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潇斐的事先安排和秦媛媛的一路护送下,乔蓝衣很快便来到了大理寺天牢。
她急匆匆地换好囚衣,扒在两根铁柱上,赶忙将凤翟阁里发生的事一一向大家说清楚了。
待她说完之后,众人神色各异。
“公主婚服自灵溪制作完成后,就一直收在织造局的珍宝阁里,且不说珍宝阁日夜都有人把守,就说它那把精钢锁,一般人也打不开啊。”
贺云将眉心拧成了个川字,手指敲在铁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错。”
晏书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乔蓝衣微微侧目看过去,他瘫坐在囚室的角落里,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珍宝阁需要两把钥匙同时插进去才能打开,一把是一直由我保管的织造钥匙,李久来了之后,便一同交给他了。”
“另一把一直在灵溪身上揣着,在灵溪告假那段时间,我交给了淮壬保管。”
晏书澜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他看向韩淮壬囚室的方向,问,“淮壬,你那把钥匙在那几天,有没有离身过?”
“我一直带在身上,没离过身啊……”韩淮壬声音一顿,电光火石之间,他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灵溪告假的第二天晚上,他曾被李久邀去绮梦阁快活了一夜。
那一夜他玩疯了,身上脱得溜光,第二天早上起床找衣裳穿的时候,他还在纳闷昨晚那么疯狂,怎么衣裳叠得倒还挺整齐的?
他还以为是那几个妓子有眼力见,帮他把衣裳叠好了。
现在想来,当时一宿仙的药性那么猛烈,大家都那么疯狂,谁还会有闲心帮他叠衣裳啊,那衣裳分明是被有心之人拿走了,送回来的时候顺手叠的。
韩淮壬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众人跟他都是老熟人,一看他这样,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韩淮壬,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点交代!”贺云厉声道。
韩淮壬扑通一声就朝着晏书澜的方向跪下了,连连磕头,砰砰砰的,几下下去,脑门上就见了血珠子。
他悲怆道:“督公,我有罪,我有罪啊,这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大家了……”
晏书澜微弱的呼吸在霎那间急促了几分:“还不快说!”
韩淮壬跪在地上,将那天晚上怎么碰到的李久,再怎么一起去的绮梦阁,连哭带嚎地说了出来。
他每说一个字,众人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等他全部说完,贺云简直要气晕过去了:“韩淮壬啊韩淮壬,你你你……”
晏书澜没说话,而是急促地咳了起来,声音里带着病态的沙哑,他边咳嗽边责怪自己。
“这一切是我的错,要是我当初听了灵溪的话,在李久当这个织造局监工的这段时间,收回韩淮壬的副使职位,让韩淮壬去当一个库子,就不会有今天大家的灭顶之灾了,都是我的错……”
韩淮壬听着他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声,心里更愧疚更后悔了。
“督公,你别这样说,这都是我的错,你们跟大理寺说,跟锦衣卫说,总之你们把事情都推在我身上,我老韩一个人受着,不能连累你们啊……”
乔蓝衣没有理会韩淮壬这些废话,而是抻长了脖子,努力向晏书澜的方向看去。
晏书澜咳得太厉害了,让她有些担心。
她刚想开口问一下晏书澜的情况,圣上的圣旨就到了,圣旨上说传召晏书澜和乔蓝衣去玄清塔觐见。
随后便有几个衙差开了乔蓝衣和晏书澜囚室的囚门,将他们俩押了出来。
牢房里天色暗,乔蓝衣看不清晏书澜的脸色,等一出大理寺的时候,她才看见晏书澜的脸色竟然这么差,惨白惨白的,连眉毛上都像是结了一层冰霜。
她记得宋潇斐此前说过,他已经给大理寺卿打过招呼了,在正式审问前,绝不会有人再对晏书澜等人动私刑。
既然晏书澜没有挨打的话,那就应该是牢房太阴冷,他受凉了。
乔蓝衣刚想关心他一句怎么样了,话才出口一个字,就被领头的衙差恶狠狠地打断了,那衙差吊着一双倒三角眼,恶声恶气地警告他们别说话。
就这样,晏书澜和乔蓝衣二人一路无话地被押进了皇宫,押进了玄清塔。
殿内鎏金蟠龙柱拔地而起,直抵穹顶,三十六盏八角宫灯高悬梁间,烛火摇曳,却依旧无法驱散殿内阴冷的气势。
“跪下!”有侍卫推搡着他们二人跪下。
乔蓝衣膝盖一弯,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胸腔里的心跳快得仿佛要冲破皮肉。
“你们犯了事,本该交由大理寺审问,但宋阁老说织造局一向老实勤勉,今年同西洋的二十万匹丝绸生意更是做得漂亮,让朕给你们一个机会,亲自审问你们。”
“宋阁老说得有理,朕便让人将你们带来了,有什么话你们就说吧。”
有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不怒自威,仿佛从天际滚过的闷雷。
乔蓝衣下意识地将腰弯得更低了,随后有一道虚弱的声音在她的左边响起。
“罪臣见过圣上,启禀圣上,自从织造局接到制作公主婚服的命令,织造局上下无一不用心勤勉,日夜赶工,仰赖圣上托福,臣等终于赶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婚服,交过应天府衙门递送进京。”
“六日前,周千户突然带着锦衣卫来了织造局,说臣等制作的婚服有问题,冒犯了圣上。”
“圣上,臣等冤枉啊,公主婚服一针一线皆按尚衣局要求所制,不敢冒犯圣上啊。”
晏书澜暗哑的嗓音里夹杂着好几声闷咳,等他说完,殿内便陷入了无边的沉寂当中。
“夏思礼,当初是你说织造局竟敢在柔嘉的婚服上动手脚,公然挑衅朕,这怎么一回事,你也说几句吧。”
那道威严的声音复又响起,紧接着,响起的是一把像生锈的锯子的嗓音:“是,圣上。”
夏思礼掀开衣摆跪下:“启禀圣上,尚衣局收到公主婚服以后,按照惯例进行查验,查着查着,却发现婚服上本该绣道教云篆纹的地方,绣的竟然佛教的莲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