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简不由僵住,除了小时候的师妹,她从未接触过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哭成这样的,一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这时,旁边言景蹲下来,直视着小姑娘的眼睛,冷静道:“你姐姐还在等你,你是要继续哭,还是同我们说清楚?”
小姑娘顿了顿,挣扎力度小了些,一边自以为隐晦地打量着两人,一边渐渐停了哭声。
秋简干脆席地一坐,将小家伙搂在怀里,擦擦她脸上的泪珠,又理了理她鬓边的发丝,轻哄道:“小妹妹,我们不是坏人,也是意外来到这里的。你叫什么,怎么一个人在这?你说的姐姐被抓走了是怎么回事呀?”
小女孩看了他们好一阵,才哽咽着开口:“我、我叫花芽,是上阳镇余水村的,我姐姐、姐姐被坏人抓走了呜呜呜……”
花芽说到一半又要哭出来,却又自己强行抑制住了。
秋简赶紧安慰地轻抚着花芽的背。
言景眉头紧皱,似是想起了什么:“余水村……”
秋简:“你听过?”
言景看了小姑娘一眼,轻声道:“三个月前,我还在家中时,曾看到过一封密报,上面写着余水村……全村起了大火,无人生还。”
秋简怀中的小身体微微一颤,花芽低着头没说话。
秋简只能将孩子搂更紧,道:“你家还管这个?”
言景表情平静:“我家比较关注江湖中事,这村子能上那封密报,只能说明这件事背后有江湖人的手笔。”
“现在,只能问问花芽,你姐姐被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从上阳镇,到了这偏僻的桃溪镇,还出现在这密室里?”
花芽紧紧攥着秋简的衣袖,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一些安全感,小小年纪就经历了一堆事的小姑娘记忆逐渐回到了那个一切事情开始的日子。
半年前,上阳镇余水村。
依水而建的村庄在阵阵鸡鸣声中苏醒,早食的炊烟缭绕,家家户户都有了动静。
花芽习惯地从姐姐怀里醒来,享受着姐姐轻拍自己的背,再帮她梳好两个整齐可爱的小揪揪,用姐姐那条红色的发带缠着,小姑娘可以在村子里神气一整天。
花芽家是做木匠的,就两个女儿,姐姐花露比花芽大八岁,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了。
这天与往常一样,姐妹俩收拾好便出来帮母亲把蒸好的馒头端到桌上,早起出门整理木材的父亲也回来了。
只不知为何,一向温和的父亲这次眉头紧锁,没了往日轻快的笑意。
花露体贴地为父亲盛好粥,关心道:“爹爹怎么了,可是今日的活儿不好做?”
花父看了眼乖巧懂事的大女儿,叹了口气:“不是为这个,露儿,阿爹有件事想问你。”
这时,外边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花老大,花老大在吗?”
花父一顿,只能回头喊道:“在呢!你进来吧!”
那人便走了进来,是同村的赵家婶婶。
花母也从厨房出来,稀奇道:“赵婶子,这一大早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赵婶笑道:“这还不是有好事才上门来了嘛!你家花露呀,要有福喽!”
花父花母对视一眼,花母道:“露儿,你带妹妹先回屋里去,爹娘和赵婶有事要说。”
花露一向懂事,哪怕听到有关自己,但也信任爹娘,带着妹妹进了里屋。
花芽却好奇得不行,趁姐姐开始专心做针线活,悄悄溜到门边伸直了耳朵听。
“花老大,你们考虑好了么?要不要让花露去我说的那地方?”
花母语气有些犹豫:“露儿还小,还是再多留两年吧?”
赵婶:“这可不小啦!我看最近,十里八乡来提亲的不少吧?”
“你说花老大做木匠传家的,姑娘家又不适合做这个,更得找个好去处了。”
“那地方可好了,就在县城里,给人家打打下手,人家承诺了每月都给十两银子呢!平时做得好还有各种奖励,更别说等做满五年,就放孩子出来,到时钱财在手,这嫁不嫁的都不愁以后啊!”
花父:“我们家露儿也就是普通姑娘,那个什么香料坊花这么多钱招人做事,这不亏本吗?”
赵婶:“你是不知道,那香料坊可是从大地方来的贵人开的,只做各地有钱人的生意,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那招去做事的姑娘们既要长相端正、家世清白,又要为人勤快肯干,这要不是你家露儿漂亮能干,我就是想介绍她去也没办法呀!”
花父花母对视一眼,赵婶见他们有所动摇,忙趁热打铁道:“我娘家侄女一个月前就去了,确实拿了十两银子回来,绝对保真。再说了,工坊就在城里,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常去看嘛!”
