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设想过无数种开扬。
或许是羞涩的推辞，或许是对薪资的急不可耐。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平静，用一种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的语气，来谈论薪资。
这让他精心准备好的一整套说辞，瞬间卡死在了喉咙里。
“咳。”
赵川清了清嗓子，强行挤出那副职业化的笑容。
“薪资当然是业内顶尖的，按小时算，每小时五百到一千，具体要看角色的重要程度。”
他报出一个自认为极具杀伤力的数字。
这个价码，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呼吸急促，浮想联翩。
然而，金瑶听完，只是轻轻“哦”了一声，精致的脸蛋上没有一丝波澜。
“可以。”
她点了点头。
“工作就该有报酬。”
这副理所当然的姿态，让赵川感觉自己卯足了劲的一拳，狠狠打在了棉花上。
他压下心头那丝挥之不去的怪异感，决定快速推进流程。
“那我们继续？”
“我不会跳舞。”
金瑶坦诚地摊了摊手。
“有现成的动作吗？我可以学。”
赵川对此早有准备，脸上立刻露出一个“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平板电脑，点开一段精心剪辑过的视频。
屏幕上，一个穿着公主裙的演员，正在做着几个简单又充满童话感的舞蹈动作。
挥手，转圈，提裙礼。
动作设计得极其简单，就是为了让毫无基础的人也能模仿，好为他接下来的话术做铺垫。
金瑶只看了两遍。
“我记住了。”
她走到房间中央，随着脑海中回放的旋律，身体随之轻轻舞动。
她的动作，竟比视频里的演员更加轻盈，更加灵动。
每一个转身，每一个提裙，都带着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优雅。
病痛的枷锁被彻底挣脱后，这具年轻的身体，正以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方式，绽放出惊人的生命活力。
一舞结束，金瑶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泛着健康的潮红。
这种感觉……
太棒了。
身体完全听从自己的指挥，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欢呼。
“天才！简直是天才！”
赵川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表情夸张到极致，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小姐！我从业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像您这样有天赋的演员！您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灵性，您就是为舞台而生的！”
金瑶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确实像吃了蜜一样甜。
“好了，小姐，请坐。”
赵川无比热情地请金瑶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从公文包里，郑重其事地取出一份文件，推到桌上。
“您也看到了，您的天赋无与伦比，我们乐园非常需要您这样的人才。但是呢，这份工作也存在一定的不稳定性，为了保障双方权益，我们需要您先交一笔五万元的押金。”
“这笔钱，在您工作满一个月后，会全额退还。”
说完，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锁定金瑶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只要她流露出半点为难或犹豫，他立刻就会抛出为她“量身定制”的贷款方案。
那，才是他真正的猎物。
然而。
“好啊。”
金瑶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地点了点头。
她甚至觉得这个流程很正常，非常合理。
说着，她就拿出了手机，准备操作。
“我扫给你。”
赵川脸上的笑容，彻底僵硬了。
就这么……同意了？
他看着金瑶那轻描淡写的样子，仿佛在说“帮我带瓶可乐”，而不是在谈论五万块钱。
他迅速稳住心神，强行干咳两声。
“除了押金，还有一笔培训费，毕竟您要学习我们专业的服务流程。另外还有服装的定制和维护费，以及一笔……”
他一口气，又报出了四五个收费项目。
小楼外。
林寿站在长椅旁，脑中清晰地呈现着房间内的一切。
他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了抽。
这家伙的骗术，未免也太低级了。
好歹用什么“艺人包装”、“商业推广”的名义来收钱啊。
这么简单粗暴，简直是在侮辱骗子这个行业的专业性。
眼看金瑶已经点开了支付界面，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似乎在计算总额。
林寿知道，该自己出扬了。
他缓步走到那扇吱呀作响的门前，手掌轻轻一推。
门锁的卡簧，无声地缩了回去。
门，应声而开。
房间里的赵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一震，猛地回头。
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进来后，明明把门给反锁了！
这老头是怎么进来的？！
“林先生？”
金瑶看到林寿，也有些意外。
“您怎么进来了？”
“咳咳。”
林寿清了清嗓子，脸上是那副熟悉的慈祥笑容。
“我来看看你的面试怎么样了。”
“很顺利呀！”
金瑶开心地晃了晃手。
“马上就要转钱了。”
“哦？要多少钱？”
林寿装作好奇地问。
金瑶低下头，用手指在屏幕上扒拉了两下，最后得出一个数字。
“十七万五！”
林寿的眼角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努力控制着表情，做出一个恰到好处的震惊。
“这么多？当NPC这么赚钱吗？”
金瑶正要解释是她给钱。
赵川已经抢先开口，他以为林寿是怕孙女被骗。
“大爷您放心！我们这工作待遇非常优厚，一小时底薪一千，一天四个小时就是四千，一个月就是十二万！还不算各种奖金和福利！”
“前期投入的这些钱，两三个月就能全部挣回来，后面就全是纯赚的！”
林寿的嘴唇抖了抖。
他转头看向金瑶，语气温和。
“瑶瑶，咱们就是出来玩的，你难道还真打算在这里干个长期工？”
“啊……”
金瑶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俏皮地吐了下舌头。
她刚才，好像确实有点上头了。
她立刻转向赵川，带着一丝歉意问道。
“那个……不好意思，我可以只工作一天，体验一下吗？”
“可是……”
赵川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这……这完不成培训，所以……”
林寿没有再让他说下去。
他缓步走到赵川面前，伸出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那只手掌像一只铁钳，死死地锁住了他。
赵川甚至来不及反抗，整个人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硬生生拖到了窗边。
林寿依旧在笑，那笑容映在窗户玻璃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无比诡异。
“年轻人。”
他的手指，在赵川的肩胛骨上看似随意地游走，然后，食指与中指倏然并拢，轻轻一捏。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响。
赵川的额头，冷汗瞬间爆出！
剧痛让他几乎要喊出声，却被林寿的眼神死死钉在原地。
林寿的声音压得极低，传进赵川的耳膜。
“现在，最好让她可以顺顺利利地去演那个NPC。”
“而且，给她发出正常的工资。”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不然，你要失去的，可能会超乎你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