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长青来时心中有事没仔细看,此刻也认出这推官正是那日殿试搀扶他的两位举子之中一人,名叫华月懿,字日新。
华月懿对池长青的推理能力深信不疑,立刻发告示叫人去追秋娘。
沈棠与池长青同去,果然在出定州不过二里外的官道上追到了秋娘,她正抱着呕吐不止的儿子垂泪。
她先见着沈棠跟池长青,又见他们身后有衙役,犹豫一下正要逃,就见沈棠拿出那块雄黄。
“雄黄分两种,上等析红色状若鸡冠,下等析白色,红中带白,实为砒霜。”
“你受周记指使以次等雄黄调制花露橙色,以次充好以假乱真,坏我池棠名声,偷得制香技艺后助周记仿制花露牟取暴利,却害人害己。”
“你图便宜没有去药铺买雄黄,用下等雄黄入药煎给自己孩子喝,以至于他中毒,若不赶快医治,便会毒发身亡。”
沈棠拿过暖水壶,倒出一碗解毒的甘草汁递给她,“赶快给孩子服下。”
秋娘唇瓣哆嗦,接过碗啪嗒几滴泪落在里面。
“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害了娘子,我认罪,我全招。”
一碗解药下肚,孩子又吐出好多来,一连灌下三碗后,这才不吐了,躺在秋娘怀里沉沉睡去。
此时已过戌时二刻,几个衙役护送秋娘和孩子归家,其余人回了衙门复命,只等明日升堂开审。
沈棠叫池长青去守秋娘和孩子,自己先回铺子安置后再去找他。
已经有几个商人拿了其他几种花露回来退货,沈棠一一鉴定,发现所有花露的颜色皆非从鲜花中析出,而是以染色物替代,她逐一记录下来,写到诉状中,留好证据去找池长青。
接近子时,孩子又吐了一次,又灌下一大碗解毒汁方才转危为安。
秋娘感念沈棠恩德,把前倾后果和盘托出。
“娘子铺子第一日开张时,这周记的东家便恨上了您。他见你生意实在好,又见你病倒,就想出这么个主意。”
“不过他赶我倒是真。他说我若不安他交代的办就把我赶出定州,叫我母子没法活。我被他逼得没法子,只能昧了良心做下那些事情。”
“娘子放心,明日衙门上我定会指认他,洗清娘子冤屈和铺子名声。”
池长青突然吹灭蜡烛,“嘘——”
他让秋娘和熟睡的孩子躲到床下,让沈棠冒充她躺在床上盖上被子,自己则躲到门后。
几个人刚躲好,就听门闩被铁器撬动声,紧接着有人进了屋,黑暗中只看见那人手中的刀闪着白光。
那人走到窗前,对着被子高高举起刀刚要砍就觉脑后一凉,倒了下去。
沈棠一跃而起,点亮蜡烛,把秋娘母子从床下弄出来,扒下“刺客”面罩一看,“就是他,他就是周记东家。”
秋娘气得上前对着那人肚子猛踹几脚,“他竟然还要灭口!”
她越想越后怕,若不是沈棠与池长青在这里,今晚她跟死里逃生的孩子就要被灭口了。到时,周记就可以把干系撇得一干二净。自己为他偷了技术还毁了对手,他却可以独自得利置身事外,真是越想越可恨。
天亮升堂,秋娘将周记东家如何胁迫她谋害沈棠,如何要杀她灭口,以及从前他经商干的那些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的勾当全都交代出来。
堂外百姓群情激奋,高嚷要打死周记东家。
华月懿看了眼池长青,示意他进后堂。
他问池长青,“子衫兄觉得该如何判那贼人?是否该杀了他?”
池长青想了想,“他在花露中下毒致使人面容损毁,之后又谋害人命,妄图杀人灭口,但到底没有真的伤了人命,虽罪大恶极但罪不至死。”
“商贾唯利是图,但他以毒计谋财害命,实在不能再以此谋生,其人品行拙劣,不如日新兄判其开荒种田,体会劳作辛苦,方懂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之理。”
华月懿听了频频点头,“我那日在殿内听子衫兄一番肺腑之言便知尔绝非庸才附会之辈,可惜圣上……你深明大义,分析句句在理,不如在我这里做个师爷,日后再寻机回到京城再做打算?”
“多谢日新兄一番美意,我已打定主意要去投军,从个小卒做起,报效朝廷,即便马革裹尸仍不悔决定。想来圣上必然有明白我心意的那日……”
华月懿听他这话感动得险些落下泪来,“子衫兄大志,我听说你本来要去蒲州?”
“你可还记得信融?”
池长青想起那天殿试上另一位举子,赶紧点头。
“他去蒲州做了录事参军,子衫兄启程那日带封书信与他。”
周记东家被判抄没家产,除去赔偿沈棠铺子损失及其余受害人外一律充公,人被流放到大岳西边开荒。
河对岸的周记也归了沈棠,她交给了秋娘打理。
“我信你一定能管好铺子。”
秋娘感动地涕泪横流,从此兢兢业业制香打理铺子。
池棠洗清了污名,成了定州城最知名的香料铺子,接待南来北往客商。
沈棠、池长青带着碧痕与金穗一起离开定州前往蒲州。
马车上,沈棠伸出胳膊肘怼了怼驾车的池长青,“你说你一个七尺男儿竟然晕船,害得我这大热天还要同你挤在这车厢里,你闻闻,我身上都馊了。”
池长青目视前方,“你可以坐船啊,干嘛非要同我挤。莫非你就喜欢闻我身上这股男人味?!”
沈棠白他一眼,“真该把你派到边关去,往那一站,城墙都省了。”
“打仗可不兴用嘴。你该制些可以迷惑敌人的香,去那上风口一点,可比那盐巴和胡椒管用多了。”
“我就该给你两个鼻孔都塞满!”
他俩斗着嘴,没注意前方山丘上露出好几个脑袋。
“诶,是对小夫妻啊,看样子没啥油水。”
“谁说的,女的卖窑子去,男的宰了吃肉,自从上一顿,我可好久都没摸着肉吃了。”
“诶,我也好久没摸到女人大腿了,啧啧,那滋味儿可比肉香多咧。”
几人对视一眼,咧开嘴嘎嘎笑起来,扭身搬起大石头等马车走近了用力往下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