赵婶家的侄女花父花母都知道,确实在一个月前去了那香料坊做事,也的确听说拿了不少银子回家,比起这么多银子,这五年的劳契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最重要的是,花父做木匠,家里日子向来算不错,不需要担忧养老问题,唯一担心的就是没有传承木匠手艺的两个女儿以后怎么过活,也不能全靠未来夫家呀!
想着,花父道:“赵婶子,多谢你说的这些,我们再与露儿商量商量,看看那孩子的意思。”
赵婶也理解:“成,若是要去便同我说,实不相瞒,若是露儿被我介绍成了,我也有幸沾光能蹭点儿零用钱呢!”
人无利而不往,这点花父花母早就清楚,也笑着回应几句,送赵婶出了门。
花芽连忙回到自己的小桌子旁,假装一直在看连环画,旁边的姐姐温柔笑看了她一眼。
很快,花母便来喊了姐姐出去。
花芽只记得,三人在外面谈了许久,接着姐姐回房便开始收拾东西了。
晚上临睡前,姐姐把她抱在怀里,说:“花芽儿,姐姐明日便要去城里做工了,等姐姐赚好多钱,回来给你买好吃的,还有更漂亮的发带,你在家可要好好听话呀。”
花芽:“姐姐你不嫁人了吗?”
花露笑了:“我不想嫁人,我要自己赚到钱,过好自己的日子,也能养好爹娘和你。”
花芽不太懂,但她看到姐姐眼里闪着光,很漂亮。
第二天,姐姐走了。
姐姐不在家了,但每月也会寄封信回来,姐妹俩从小都会被教认字,因为花父认为这样才不会吃亏。
花芽捧着姐姐的信读了又读,对爹娘道:“爹爹,娘亲,我想姐姐了。”
花父笑:“那明天便带你一同去看姐姐。”
花芽来到香料坊那天,正是个大晴天。
这时候的姐姐已经在香料坊干了快三个月了。
可这次一家人过来,却扑了个空。
管事的告诉他们,因为花露做事勤快,做的香料又快又好,被调去了更大的云城,以后月钱也还会再加。
花母急了:“怎么突然去了那么远,那孩子也没跟我们说呀!”
管事的安抚道:“我记得花露已经写好信给你们了,想来刚找人带回去,你们便来了,怕是刚好错过了,你们放心,等到了地方安顿下来,她还会给你们写信的。”
父母在与人谈话,花芽好奇地溜进了香料坊的后院。
许是都去做事了,后院冷冷清清,她漫无目的地乱晃着,突然看到一间房门口长着桂花树。
她想起姐姐在信里说过,她住的房门口,就有一株桂花树。
那是姐姐的房间吗?
花芽好奇地走过去,轻轻一推,门竟开了。
里面家具很少,显得空荡荡的,花芽走到床榻前,突然看到床底露出的一截红丝带,轻轻拉出来,竟是个缝了一半的扎着小揪揪的布娃娃,布娃娃头上绑着的,是姐姐最心爱的红色发带。
姐姐说过,要做个小花芽娃娃给她做今年的生辰礼。
可为什么姐姐走了,没做好的娃娃却丢下了呢?
想着这几个月一直没回过家的姐姐,花芽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
周围静得有些吓人,她抱紧了娃娃,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院门口,管事刚和花父花母说完话,没注意到进去又出来的小姑娘,转身回去了。
花芽避开管事的视线,冲到爹娘面前,举起了娃娃:“爹,娘,娃娃,姐姐做的娃娃!她说好要做给我,没做完却丢在房间里了,姐姐不会这样的!”
在花芽已带着哭腔的声音里,爹娘变了脸色。
那天对爹娘最后的记忆,是他们让她先待在外面不要乱走,自己进了香料坊去找管事。
花芽抱着娃娃,等了好久,爹娘却没再出来,再次走出来的,是一群护院打扮的人,他们四处张望着,似是在找着什么。
她缩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看到那个管事也走了出来,面色严肃:“在这附近都找找!还有,叫几个人去余水村,看那小崽子会不会回去,若是回去了……别让她有机会乱说话!”
“是!”
花芽睁大眼睛,恐惧和无助深深席卷了她,她退了几步,接着转身便跑。
她虽然和爹娘来过城里,却也没本事自己再走回村里,也不敢再回去,只能尽量先往人多的地方跑,最后在一处酒楼旁的巷子里停了下来。
艳阳高照,她在巷子里却如至冰窟。
怎么办?姐姐在哪里?爹娘怎么样了?她还可以找谁?有谁能帮帮她?
豆大的泪珠滑下,花芽抱紧了怀里的娃娃,她是不是不该直接告诉爹娘不对劲的……
“小妹妹,你怎么了?是找不到爹娘了么?”
一袭月白衣角出现在她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她如受惊的兔子般往后一跳,惊慌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