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缺了。”吕月明淡淡回答。
她靠在墙壁上,唇色发白。
阿大深深地看了看吕月明,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着离开。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却无声地昭示着背后的打点与护持。
隔壁的老道士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和不甘。
他扒着冰冷的木栏,手指抠进腐朽的木头里,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响。
“凭什么?!”
他终于忍不住嘶哑地低吼起来,声音在空荡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可是妖女!你们竟给她这些?!我呢?我替天行道,你们就这样对我?!”
一个狱卒慢悠悠地踱过来,嘴里叼着根草茎,嗤笑一声,用刀鞘敲了敲木栏,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你?还替天行道?”狱卒上下打量着道士破烂的道袍和狼狈的模样,语气满是嘲讽,“道行那么高,怎么连自己也护不住?还得跟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讨饭吃?”
老道士脸涨得通红,争辩道:“贫道那是被妖邪所害!你们可知……”
“知什么知?”
狱卒不耐烦地打断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却带着十足的恶意。
“上头可是特意吩咐了,您老啊得好好‘静修’。”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墙角那滩污渍和散发着馊味的木桶。
“哦对了。”狱卒像是想起什么,咧嘴一笑,露出黄牙,“您不是会画符驱邪么?要不给自己画张符,看能不能变出点吃的喝的?”
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不再理会道士铁青的脸色和粗重的喘息,转身哼着小调走了。
脚步声渐远,只留下老道士粗重而不甘的喘息声,在死寂的牢房里格外清晰。
火把噼啪一声爆开一点火星,光影晃动间,吕月明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掠过隔壁那道充满怨恨的视线。
她轻轻拉过那床干净的被褥裹紧自己,端起温热的水喝了一小口。
水温润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
她面上不显,心中却微微一动。
也不知外面此时是何等模样?
地牢深处重归寂静,只有偶尔滴落的水声和远处隐约的喧哗。
在这阴暗潮湿的囚笼里,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悄然蔓延,却又被更沉重的阴谋与寒意紧紧包裹。
就在吕月明的意识昏沉,快要被疲惫拖入睡眠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地牢的沉寂。
“让开!都给我让开!我给了钱的,都让开!”
这声音张扬又熟悉,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劲儿。
吕月明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甬道尽头,江鹤游一身绯色锦袍,在这阴暗污浊之地显得格外扎眼。
他手里摇着那柄熟悉的玉骨折扇,却摇得又急又躁,全然没了平日里的风流姿态。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厚厚的锦被,软枕,食盒,甚至还有一个手炉。
江鹤游那架势,生生将夏日变成冬日的模样。
“吕老板!”
江鹤游一眼就锁定了她,几步冲到牢门前,眼神在她苍白的脸和额角纱布上一扫,桃花眼里瞬间烧起怒火和显而易见的心疼。
“他们真敢把你关进这种地方?!”
他也不等狱卒反应,从袖袋里掏出一把银票,看也不看就塞进旁边一个愣住的狱婆手里:“拿着!给我把门打开!这点钱够你们吃一年了!给我行个方便!”
明明是让行方便,他却气势汹汹的。
狱婆捏着厚厚一沓银票,手都有些抖,脸上挤出为难又贪婪的笑:“江公子,这不合规矩。”
“规矩?给你钱就是规矩!”江鹤游“唰”地合上扇子,指着那狱婆的鼻子,声音拔高,“赶紧开门!否则立马把钱还我。”
银钱开道,狱婆终究是受不住贪婪的性子,哆嗦着掏出钥匙开了锁。
不远处,狱卒就这么瞧着,互相看看也没阻止。
上面可是发了话,若有人来看望这位吕姑娘,就随便他们。
江鹤游立刻挤进牢房,一股淡淡的熏香气息冲散了些许牢里的霉味。
他蹲下身,几乎是手足无措地看着吕月明,想碰又不敢碰。
“这才一天不见,怎么就弄成这副样子!”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压抑的怒气,“谢宴川呢?!他不是自诩能耐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被丢进这种鬼地方?!他算什么男人!”
他一边愤愤地骂着,一边指挥小厮把东西往里搬。
厚实的锦被铺在她身下,软枕垫到她身后,食盒打开,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精致点心和羹汤。
吕月明看江鹤游送来的和谢宴川送来的东西也差不多,苦中作乐,故意打趣他:“江公子和我夫君倒是心有灵犀,虽未交流,但送过来的东西竟这般相似。”
江鹤游这才注意到,吕月明的这一间牢房已经是被人送过东西的。
虽如此,他还是冷哼:“谢宴川不过是心虚罢了!他就是觉得无法护你,才只能在这些地方发力。”
他似也不想提及谢宴川,不由分说地将热汤放在吕月明的跟前。
见对方好意,吕月明虽没饿,却还是勉强喝了几口。
江鹤游深吸一口气,又说道:“我带了上好的金疮药,还有祛寒的丸药,待会儿就让那两个婆子进来给你换药!这鬼地方这么冷,你怎么受得住!”
吕月明见江鹤游嘀嘀咕咕一直不停,忍俊不禁。
“江公子,你吵得我耳朵有些疼了。”
江鹤游立马闭上嘴。
他看着她虚弱不堪的模样,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把,又酸又疼。
他想问她伤口还疼不疼,想问她怕不怕,想把她立刻从这肮脏阴冷的地方带出去。
可他也知道,他不能。
他猛地站起身,在原地烦躁地踱了两步。
“你放心,我带了很多钱来京城,我现在就去打点门道,尽量让你早些离开这地方。”
他的声音在地牢里回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和不管不顾。
吕月明抬起眼,望入他盛满关切与怒意的桃花眼,心中微微一叹。
此处人多眼杂,多的话不便和江鹤游说,也只能任他折腾。
这情意,她终究是欠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