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川摘下面具,露出清冷矜贵的面容,眼底凝着寒霜。
他轻启唇畔:“京中有一人,眉骨处恰有一道旧疤,巧的是此人正是赵明远之人。”
话至此处,谢宴川已经确定,吕月明此次遭罪,就是赵明远在背后动的手脚!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眉宇间藏着暗芒。
明儿,再忍耐片刻。
真相即将水落石出。
牢狱的夜,漫长而潮湿。
吕月明裹紧身上薄被,靠在冰冷的墙角,打了个哈欠。
她身上的伤依旧隐隐作痛,淤青在阴冷环境中更觉酸胀。
吕月明睡得并不沉,梦境光怪陆离,时而闪过灼热的火焰,时而又是尚琉羽苍白的面容。
也不知,他们外面准备得如何了。
若非灵泉水在,她都怕在这牢房中待着的时间长了,日后留下病根子。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未亮,甬道深处便传来杂乱沉重的脚步声,火把的光影将牢房栅栏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哐当”一声,牢门铁锁被粗鲁打开。
两名衙役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声音硬邦邦:“吕月明,提审!”
吕月明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再无睡意。
她扶着墙壁站起身,动作间牵动伤处,让她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这几日除了去茅房,她几乎都是坐着的,只要动作稍大一些,就会很疼。
衙役的目光扫过隔壁牢房,同样喝道:“还有你,妖道!起来!”
隔壁的老道士被粗暴地拖拽出来。
几日拷打和煎熬下来,他早已不成人形。
道袍破烂不堪,沾满污血和秽物,花白的头发纠结成缕,脸上纵横着血痂和淤青,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另一只眼也浑浊无光,透着死气。
他佝偻着背,几乎是被衙役架着拖行,喉咙里发出断续痛苦的呻吟,与几日前那个煽动民心的“高人”判若两人。
吕月明沉默地跟着衙役走出牢房,清晨的寒意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冷颤。
也不知今日的太阳什么时候出来。
吕月明的脸色苍白,未施粉黛,额角纱布边缘透出淡红,更显脆弱。
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平静地扫过周遭。
她瞧见了不少熟悉的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对她的担心。
吕月明的心头一暖,冲着他们笑笑,想说自己没事。
公堂之上,气氛肃杀。
京兆尹端坐案后,面色沉凝,目光在吕月明和瘫软在地的老道士之间来回扫视,手指轻轻地捻着胡须。
堂下衙役手持长棍,分列两旁,神色肃穆。
“啪!”
惊堂木重重落下,声响在空旷的公堂内回荡。
“吕月明!”京兆尹声音威严,“你身负妖怪的嫌疑,施用厌胜邪术谋害嘉宁县主,更兼煽动民乱,险些酿成大火,罪证确凿!你可知罪?”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堂中那抹纤细的身影上。
吕月明微微抬眸,看向京兆尹,声音虽因伤势略显沙哑,却清晰镇定。
“大人明鉴,民女不知罪从何来。若民女真是妖怪,有通天彻地之能,何须留在此处受大人审讯?早已遁形远去,又何必身受重伤,困于这凡俗牢狱之中?”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堂外抢着围观的百姓,继续道:“那日若非有人及时泼灭火堆,民女早已化为焦炭。若真是妖物,岂会坐以待毙任人折腾?此等不合常理之处,还请大人详查。”
京兆尹被问得一噎,脸色有些难看。
他自然知道其中漏洞百出,但上头压力重重,他一个头两个大。
果然。
一碰到和吕月明相关的案子,就会变得很难断案。
就在他思考如何强压下去之时,堂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县主驾到!”
人群分开,四名翊王府的健仆抬着一副软榻疾步而来。
榻上,尚琉羽面无血色,唇瓣干裂,被厚厚的锦被包裹着,只露出一张瘦削的小脸和一双因虚弱而更显大的眼睛。
她呼吸微弱,被桃红和另一个丫鬟小心翼翼扶着,似乎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
“县主……”京兆尹连忙起身,面露惊色,“本官听闻有游医上门,您的身子才好些,怎可来此公堂之地?”
这来的,势必是维护吕月明的。
真是令人头疼。
尚琉羽艰难地抬了抬手,目光却死死钉在吕月明身上,那眼神复杂至极,混杂着痛苦,失望和一种被背叛后的冰冷恨意。
“大人。”她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皇室的威仪,“听闻今日审讯害本县主的人,本县主便是只剩一口气,也要来亲耳听听,听她如何狡辩!”
她说着,情绪激动起来,猛地咳嗽了几声,桃红连忙为她抚背顺气。
“县主……”吕月明看向她,眼中适时流露出震惊与痛心,声音微颤,“连你也不信我?”
四目相对的一瞬,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眼底深藏的意味。
戏,必须演下去。
尚琉羽猛地别开脸,像是多看一眼都嫌憎恶,声音却带着哭腔和恨意。
“信你?本县主拿你当挚友,你却用那邪术害本县主!吕月明,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看着我痛苦,你很得意吗?!”
她越说越激动,挣扎着想坐直,却又无力地跌回软枕中,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楚楚可怜又愤恨交加。
“妖怪果真没心,本县主今日来就是要亲眼看着你伏法!”
这番反目成仇的戏码演得情真意切,堂上堂下之人无不动容。
京兆尹见状,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打消了。
嘉宁县主亲自指认,看来这吕月明是彻底失了翊王府的庇护。
此事,好办!
他心中一定,脸色更加肃穆,惊堂木再响:“吕月明!县主亲至指认,你还有何话可说?来人啊……”
“且慢。”
男人清冷的声音自堂外响起,不高,却瞬间压过了堂上的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宴川正缓步踏入公堂。
他面容清俊,神色淡漠,身形端正,仿佛芝兰玉树,与这阴暗压抑的公堂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吕月明身上,见她脸色苍白却站得笔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心疼,随即化为更沉的冷意:“此事,尚有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