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来得太快，半个时辰后，云宿就烧得神志不清了，伤口也发炎。
她拉着黎君梵的手，嘴里嚷嚷着疼。
黎君梵用毛巾给她擦身体，又拿止痛药给她吃。
云宿混乱中拉住他的手，贴到自己脸边，“柳问。”
“嗯？”黎君梵俯身，想仔细地听她说什么。
“很晚了，你去……睡觉。”云宿含糊不清地道。
黎君梵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现在还是白天。”上次云宿发烧，他守在旁边，她也是让他去睡觉，那会儿她还能说话，她就说晚上了，她也要睡觉，不会有事的。
“我就是想多看看你。”黎君梵贴着她的耳朵说道，“让我守着吧，云宿。”
云宿困得睁不开眼睛，脑子里黏黏糊糊的。
她没再说话，翻身睡觉了。
黎君梵躺在她旁边，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她哭了。
他小声问道：“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云宿转过身来，掐他的脖子，她在病中，没什么力气，“我想我母亲。如果不是因为你先逼迫我成亲，后又变成柳问来哄我，我们不会闹成这样的。”她难过得发不出声音。
“你母亲没怪你。”黎君梵想去抓她的手，又怕惹恼了她，只好求饶道，“都是我的错，我已经去跟你母亲说明了事情原委，如果你想回家的话，我随时可以陪你回家，去跟你母亲赔礼道歉，好不好？宿宿？”
云宿摇头，她哭得有些喘不上气，转开头去大吸了几口空气，“我好难过，但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见母亲，我们吵成这样，最后还需要一个不相干的人去解围。”
“不是的。”黎君梵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不是去解围，我只是去让你母亲别担心了，丞相和你之间从来没什么误会，根本不需要谁去解围。你们是母女。”
泪珠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来不及去接，就掉在了枕头上。
云宿缓了好久，终于缓过来，意识也清醒不少。
她转过头来，看着黎君梵：“我们成亲的时候，不要盖头好不好？”
“为什么？”黎君梵问道。
云宿道：“小时候母亲给我讲故事的时候，也会讲一些女子嫁人的故事。她说，她好害怕，她害怕我嫁人以后，会不记得回家的路，如果夫家对我不好，我也跑不回去。”
她说着，又哭起来，“我说，等我成亲的那天，不坐花轿，不戴盖头，我走过去，我要清清楚楚地记着回家的路，我会经常回去看她。”
“然后母亲就说，新娘子脚沾地会带走娘家的财运和气运。”云宿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但是母亲又说，她不忌讳这个，如果真的能带走财运和气运，她希望我多带些。就是害怕，我走着去，太辛苦了。”
“我说、我说……”云宿嗓子痛得说不出话，哑着声音，“我说那怎么办呢？母亲就说，她陪我一起走过去，她带着娘家的气运，陪我一起走到夫家，她要……要……要把她所有的气运都给我。”
清泪落下，在眉弓的地方汇成一个小水洼。
黎君梵用袖子帮她擦干净，他道：“不戴盖头，我们走过去，我们一起走过去，走累了，就找个客栈住一晚，明天再接着走。你把你母亲的气运带走了，我就把我的气运留下。”
“可是我母亲说，她不想要聘礼。”云宿拉住黎君梵的袖子，哭得声音越来越大，收都收不住，“她说她的女儿嫁到哪里去，都是她们家的人，我是因为君主赐名，所以不能跟着她姓倪，但是我永远都是倪家人，有她在，我的名字前面不用加他人的姓氏，也没有人会强迫我生孩子，我嫁到哪里，我都不会是倪家的外人。”
“她说，我是她的孩子，也只有我才是她的孩子，不需要别人来感谢她的养育之恩，也不希望有一天，夫家会对我说出‘你是我花钱买来的’之类的话，她说她会心疼，她不需要那些聘礼。”云宿哭嚷道，“所以你的气运留不下来，她不要。怎么办？我不想带走母亲的气运，可我也不想让她伤心难过。”
“这都是疯话。”黎君梵看顺从她没有用，开始从根源上反驳了，“什么带走气运的，那是骗新娘子的假话，怕她们逃跑，你怎么信这种疯话。你母亲陪着你走，不是把气运给你了，是把爱给你了。”
“柳问……”云宿哭得脸和脖子都红了，“我们成亲的时候，不盖盖头。”
“好。”黎君梵拉住她的手，“不盖盖头，不坐花轿，我陪着你，从你家，走到我们的家，我们牢牢地记住这条路，等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我们就回来。”
黎君梵怕她哭得喉咙干，去拿水来给她喝，“里面放了点蜂蜜，甜甜的，多喝些，润喉。”
云宿被水杯抵着上颚，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喝了。
她喝完又钻回被窝儿哭，她病得糊里糊涂，睡着睡着，又跑到床尾睡去了。
黎君梵也只好跟着她换了地方。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黎君梵听到了手侧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总算松了口气。
