    在这个最不该的时候,盛莲进入了发、、情期。


    卫生间狭小的空间,弥漫着他柔软甜蜜的信息素。


    施暴者是个Beta,从来闻不见他的信息素。这也是盛莲能选择他的原因。


    其实李维京走之后,盛莲想,自己选谁都一样。


    那晚,他不是去还银行卡,是想以此为借口再去见维京。


    虽然男人知道,这也不过是妄念。


    窄小的卫生间,信息素快逼疯了盛莲。


    他撩起衣服,叼住衣角,想要自己解决。


    没关系,他可以的。


    这两年他都是如此,不需要其他人来……


    可维京,不会回来了。


    维京她,不会回来了。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错乱地搭上男人的神经,他看着镜中欲哭的脸,忽然一摸脸,弯腰找到家用医药箱藏匿的刀具。


    一把雕花匕首。


    匕柄镶嵌古波斯的红宝石,是维京去阿富汗带回来赠给他的礼物。


    两年来,盛莲都小心翼翼藏匿起来。


    现在,他握住它。


    打开卫生间的门,走进卧室的房间。


    男人握紧它。


    用一把匕首守护自己。


    梅雨时节绵长,像是永不离去。


    隔壁开着电视听着歌,歌曲撕心裂肺。


    “杀了他!


    “顺便再杀了我吧!”


    “拜托你了*!”


    歌手嘶吼着,某个房间也有濒死的吼叫。


    很快,湮没在这漫长的雨季。


    雨淅淅沥沥,水滴啪嗒一下,砸在楼下阳台搭建的雨棚。


    男人打开房间,手抓着匕首。


    他剧烈喘着气,眼前黑点不散,多得如地狱伸出的手。


    被打得残损的身体似乎耗光最后一丝力气,咚的一下,他跪在地上,爬到沙发处。


    噗的一下,匕首扎在沙发上。


    红宝石闪烁,古朴的藤蔓纹路浸着血,格外魔魅。


    盛莲大喘着气,他坐在地上,整个身体靠着沙发。


    看着染血的匕首,盛莲像是看到心魔。


    撑着最后的力气,他手脚并用爬上沙发,叼住衣角。


    并拢的两腿分开,往下。


    红宝石冰凉,男人忍不住低吟了声。


    鼻息大喘,叼着衣角的齿随着动作用力咬着。


    雨珠啪的一下,再次砸在楼下的雨棚。


    而屋内,信息素砰的一下爆开,铺天盖地的甜蜜气味。


    男人翻起白眼,咬着衣角的唇微张,一片湿红。


    他雪白大腿沾染血迹,如匕首的纹路般,蜿蜒流下。


    盛莲手往下探,湿红的唇摸上一抹腥味。


    在这一刻,盛莲的神经也彻底断裂。


    分外红的唇开阖,带起一丝腥臭的涎液。


    “维京。”


    这是男人最后的话。


    ·


    后来,有位警官在日记这样写到:


    “那个来自首的男人十分美丽。他唇分外的红,眼睛格外的亮,说到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竟忍不住笑出声。”


    “当时在场的人倒抽一口凉气,可男人只是笑着问:如果我上电视,国外电视台也会播放吧?


    “听起来,他像是疯狂渴望以这件凶杀案闻名世界。”


    加拿大。


    待在咖啡厅的李维京无所事事,连散心都觉得没有意义。


    她甚至考虑回国。


    一则午间休憩时间播放的电视新闻,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是一起格外恶劣的凶杀案……”


    随后出现了凶手的影像。


    两三无聊看电视的人,瞬间被夺去眼球。


    因为那个凶手,实在美丽。


    看着眼前闪烁的镜头,戴着镣铐的盛莲眼睛不适,想要躲开。


    “请问你不怕认识的人知道自己的罪行吗?”


    有记者不依不饶地问道。


    盛莲脚步微顿。


    啊对,认识的人——维京。


    维京会看到这次新闻吧。


    想到这,盛莲张望一番,看见摄像头怼到自己面前。


    他不熟悉镜头,却停下脚步。


    然后。


    想到远在天边的李维京,盛莲忽然一笑。


    后世的媒体案例,把这一幕称为:美之恶魔的笑。


    谁也不知道,那是盛莲对李维京最后的笑。


    倾城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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