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寿擦了擦额角那根本不存在的汗水，站起身，动作随意地提起塑料袋。
吴彤彤听到身后的动静，这才依言转过身来。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个袋子上。
下一秒，她那双清亮的眼眸放大。
袋子里那条原本已经翻了白肚、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鲫鱼，此刻竟充满了无穷的生命力。
它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地扑腾着，尾巴“啪啪”地拍打着塑料袋内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活力四射。
生猛得简直不像话。
“林大爷，这鱼……”
吴彤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林寿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仿佛刚刚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给它做了个小手术。”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解释道。
“你也知道，我以前送外卖的，给食材做手术也是核心技术之一。”
“……”
吴彤彤一个字都没信。
但她一个字都没问。
吴彤彤现在对林寿有着百分之一万的信任。
就算林大爷现在指着天上的太阳，告诉她那是方的，她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附和。
两人开门进屋。
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气，瞬间扑面而来。
林寿将手里的鱼，递给了从厨房里迎上来的陈小雨。
“哇，林先生，这鱼也太生猛了！”
陈小雨的声音里满是惊喜，她看着袋子里那条几乎要蹦出来的鱼赞叹道：
“好新鲜啊！”
吴彤彤站在一旁，听着这句发自肺腑的评价，嘴角勾起一抹无奈又复杂的苦笑，但什么也没说。
“辛苦你了。”
林寿对陈小雨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
陈小雨连忙摆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可在接过塑料袋的瞬间，她的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她的视线，无比精准地捕捉到了林寿手指上沾染的一点殷红。
“林先生！”
她的语气瞬间紧绷起来。
“您的手怎么了？流血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寿低头看了一眼，语气平淡地将那点血迹随意擦掉。
“没事。”
“刚刚那条鱼太激动，见到我太兴奋，吐了口血。”
“啊？”
陈小雨彻底懵了。
鱼……还会吐血？
林寿没再解释，留下一脸茫然的陈小雨，自顾自地坐到沙发上。
很快，一顿丰盛的午餐摆上了桌。
席间的氛围还算愉快，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吃过饭，吴彤彤很懂事地没有久留，起身告辞。
林寿亲自送她下楼。
两人并肩走在小区有些老旧的路上，午后的阳光照的人暖暖的。
在路过一个几乎没什么人经过的偏僻角落时，林寿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那里停着一辆熟悉的餐车。
正是伊明父子卖臭豆腐的那辆。
只是，餐车的主人换了。
换成了一个女人。
明明是炎炎夏日，她却穿着长袖长裤，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还戴着一个宽大的口罩，只露出一双写满了不安与局促的眼睛。
林寿的视线在她头顶扫过。
一个熟悉的好感度进度条，正安静地悬浮着。
安小兰。
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正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一遍遍地演练着。
“你……你好，要……要不要辣？”
“多……多来点酱？”
“那个……你的臭豆腐……好……好了……”
林寿的眉梢微微挑起。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还卖上了臭豆腐？
而且是在这么一个鬼都不会路过的角落里，对着空气卖？
她……不会疯了吧……
他送吴彤彤到小区门口，看着女孩坐上出租车离开，这才转身，朝着那个角落踱步而去。
脚步声惊动了正在模拟演练的安小兰。
她猛地抬起头，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声音带着一丝受惊后的紧张。
“你……你好……来一份臭豆腐吗？”
她的视线，却根本不敢落在林寿的脸上，仅仅是抬高到对方胸口的位置，就飞快地垂了下去，重新落回到油锅上。
“臭豆腐怎么卖？”
林寿淡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安小兰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八……八块钱一份……”
“来一份吧。”
看着曾经叱咤风云的黑道大小姐，如今在这里畏畏缩缩地卖着臭豆腐，这种巨大的反差感，确实别有一番趣味。
“好……好。”
安小兰低着头，应了一声，整个人立刻陷入了一阵史诗级的手忙脚乱之中。
她太不习惯了。
曾经的她，出入豪宅，驾驶跑车，身边永远跟着一群点头哈腰的小弟。
可自从哥哥被人杀死后，她的一切都崩塌了。
仇家的追杀，哥哥旧部的背叛与觊觎，让她在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入泥潭。
如果不是最后关头，那个神秘的老人出手相救，她恐怕早已尸骨无存。
她怕了。
彻底怕了。
她现在只想当一个普通人，一个淹没在人海里，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的普通人。
所以，当她在网上看到有人低价转让这辆臭豆腐餐车，还附赠全套技术时，她毫不犹豫地接了下来。
只是，在她心里，炸臭豆腐的小贩……终究是有点……丢人。
所以她才躲在这个角落里练习，没想到第一个客人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
“刺啦——”
一块豆腐下锅，滚油四溅，烫得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吸气声。
夹豆腐的铁钳“哐当”一声掉在餐车边上。
她慌忙捡起来，又匆匆刷上酱料，结果手一抖，大半瓶酱都倒了上去。
一番惊天动地的折腾后，一份成品总算是递了出来。
林寿接过来。
他看着手里那团黑乎乎、黏糊糊，散发着焦糊与酱料混合诡异气味的不明物质，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能吃的样子？
而且，从头到尾，这个女人都没有抬头看过自己一眼。
她……该不会是得了严重的颈椎病吧？
林寿的思绪开始跑偏。
要是这样的话，自己用【金手指】给她按一按，活化一下神经，是不是又能刷一波好感度？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不大，却很坚定的声音响起。
“那个……你还没有付钱……”
……
林寿有些无语。
都做成这个鬼样子了，居然还好意思收钱？
他将那碗“臭豆腐”往前一递，直接放到了安小兰的面前。
“你觉着，这是什么？”
安小兰被他这个动作吓得猛地往后缩了一下，小声说：
“臭……臭豆腐。”
林寿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阴阳怪气。
“你看它这个样子，是人吃的吗！？”
啊……
安小兰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的厨艺出了问题。
而是——
他是来找茬的！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她的大脑。
难道说……这一片区域是这个人罩着的，他是来收保护费的？
安小兰对这些道上的套路，简直熟悉到了骨子里。
换做以前，她一个电话就能叫来几十个手持钢管的兄弟。
可现在……
她没钱了。
她所有的财产，都随着哥哥的死，被那些豺狼般的旧部瓜分殆尽。
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不敢去争，也不敢去抢。
只能忍。
“对不起！”
安小兰猛地弯下腰，一个无比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反倒让林寿愣了一下。
这丫头，认错态度还挺诚恳。
知道自己做出来了个不可名状之物。
算了。
林寿心想，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如今肯放下身段出来努力工作养活自己，终归是件好事，应该多鼓励鼓励。
他刚想开口说“算了算了，你继续努力吧”，却听到安小兰用一种带着哭腔却又无比真诚的声音开口了。
“大哥！我刚到贵宝地，初来乍到，还没开张，一分钱都没挣到！”
“还请您宽限我两天，等我挣到钱了，这‘管理费’，我一定加倍补上！”
林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