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笑着将簿册递过去,指尖点在其中一页,解释道:“这是农官李谦写的试种日记,上面记着。
新洲平原四月播种,七月收割,头季稻穗长逾一尺,每穗有百粒之多;
八月再播种,十一月收割,第二季虽稍少,却也有九十几粒。
李谦还带回了稻穗标本,诸位王叔请看。”
内侍立刻取来一个琉璃盒,里面装着几支干燥的稻穗,穗粒饱满,金黄的谷壳泛着光泽,比寻常稻穗确实长了不少。
周王朱橚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支,放在掌心掂了掂。
又凑近看了半天,才感叹道:“这稻穗确实饱满,若真能亩产五石,那新洲的地力可真是绝了!”
朱雄英声音陡然提高道:“不止如此!新洲的田赋与内地不同,朝廷分文不取,所有收成除了给农夫留足口粮,其余全归镇守王支配。
就说一疆若有十万亩地,一年便是五十万石收成,再加上西山的铁矿。
工部估算过,新洲的铁矿一年能炼出十万斤铁,光是卖铁器就能赚五万两白银。
还有沿海的渔产,每日能捕到上万斤鱼,晒成鱼干既能当军粮,又能运回来贩卖。
这些进项加起来,比内地封地多了何止三倍?”
殿内渐渐有了细碎的议论声,诸王的眼神也开始松动。
宁王朱权收起折扇,上前一步问道:“皇孙此言当真?那‘双季高产稻种’,在新洲真能大规模种植?还有祖训,藩王不得离封地,此事如何解决?”
“非改祖训,乃是开疆特例。”
朱雄英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手谕。
展开后,朱元璋那遒劲有力的字迹映入诸王眼帘,“凡我大明宗室,若能远赴海外拓疆,视同开国功臣,可权宜行事,子孙世袭罔替”。
“这是皇爷爷亲批的手谕,诸位王叔可仔细验看,上面还有皇爷爷的玉玺印。”
早在朱雄英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诸位皇叔心中的想法。
所以他便在第一时间前往皇爷爷的身边,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毫无疑问,朱元璋对自己这个宝贝大孙的想法,绝对是无条件支持。
诸王凑上前,看到手谕末尾那方鲜红的玉玺印,都不由得吸了口气。
秦王朱樉性子急,忍不住问道:“那护卫和权柄呢?总不能让我们带着几百人去新洲吧?”
朱雄英早有准备,耐心道:“二王叔放心,每位王叔前往新洲,朝廷先拨给护卫三千人,配备‘轰天炮’十门、鸟铳五百支。
若拓疆有功,护卫可增至两万,与边疆的塞王同等规格。
封地内的官吏任免、军屯调度,全由王叔们做主,不必受六部掣肘。
内地藩王‘食禄而不治事’,连任免个县令都要奏请朝廷,可新洲的镇守王,便是一疆之主,比内地的布政使还有权!”
这话让诸王彻底坐不住了。
晋王朱棡搓了搓手,眼神里满是意动,却还是有些顾虑:“那出海的风险呢?就算船再大,也怕风暴。还有新洲的土著,真能安分守己?”
朱雄英指向殿外,自信道:“关于出海风险,侄儿已命工部造了二十艘‘巨洋船’。
这船比郑和的宝船还大三成,船底用铜皮包裹,能防礁石撞击,船身有三层甲板,就算一层进水,另外两层也能支撑。
船上还装了工部新造的‘测风仪’,能提前察觉风暴。
每船配医官三名、药材百种,专门防治海上的疫病。
郑和亲率水师护航,沿途还有七个补给港,每到一处都能补充淡水和粮食,绝无翻船之虞。”
即便如此,诸王你看我、我看你,眼底虽有几分意动,却没一人先开口应下。
代王朱桂往几案上啐了口唾沫,粗声道:“就算有父皇手谕,那新洲也是万里之外的蛮荒地!
咱们在封地养尊处优惯了,去那儿喝海风、防土著,万一染了瘴气丢了性命,再多收成有什么用?”
他说着摸了摸腰间的玉坠,那是去年江南盐商进贡的暖玉,在封地时日日揣着,哪舍得去新洲遭罪。
齐王朱榑立刻点头附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金线纹样:“十三哥说得对!
我青州府里,上月刚添了个戏班,唱的《长生殿》比宫里的还地道。
再说府里的姬妾,哪个不是娇养着的?
去新洲连丝绸都未必能常穿,何苦来哉!”
他瞥了眼那只啃桉枝的异兽,语气里满是不屑,“就为了这些毛团儿和几块破铁,把好日子扔了,傻子才做!”
晋王朱棡虽没明着拒绝,却绕着几案踱了两步,指尖反复蹭着铁矿石的棱角:“皇孙说的补给港、巨洋船,听着是稳妥,可海上的事谁说得准?
去年登州港翻的那艘粮船,不也是工部造的‘稳海船’?
再者,新洲的土著今日送坚果,明日未必不会举刀枪。
咱们宗室子弟,犯不着去赌那万一。”
周王朱橚捧着那本试种簿册,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虽痴迷草木,却也舍不得开封封地的药圃。
那里种着从西域引来的番红花、从岭南移来的益智子,都是他多年心血。
“这双季稻是好,可新洲的水土能不能长别的?
我那药圃里的苗,离了开封的土就活不了。
再说,去了新洲,要从头建城、开渠,少说也要十年八年,我都快五十了,耗不起啊!”
殿内再次陷入沉寂,连宫灯晃动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朱雄英端坐在案后,指尖轻轻叩着桌面,目光扫过诸王,没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这些王叔早已习惯了内地的安逸,若没人先打破僵局,今日这事怕是要黄。
朱元璋为诸子制定的封藩制度虽明确“分封而不锡土”,但诸王在封地早已养尊处优,哪愿去海外冒险。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宁王朱权突然收起了折扇。
他上前一步,青灰色的袍角扫过青砖上的桂蕊,动作不算快,却让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朱权的脸色比寻常时更显郑重,他对着朱雄英躬身行礼,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皇孙殿下,臣愿往新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