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月明被嬷嬷带着人强硬的“请”出内室。
她挣扎着回头,却也只能透过晃动的珠帘,看见尚琉羽毫无生气的躺着。
方才那细微的动静好似昙花一现,甚至可能只是众人的错觉。
翊王妃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显然内心正经历着巨大的煎熬。
嬷嬷将吕月明推出正房门外,冷冰冰地道:“吕姑娘,请吧!王妃不想再见到你!”
吕月明站在廊下,夏夜的暖风吹过,却让她觉得刺骨的寒冷。
额角的伤和身上的淤青再次鲜明地疼痛起来。
她好像,失败了。
灵泉水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却不足以扭转乾坤,反而将她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此时再进入内室,似乎也没什么用处了。
吕月明撑着身子,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却扛不住身子脆弱,猛地摔倒在地。
……
翊王府朱门外,谢宴川负手而立,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修长,投在冰冷石阶上,宛如一尊沉默的玉雕。
夜风吹起他月白袍角,微微作响,更衬得四周寂静得可怕。
府内隐约的喧嚣早已平息,只剩下更漏单调的滴答声,每一滴都敲在他的心上。
时间过得极慢,又仿佛极快。
终于,那扇沉重的朱门发出吱呀一声响,被人从里面拉开一道缝隙。
谢宴川瞬间抬眼,目光如电般射向门缝。
出来的却不是吕月明,而是先前那个面色冷硬的嬷嬷。
嬷嬷见到仍在门外等候的谢宴川,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又板起脸,语气硬邦邦地:“谢公子怎么还在此处?王妃吩咐了,吕姑娘已经出来了,请您自行离去吧。”
谢宴川眉头骤然锁紧:“她人在何处?”
“自是已经从侧门离开了。”嬷嬷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有些不自然,“王妃仁厚,已放她离去,谢公子请回吧。”
侧门?
谢宴川的心猛地一沉。
翊王府侧门通往偏僻巷弄,此刻夜深人静,她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
再者,他们竟用侧门来“招待”吕月明!
他不再多看那嬷嬷一眼,甚至不再多问一句,转身便朝着侧门的方向疾步而去。
男人地衣袂翻飞,带起一阵冷风。
嬷嬷看着他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飞快地缩回头,关紧了大门。
谢宴川几乎是用跑的,绕到侧门所在的巷子。
他失了些风度,却更添几分凌厉。
窄巷幽深,昏暗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光线微弱,勉强照亮坑洼不平的地面。
空无一人。
只有几声野狗的吠叫从巷子深处传来,更添几分荒凉。
“明儿?”谢宴川的声音在空巷中响起,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无人回应。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心跳如擂鼓。
忽然,他视线定格在巷尾一个堆放杂物的阴暗角落。
那里,似乎有一团模糊的影子,比夜色更浓。
他快步走近,心一点点沉下去。
只见吕月明蜷缩在墙角,头无力地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双眼紧闭,脸色在昏暗光线下白得吓人,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那件薄薄的披风滑落了一半,露出脖颈和手臂上刺目的青紫淤痕。
她像是被遗弃的破碎人偶,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明儿!”
谢宴川单膝跪地,小心地将她揽入怀中,触手的冰凉让他心脏骤缩。
他轻轻拍打她的脸颊,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恐慌:“明儿?醒醒!”
吕月明的睫毛颤了颤,极其艰难地睁开一条缝,视线涣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在他写满焦急的脸上。
“……宴川?”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几乎听不见,“我们这是在哪儿?”
吕月明最后的记忆,只是昏迷在王府。
“明儿,我来带你回家。”谢宴川的声音低沉沙哑,他小心翼翼地用披风重新裹紧她,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没事了,我们回家。”
他将她打横抱起,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生怕加重她的痛苦。
吕月明无力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意识再次陷入昏沉。
谢宴川抱着她,走出阴暗的巷子。
月光毫无遮挡地洒落,照亮她苍白憔悴却依旧难掩绝色的脸,也照亮她额角纱布渗出的新鲜血痕和满身的狼狈。
他的下颌线绷得极紧,眸底深处翻涌着骇人的墨色,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
夜风吹过,带着夏夜的暖意,却吹不散他周身散发的冰冷寒意。
他低头,看着怀中昏迷的人,目光最终落在她即使昏迷也微微蹙起的眉心上。
他的指尖极轻地拂过那里,仿佛想将那抹愁绪抚平。
动作轻柔,眼神却一点点变得沉凝如铁。
有的事,似乎该算一算了。
到了家后,谢宴川将吕月明轻轻放在床上,指尖拂过她汗湿的额角,眼底沉得能凝出墨来。
她呼吸微弱,唇色苍白,唯有那道纱布渗出的血痕刺目惊心。
他转身欲取水,却见江鹤游倚在门边,玉骨扇也不摇了,一双桃花眼冷冰冰地剜过来。
“谢大公子真是好本事。”江鹤游声音压得低,却字字带刺,“护个人都能护成这般模样。”
谢宴川动作未停,只淡淡瞥他一眼:“出去。”
“怎么?谢公子如今连句话都听不得了?”江鹤游嗤笑,扇骨敲在掌心,“她跟着你,除了一身伤,还得过什么?”
谢宴川没接话。
他拧干帕子,小心擦拭吕月明颈侧的血污。
动作很轻,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江鹤游盯着他背影,忽然觉得无趣。
这男人永远这副样子,冷得像块冰,偏偏吕月明就吃这套。
到底哪儿好了!
他甩袖转身,却正撞上提着药箱匆匆进来的老大夫。
“病人在何处?”老大夫喘着气问。
谢宴川让开位置:“劳烦您看看。”
诊脉的时间不长,却每一息都难熬。
谢宴川立在床边,目光始终凝在吕月明脸上。
江鹤游抱臂靠在门外,望着渐深的夜色,大掌微微收紧。
唯恨陪在她身侧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