他给云宿施了安睡咒，给她翻过去，又看了看她的伤口。
还没结痂，看着吓人。
幸好只打了五六下，要真是二十板子下去，就要送回丞相府养伤了。
黎君梵想再给她上次药，又怕把她弄醒了，还是等醒了再说吧。
云宿这一觉睡得舒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她刚睁开眼睛，门就开了，黎君梵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醒了？我正准备叫你呢。”
他上前，用额头探了探云宿的体温，“好在烧退了，我想着你今天晚上要是再不退烧，就回宫养病去，快来把药喝了。”
云宿迷迷糊糊地端着药喝起来，直到苦味刺痛味蕾，她才从朦胧中清晰过来，“咦——好苦啊。”
“快喝了。”黎君梵催促道，“你第一次喝药啊？还能不知道药是苦的？不生病谁让你喝药，快点，喝完上药了。”
云宿捏住鼻子，一口气全喝了，黎君梵拿了盐水和痰盂来给她漱口，又端上来一盘剥好的橘子。
云宿连着塞了五六瓣在嘴里，才勉强把那些苦味压下去。
伤口比起昨天能好一些了，至少上药的时候没那么痛了。
云宿大概收拾了一下，江疏雨就带头进来了，“怎么样了？”
云宿还是有点冷，幸好他们都够熟，她干脆裹着被子继续坐在床上。
江疏雨道：“给你说一下，蓝兰来这里接苏荷回去了，丞相说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不怪她，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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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个鬼丫鬟，在凡间也不好谋生，如果愿意回去，就回去，如果不愿意回去，以后就算是良民，自己出去讨生活吧。苏荷姑娘选择回去了。”
“我们今天早起去探望了一下，苏荷姑娘没事，就在妹妹的房间里做些活。”月落补充道。
星陨在后面哈欠连连，可见月落说的是真的了。
云宿点头，“我一病，都把她给忘了，谢谢你们替我想着。”
江疏雨拉了个凳子坐她旁边，“你病的这两天，我们几个合计出来三件事，已经跟君主说过了，给你也说一下。”
“嗯？”云宿歪头，离她近了些。
江疏雨看了一眼星陨，道：“第一个，是星陨想出来的。他说，现在，我们五个人里面，君主是神仙，我们三个是鬼，只有妹妹是花精。只有妹妹会被凡人的刀枪棍棒所伤，凡人的东西打我们都没感觉的。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单独行动，一旦有需要挨打的事情，就推到我们几个身上。”
云宿点头，道：“好，我下次做什么事情也会先找你们商量的，不会这么着急了。”
“嗯。”江疏雨点头，“第二件事情，是月落提出来的，他说，我们现在君主君主地叫，太招摇了。所以从现在开始，要叫君主师父，我是大师姐，星陨是二师兄，月落是三师弟，你是小师妹。我们是按年龄排的，公平公正。”
“不啊，月落比我小啊。”云宿说道。
“啊？月落比你小啊？”江疏雨惊讶道，“好吧，那月落是小师弟了。我们是……这个派名还没想好，总之我们是跟着师父出来降妖除魔、积攒功德的。”
“好。”云宿点头道。
江疏雨道：“这最后一点，是我想的，我们需要有固定的组队，有重要任务的时候，不止你不能落单，每个人都不能落单，尤其是武功不好的，像你和月落，必须要有一个人陪着。我们先分了一下，你跟君主一组，我们三个人一组，你愿意吗？你不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调整。”
云宿还没点头，江疏雨连忙又道：“我们这么分，是觉得师父一个顶俩，你跟她在一起，绝对安全，你跟我们在一起，我们总有顾不到的地方，但我们三个无所谓，普通的刀剑根本穿不透我们。所以我们才把你跟师父分到一起，不是故意抱团不理你。”
云宿点头，给了她一个笑容：“嗯，我知道，我们从小玩到大，这点道理我还是知道的，放心吧。”
云宿抓住她的手，“我第一次跟着师父出来历练，我不知道有没有危险，但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不能吵架，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
“那我先说一个。”星陨插话道，“你不要总生病，如果你三天两头生病，我们怎么推进任务？天冷了记得加衣服，生病了就赶紧吃药，自己记得，保重身体，别总让我们照顾你。”
“抱歉。”云宿连忙说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会保重身体的，尽量不影响进度。”
“身体有不舒服的还是要说。”月落道，“一定要说，如果拖成大病就不好了。这次也不能怪三师姐，谁能想到普通的游山玩水突然变成斩妖除魔。如果有正经任务在，师姐肯定不会这样的。”他说完看了一眼星陨。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星陨整了整神色。
“嗯，我知道。”云宿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