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学生和工匠,将一根长长的、由一节节掏空了的空的铁筒,用麻绳和桐油仔细密封连接而成的管道,接在了那铁疙瘩下方的口子上。而后,几名学生合力,将竹筒的另一端,缓缓地沉入了数丈之外的湖水之中。
接着,他又让人用木桩,将整个装置牢牢固定在岸边。他亲自拿起一个水瓢,舀了一碗清水,从顶部的压杆活动缝隙处,缓缓地倒了进去。
“哟,还要先给它喂口水?”刘承的嘲讽,无处不在,“怎么?这铁疙瘩也口渴了不成?真是闻所未闻!”
做完这一切的准备工作,林尘拍了拍手,握住了那根长长的木制压杆。
刹那间,全场静默。
“故弄玄虚!”
“装神弄鬼!我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臣子们的嘲讽声,达到了顶峰。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好奇、担忧、不屑还是期待,全都死死地聚焦在了林尘的手上,以及那个笨拙的铁疙瘩上!
就在刘承嘴角那抹讥讽的笑容,咧到最大的那一刻!
林尘,双臂沉稳地用力,猛地向下,压动了压杆!
“咯吱——”
一声沉闷的摩擦声响起。
他又缓缓抬起压杆,再次用力压下!
一下,两下,三下……
除了压杆带动内部机件发出的,略显干涩的“咯吱”声,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连接到湖里的竹筒,毫无动静。那侧面的出水口,依旧是黑洞洞的,干燥无比。
“哈……”刘承的笑声,已经忍不住要脱口而出!
然而,就在他笑声出口的前一刹那!
“咕噜……咕噜噜……”
一阵轻微而奇特的声音,忽然从那长长的竹管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管道中,艰难而又执着地向上攀爬!
所有人的耳朵,都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林尘的动作,不疾不徐,依旧沉稳地压动着压杆。
第四下!
第五下!
“噗——”
一声轻响,如同一个憋了许久的闷屁。一小股带着泥沙的浑浊水滴,从侧面的出水口,溅射了出来,打湿了地面。
刘承刚刚涌到嘴边的笑声,顿时一僵!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林尘压下了第六下!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不再是预兆!
“哗啦啦啦啦——!”
一股强劲而清澈的水流,猛地从那铁疙瘩侧面,那个毫不起眼的斜向下出水口中,喷涌而出!
水流之强劲,远超所有人的想象!它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无比晶莹、无比优美的弧线,带着阳光的碎屑,精准而有力地冲击在事先准备好的大木桶之中,溅起无数洁白的水花,发出悦耳至极的声响!
刹那之间,整个湖边,陷入了一种诡异到极致的,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嘲讽,所有的议论,所有的担忧,所有的不屑,都在这一瞬间,被这股凭空出现,奔流不息的清泉,冲刷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那几位之前还口若悬河,引经据典,指点江山的朝廷大员,此刻一个个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彻底石化!
礼部侍郎刘承,他脸上的表情,经历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剧变。从极致的嘲讽,到瞬间的错愕,再到全然的呆滞,最后,化为了无以复加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他的嘴巴,大张着,能轻易地塞进一个拳头。他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死死地盯着那不断涌出清泉的“铁疙瘩”!
“这……这……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嘴唇哆嗦着,面如死灰,口中无意识地反复呢喃着,“没有牛拉,没有水推……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出水……妖法……定是妖法!!”
“哗——!!!!”
短暂的死寂之后,围观的学生群中,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与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出水了!真的出水了!我的天呐!”
“不用水车,不用牛马拉,就这么一压一抬,水就自己上来了!而且水流这么大!”
“这就是物理!这就是《大气压强》!这就是期刊的力量!!”物理学院兴奋的士子,激动不已!
太子看着眼前这沸腾的一幕,微微一笑。
而一直沉默不语的任天鼎,在看到水流喷涌而出的那一刻,他那双古井无波的龙目之中,骤然爆发出无比璀璨、无比炽热的光芒!
片刻之后,他仰起头,发出了自他即位以来,最为畅快,最为开怀,最为肆意的大笑声!
“好!好!好啊!好一个‘求真务实’!好一个‘期刊’!”
他大步流星地走下高地,穿过人群,来到那台仍在不断出水的压水器前。他没有嫌弃那铁疙瘩的粗陋,反而伸出那只执掌天下的手,亲手握住了压杆,用力地压了一下!
哗啦!
一股更猛烈的水流喷涌而出,溅湿了他的龙袍下摆,他却毫不在意!
感受着那清晰的力道回馈,看着那奔涌的生命之源,任天鼎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那几个早已面如死灰,浑身筛糠的臣子。
他指着刘承,龙颜大悦,声音洪亮如钟,传遍全场:
“刘爱卿!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却称之为‘妖法’?朕倒要问问你,是你眼瞎了,还是你读的那些圣人经典,已经让你变成了不见真理的瞎子?!”
“朕今日,亲眼见证!此物,一人之力,便胜过十头牛,一座水车!乃是利国利民之神器!”
他最后,将目光投注在林尘那张始终挂着淡淡微笑的脸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宣布:
“林卿!你那期刊,朕看,要大办!特办!凡有贡献者,无论出身,皆有重赏!朕的国库,为它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