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垂下的眸子闪过一抹惊异,有些没听明白谢宴川的意思。
那老头可从未说过……
但他只用一瞬,便立马明白了。
这是打算诈虎哥一遭!
“回公子,确有其事。那卖药人记得清楚,因鬼市交易多用碎银或铜钱,官银罕见,尤其是带私印的,故而印象深刻。”
周伯说的真切,信誓旦旦的,倒让虎哥一时间分辨不清真假。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拼命回想那晚的细节。
去鬼市的时候,他拿的似乎是几块不起眼的碎银子,怎么可能是带印的官银?
“不可能!”
虎哥脱口而出,声音因着急而嘶哑:“我根本没用什么官银!我用的都是……”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意识到失言,瞬间卡壳,不敢再胡言。
他飞快地看了谢宴川一眼,瞧见男人眼底的漠色,虎哥忽的明白一事。
谢宴川就是在故意诈他!
此时,老道士猛地抽搐一下。
他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死死盯住虎哥,想着这蠢货几乎不打自招的反应,以及那日狱中蚀骨焚心的痛苦……
原来吕月明说的都是真的!
赵家人真的想杀死他!
他在赵明远的眼中都是死人了,对方又如何会依照承诺给他钱?!
一股被抛弃后的怨毒和绝望猛地冲垮了老道士最后的心防。
反正横竖都是死,他凭什么还要替那狼心狗肺的赵明远瞒着?!
他也要把人给拖下水来!
“是他!就是他!”
老道士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扎着抬起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虎哥,声音破碎却尖厉,带着泣血般的恨意。
“大人!贫道招!贫道全都招!就是中书令府的赵明远赵公子!是他找的贫道!”
公堂之上一片死寂,随即哗然之声骤起!
京兆尹惊得手中的惊堂木都差点掉落。
这下,该如何收场。
吕月明垂眸静立,心中却是放松,终于……咬出来了。
谢宴川神色未变,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光,仿佛早有所料。
他负手而立,白色的衣袍在公堂肃穆的光线下,越发衬得他清冷矜贵,与这污糟混乱的场面格格不入,却又稳稳掌控着局面。
“你血口喷人!”虎哥下意识反驳,声音却抖的不成样子。
老道士却像是疯魔了,豁出去般嘶声力竭地喊。
“贫道有证据!赵公子当时怕贫道不尽心,给了贫道一块他的贴身玉佩作为信物,许诺事成之后还有重赏!那玉佩……那玉佩就藏在贫道落脚的道观神像底下!”
他涕泪横流,脸上血污狼藉,看起来既可怖又可怜。
“他让贫道诬陷吕月明是妖女,说只要煽动百姓烧死她,就给贫道千金!可贫道没想到……没想到他们连贫道也要灭口!那毒险些要了我的命!”
他哭喊着,竟挣扎着要向京兆尹的方向爬去,却被衙役死死按住。
“包括嘉宁县主中毒,也是赵明远所为!”
场面彻底失控。
京兆尹脸色铁青,脑子飞速运转着。
他心知肚明,这案子,再也压不住了。
不仅压不住,若一个处理不好,他这项上乌纱乃至性命,恐怕都要堪忧!
风从公堂敞开的门窗外卷入,吹动众人衣袂,却吹不散这凝滞紧绷的气氛。
高悬的“明镜高悬”匾额在光影下沉默地注视着堂下这场较量。
京兆尹脸色发白,冷汗浸湿了官袍内衬。
他手中惊堂木拿起又放下,迟迟不敢拍下。
这……哪一方他都不好直接开罪啊。
堂外围观百姓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紧盯着堂内,皆好奇京兆尹会如何断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堂外传来一道沉冷威严的嗓音:
“本王倒要看看,是谁给赵家的胆子,敢动本王的女儿。”
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翊王一身玄色的锦袍,负手缓步踏入公堂。
他面容冷峻,目光如刀,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每一步都似踏在人心上。
京兆尹如蒙大赦,又似大难临头,急忙起身相迎:“下官参见王爷!”
翊王并未看他,目光径直扫过瘫软在地的老道士和面如死灰的虎哥,最终落在一旁的尚琉羽身上。
尚琉羽适时地咳嗽几声,气息微弱,哑声道:“父王……”
翊王虽知晓尚琉羽在演戏,但他还是不免想到尚琉羽刚中毒的模样,眼底寒意更盛,他抬手示意身后之人上前。
一个穿着半旧布衣,眼神闪烁的游医被推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厉害。
“说吧。”翊王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碴,“当着京兆尹和诸位百姓的面,说清楚,是谁指使你毒害县主,又是谁让你前去王府胡说八道的。”
游医没什么毅力,再加上眼前场面大,他自是藏不住,磕头如捣蒜,忙不迭地回答。
“是……是赵明远赵公子!他给了小的一大笔钱,让小的做毒给县主,还让小的揭榜去探县主是不是真的还未解毒……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游医的话出口后,堂下一片哗然!
“竟然真的是赵家?!”
“虽说亲王势弱,可好歹也是皇亲贵胄,岂是一介官员之子能够欺辱的!”
……
听着外面嚷嚷的议论,京兆尹眼前一黑,几乎站不稳。
谢宴川适时开口,声音清越冷静,穿透喧嚣:“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赵明远买通道士诬陷我的妻子为妖,煽动民乱,又下毒谋害县主,其罪当诛。还请大人即刻下令,捉拿元凶归案。”
京兆尹嘴唇哆嗦,捉拿中书令之子?他哪有这个胆子!
他那瞻前顾后的样子,自是落在翊王的眼中。
翊王冷哼一声,目光如同利剑般射向京兆尹:“大人还在等什么?是等着本王进宫去奏请圣旨么?”
“下官不敢!”京兆尹终于把心一横,立马喊着人,“来人!速去中书令府,将赵公子请来!”
“请?”吕月明抓住京兆尹这个字眼,轻轻嗤笑一声,她幽幽问道,“我竟不知大人这般有礼,居然派人去请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