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多日,京城上下,宫中都传遍了长公主责罚江行止的罪行。有人惊诧长公主怎么会这样大胆,但他们也都痛惜什么都没做的江行止就吃了这样大的亏。
好在皇上体恤英才,给了名贵的药材,才不至于寒了大臣的心。
这样一来,朝堂上对于长公主的流言又甚嚣尘上了,更是有长公主的存在就是个祸患这样的句子飘进了江行止的耳朵里去。很是奇怪,江行止自己到是没觉得有什么天大的耻辱,君子立于天地,这样的一些苦头吃一吃也并不是不可以的,怎么旁人比他还要激动。
他猛然想起长公主的那句“原来朝堂之上真的有人要我死。”
江行止是太子被囚、战事刚起考上的进士,如今半年有余,他只知道朝堂变化,要和亲的长公主忽然变了主意联合凌屹川发动了宫变,战事起,但好在结果是凯旋,暂时堵住了悠悠众口。
江行止不知道为什么长公主忽然变卦,他只知道原来打算效忠的君主换了人选,而他退缩不能,上天偏偏要让他在这个时候步入官场。他只知道长公主名声不好,可没想到真的有很多人,有过想要动长公主的心思。
长公主毕竟也只是一个女子,开始朝堂上都是言之凿凿的男子。
只是眼下长公主并没有心思在她的名声上头,她此刻身处东宫,来看望太子。
她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太子凌阙之是最喜欢跟在她的身后喊她长姐的,那时候的凌阙之还不是太子,也一点都不讨厌,他还会发誓说以后要把最好的都给凌若徽。
只是后来啊,父皇的宠爱和他人的骄纵,都让凌阙之变了一个人。
不想要念书就背着太傅爬树乱玩,只因为从树上摘下了一片叶子,得到了父皇的原谅。他们说太子好动,来日定然是习武的料子,能安定天下,是最好的。
于是凌阙之就不专心念书了。
太傅提背书中的要义说不上来就耍赖,拖延着拖延着,若是太傅去告状,明日凌阙之便要百般刁难,而当母后和皇上稍微提及,凌阙之便有耍赖的心思,只要一哭,什么样子的罪都能被原谅。
他们说,太子只是还没有到念书开窍的时候,会有这样的时候的,等一等就好了。
可是这一等,却只等来了凌阙之一句:“我来日可是这天下的君主,谁能不尊我不听我,我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没人能拦我的。读书,读了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我不读书这天下不也还是我的吗?”
没有人能管住凌阙之了,就连凌若徽也不能管住。
也就是那一巴掌甩了过去,把凌阙之打醒了,让凌阙之明白了原来这世间竟然还有人能对他有此大不敬。
“长姐,你怎么敢的,我是来日的天子!”
“打的就是你,如果你还记得我是你的长姐,如果你还知道当君王并不是要醉生梦死,只贪图享乐的。”
凌若徽曾经无数次想,若是自己也纵容着凌阙之,没有打下去那一巴掌,是不是她就不会被凌阙之记恨,被凌阙之推出去和亲,她是不是还能做自己的长公主。
她想了许多遍,可是每一次她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她还是会打下去那一巴掌。若没有那一巴掌,若她也做了那些粉饰太平的傀儡,那么家国存亡都是问题,他们都会沦为阶下囚,受尽更多的屈辱。
相比之下,只是囚禁这样的苦,还不算太苦。
凌若徽到了东宫的时候,无人通传,东宫早就不像是东宫的样子了,凌若徽迈步进去,在偏殿内侧的床榻上看到了凌阙之。凌阙之今年十六,还未婚配但是身边总是有服侍的小丫鬟的,那些小丫鬟从前做着太子妃的梦,总是想着能有爬上龙床,便使足了力气勾引凌阙之,谁成想现在的凌阙之却被囚禁,太子妃的梦做不成,但是那些情爱的欢愉,却可以在此处胡乱滋生,越发没了规矩体统。
什么样子的下人,还能躺在太子的身边。
琴心侧过头,唤了一声太子,她想要把太子从昏沉中唤醒,她说:“还请太子殿下来见长公主。”
凌阙之没有动弹,仍然是衣衫松散的样子,躺在床上。
凌若徽冷笑一声,站在床尾看着他:“还没死吗?”
凌阙之看起来像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样子,可是当凌若徽一开口,他就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凌若徽看:“这不是长姐吗,真是稀客啊,怎么也有空来我这里坐坐?”
