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刚以为不会有多大的雨,抱着石锅就往回走。
哪成想这一路雨越下越大,狂风更是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偏偏这会儿人还走到了胡同里,周边没有店铺无处躲雨,只能靠在墙边,把锅举在头顶稍微避一避。
“滚出去,我们家养不起你,再也别回来了!”
伴随一阵怒吼,一道瘦弱身影被推出门外,连带着一只小小的包袱也像是丟抹布一样被丢出来。
那孩子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打眼一瞧就严重营养不良。
虽然个子要比小岩高许多,可小胳膊小腿一点肉都没有,身上的布料更是破到没边,裤腿子卷到膝盖,露出一双黑峻峻的腿。
鞋子旧得几乎看不出颜色,十根脚趾露出八根来,还都磨破了皮,明显是反复结痂的结果。
只见他弯身捡起自己的包袱抱在胸前,随后竟然仰头张开嘴巴,贪婪地开始接雨水喝。
薛大刚当即就面露不忍,这孩子平日在家连水都喝不上?
还不等他上前,男孩余光瞧见墙角的半只馊团,立时就过去捡起来往嘴巴里头塞。
薛大刚是真看不下去了,把石锅放到一旁,伸手就去拽人。
“别吃那个,多脏啊。”
别的不说,带他回铺子里好歹能给碗热汤暖暖肚子。
雨过了最大的一阵,开始逐渐转小,男孩咽下嘴里的食物,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怯生生地看了薛大刚一眼,声音轻轻的。
“大叔,你……”
“再淋下去要生病的,信得过的话就跟我走。”
男孩完全没准备反抗,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大叔也并无任何防备之心。
他乖巧地跟到薛大刚身后,临走时又回过头看赶他出来的院门一眼,眸光中饱含失落。
一炷香的功夫后,雨已经完全停了,这场雨来的快走的也快,到铺子门口时,芽芽率先奔出来。
“爹!淋着了吧,快进屋换身衣裳……诶,这是?”
她注意到爹身后跟着一个人,看模样应该比六子哥小几岁,十分面生。
薛大刚将石锅放到地上,对芽芽道:“给他盛碗热汤吧。”又想了想,再道:“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干粮?”
芽芽点头,“有两个馍馍,早上吃剩下的,好像还在锅里搁着呢。”
“那就一并拿来吧,他看起来饿挺久了。”
热汤率先端了上来,原本怯生生的男孩在闻到香味时,一双眼睛霎时亮了,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
薛大刚正拿干布巾擦头,随手扔给他一块,“你也擦擦,湿衣服贴身上着凉就不好了,汤趁热喝吧。”
听到他这样说,男孩便再也按捺不住,一手攥着布巾,压根顾不得擦身子,端起汤碗就开始喝。
芽芽端馍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一口气将热汤喝光了,看到黄白色的大馍馍,小声道了句“好香”,抓起其中一个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蹲到了门口侧边,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婶娘每天只肯给他一小碗稀粥,粥里就只有几粒米,像这样的好汤和馍馍,他自打七岁那年寄人篱下,就再也没尝过。
爹娘因一场大病双双离去,老叔接他到无边镇来住,可婶娘从来都不待见他。
一开始每日指桑骂槐,后来直接就指着他的鼻子,嫌他碍事,嫌因他的到来家里多了一张嘴。
可他明明就吃的很少,明明每日都帮着干活,挑水砍柴洗衣裳毫无怨言,他不明白婶娘为何就是这般容不下他。
他们不是自己的亲人吗,为何还不如一个陌生人释放的善意多呢……
“你慢些吃,别噎着……”芽芽见他如此吃相,忍不住提醒了句,话刚落地,就见他捂着自己的脖子,脸色青紫,一副咽不下去的模样。
吓得她连忙回屋舀了一碗水过来,男孩接过喝了好大一口,猛吞下去,才终于顺了气。
“多谢。”男孩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这小姑娘与带他回来的大叔长得很像,应该是父女。
薛大刚将头发擦了差不多,抬步走出铺子,见他蹲在屋檐下,失笑道:“屋里那么多空桌子,怎么不进去?”
男孩继续咬馍馍吃,将嘴巴里的咽下,摇摇头,“我身上不干净,别弄脏了您的地方,多谢大叔,也多谢这位妹妹,我这就走了。”说着就站起了身。
人家好意施舍一餐已经是大恩,他准备找到活计之后,挣钱到时候再回来回报这一饭之恩。
仰头往牌匾看去,虽不识字,但他认得数量,是三个字的店铺,旁边各有两团祥云花纹,心中暗暗记下。
却在这时,顺着二楼的窗子瞧见了一位夫人。
他心下诧异,面上更难掩惊奇之色。
彼时,二楼的沈青梧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干脆伸手将窗子推开。
“小伙子,你怎地在这?”
她浅眠一觉,醒来便觉口渴,起来倒水时隐约听到了楼下的交谈声,音色略显熟悉。
可不熟悉么,这孩子是那日她在街上遇见的小伙子,她不小心碰碎了他摊子上的碗盘。
她对他那个婶娘可是印象深刻,那人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她那日还曾为这孩子低落过一阵。
从库房出来的林楠上到二楼,见她急着穿鞋,疑惑道:“要去茅房吗,怎么不叫我呢?”
“阿楠,领我去楼下,我有话要问问那孩子。”
林楠心道哪来的孩子?直将人扶到了一楼桌前坐下,才发现了个衣衫破旧褴褛,像个小乞丐似的孩子,看起来万分可怜。
当即就惊叫道:“一直淋雨了吗?怎地不到铺子里头来避一避?”
无边镇整体生活水平不算很高,虽然偶尔也会在街上看到几个乞丐,但都是中年或是上了年纪的,像这么小年纪的她还从未见过。
也许是因为青青小时候受过那些苦,所以林楠一看到这种半大的孩子流浪就会格外怜惜。
男孩看着一屋子充满善意与关怀的目光,当即就鼻头发酸。
在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下,沈青梧终于听懂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