“穿好你的衣服,给我滚过来。”凌若徽一扯床上的褥子,也将那藏匿于凌阙之怀中的小丫鬟吓了个半死,连忙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求饶。
那些话,凌若徽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觉得吵闹。她手一挥,让琴心去解决那些事情,她自己坐了下来,等着凌阙之收拾好自己走过来。
茶水自然是有人奉上的,挑着凌若徽的喜好来的,等凌阙之走过来,刚好茶水也沏好,呈到了凌若徽的手边。
精致的瓷器清越地碰撞着发出声响,凌若徽抿了一口,眉眼一抬,就有人直接绑住了凌阙之的双手,让他跪在了凌若徽的面前。
这不是凌若徽第一次来东宫,熟门熟路的,身边的人都知道流程是什么样子的。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只等着凌阙之趴在地上抄写经书。
“这些时日,长姐只有心中不痛快了才会来东宫,今日是为了什么?”凌阙之眼中带着不服的冷笑,他被人一脚踩在了腿肚子上,他整个人都疼痛地趴在了桌子上,可他还要被人抓住手,强迫着他继续抄写经文。
他高傲冷蔑的态度,还是照旧。还是打少了,凌若徽放下了茶盏,对着那压着凌阙之的人点了点头,凌阙之腿上的力气忽然加重,凌阙之吃痛,忍着气咬牙切齿。看着凌阙之的痛苦,凌若徽嘴角扬起:“弟弟,逞口舌之快占不到半点便宜,你还是想想自己该怎么熬过今日。”
是最亲密的人,所以才能那样毫不留情地插刀。凌若徽的确是因为江行止的一句囚禁太子被人诟病心中不悦的,凭什么凌阙之那样荒唐无能的人,还能被江行止那样的人尊为正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世道就是这样的荒唐。
疼,太疼了,凌阙之最害怕的就是疼痛。他只当上了几天的皇帝,他刚一登基就有战事要打,他知道自己的底细,他惧怕打仗,生怕自己战败会被人鱼肉,因此他想出了个绝妙的计策。他在敌国将威胁信送来的时候,将自己的长姐推了出去,他说愿意以一人之力,割地求和,换十年安稳,不动干戈。
说起来,凌若徽这个长公主的封号还是他给的,他赐了凌若徽景瑶公主的封号,给了她金银万两出嫁,他对凌若徽说长姐,这是天底下女子无比羡艳都得不到的荣耀,我将这一切的荣光都给予你。
可是他换来了什么,他换来了长姐的背叛,他的长姐竟然直接夺走了他的皇位。凌阙之还记得凌若徽带着刀闯入大殿之上,将他从龙椅上拽了下去的场景。
凌若徽说:“你若是不想要这个皇位,坐不稳龙椅,自然有人是要来代替你坐稳的。”
“谁当皇帝于我而言,根本不重要。”
凌阙之至今都不明白,凌若徽想要什么,荣华富贵不享,偏要走到今日的局面,闹得你死我活的地步。
相安无事不好吗,他当皇帝不好吗?凌阙之抬起头,带着怨恨地看着此刻华袍加身,无比尊贵的凌若徽。他有痛苦,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姐姐过得比自己还要好,他说:“若是有朝一日,让我逃了出去,长姐可害怕?”
“害怕?”凌若徽听了这话,便笑出了声来,她扬手一抬,直接甩了凌阙之一个巴掌。她看着自己的弟弟那张清秀的脸上浮现出来红印,“那你可以试一试你能不能逃出去。”
“我等着这一天呢。”
“你到底想要什么,”凌阙之坐不住了,他嘴角渗出一丝血来,“你只是想要报复我,想要折磨我吗,还是说你想要这天下,你想要牝鸡司晨?”
“我想要的早就得不到了。”凌若徽并没有被刺激到,她又甩了凌阙之一巴掌,家人背叛,声名狼藉,岁月荒凉,她被赋予了这些东西,竟然还有人要问她到底想要什么?
“你不想要这天下?”凌阙之吐出了鲜血,他猜不透自己的长姐到底能做出什么更骇人的事情来。
“比起天下,我更希望背叛我的人去死。凌阙之,我不好过,你也别好过,人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那些从前凌阙之不想要读的书,那些凌阙之不愿意背诵的字句,现在凌若徽就要一字一句全都塞进凌阙之的肚子里,她就是要让凌阙之痛苦,她就是要让凌阙之生不如死,活出点人活出来的样子。
东宫的蜡烛彻夜未熄,那些经文没有抄好,是不能睡觉不能吃东西的。抄写完那些经文还有其他的东西等着凌阙之,书中自有黄金屋,凌若徽不止将凌阙之囚禁在了东宫。
要死就一起死,这就是凌若徽想要的。
当然,夜深露重,未熄的蜡烛明晃晃地不加遮掩,张扬地宣告着宫中太子所受的苦难。长公主又折磨着太子的消息,也在暗夜中悄悄递送到了凌屹川的面前去。
长公主近日,的确有些放肆了。
凌屹川:长公主最近有点吓人。
凌若徽:别惹我,我说别惹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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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东宫灯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