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雨,倾盆而下。
白茫茫的雨幕遮蔽了高楼大厦。
闪电不时划破漆黑的天空,滚滚雷声如天神的怒号,惊得往来的行人纷纷躲进街边的店铺。
然而在暴雨中,有一人却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约莫八、九岁的女孩孤零零地坐在花坛边,任凭雨水打湿自己那头令人羡慕的绿色短发,打湿自己有些褴褛的公主裙。
即便衣服已经彻底为雨水浸湿,紧紧贴在那有些单薄的娇小身躯上,即便冰凉的雨水让她的身体因为寒冷而下意识地微微颤抖,她依旧不为所动。
来往行人投来关注的目光,好奇者彼此交流的窃窃私语,好心人发出的关切询问,她视若无睹、充耳不闻,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仿佛天地间仅余她一人。
工作日的清晨,为生活而奔波的牛马,能够问上几句,表露一丝善意,便已经是时间所允许的极限,在没有得到反馈后,终究是选择了离开,寄希望于后来者能够耐心地伸出援手。
至于报警——在这个被生存还有某种疾病所侵蚀的城市,没有人愿意为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浪费自己的时间,哪怕是简单的笔录或者可能存在的电话回访。
随着最后一丝善意的远去,女孩仿佛被世界遗忘在了这片角落,暴雨将她与热闹的人世隔绝。
哒哒——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声音,由远及近,规律而轻缓的脚步声,似乎说明来者并不匆忙。
一把伞挡在了女孩的头顶,为她遮住了倾盆的暴雨,她却依旧低垂着脑袋,毫无反应与动作。
“梅比乌斯,对吗?”直到稍显轻柔的询问声响起,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女孩终于有了反应。
像是拧上了发条的木偶,她抬起了脑袋。
姣好的面容上,残留着一个通红的印记,像是一个巴掌用力抽打在上面,用力抿着的薄唇因为失温而显得苍白,显出几分疏离与倔强,绿色的瞳孔深不见底,在里面翻卷的情绪,似乎比这场暴雨还要冰冷。
“你是谁?他的朋友?我和你认识吗?”名叫梅比乌斯的女孩开口,冰冷的语气,完全不领受善意的态度,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会好到哪去,甚至于让人下意识就心生远离她的想法。
然而向她搭话,居高临下看着梅比乌斯的人却完全不受影响,她依旧是那副寡淡中略微露出温婉的表情:“我叫阮·梅,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此前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第一次见面就热情地凑上来了?是想发泄自己那无处可安放的善心,然后得到一声感谢?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我现在就可以谢谢你,你的确是一个善良的人。”
“好了,你现在可以转身离开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梅比乌斯的嘴里吐出连珠炮一样的话语,她对于这个自顾自凑上来的“热心人”毫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不留情面地讽刺着。
对于自己出众的容颜到底会不会引起某些人的欲望,梅比乌斯多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所以,当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字,又说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时候,她便提起了警惕心。
“嗯?那你又打算去哪呢?”阮梅问道。
“我当然是……总之我要去哪里,与你无关。”梅比乌斯张口便要回答,又哑口无言。
梅比乌斯并非没有家的人,她还有一名父亲,只是她已经不想回那个家了。
今天,是她九岁的生日,也是她决心抛弃她父亲的日子。
仅仅是一个可笑的疾病,就让血脉的亲情荡然无存,脸上的红印、身体上的青肿,诉说着一场旷日持久的暴行。
自诩为万物之灵长、立于食物链顶端的人类,也不过如此,脆弱至极。
“如果我说,我能让你知道你父亲性情大变的真相呢?”
“什——”梅比乌斯眉毛一皱,第一次露出了较大的情绪波动,她惊讶地失声,接着语速极快的追问道,“你知道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嘴上说着对自己的父亲并不在意,心中表示自己已经要抛弃那个男人,然而这也不过是她的伪装,就像是一只刺猬,对于外界的任何反应,第一时间都是蜷缩身子、竖起尖刺。
“一名科学家。”阮梅语气平静地回答。
“科学家?”梅比乌斯眉头紧锁。
“我能够理解你心中对我的警惕,我也可以给你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阮梅继续说道,“梅比乌斯,生而知之者,我看重你的能力,如何?”
那是与所有人都不同的地方,在梅比乌斯出生的时候,她没有哭泣,而是口吐人言,生而知之者便是如此。
梅比乌斯的瞳孔骤缩,旋即向阮梅发问:“我确实能够接受这个理由,但是,你能够带给我什么?”
“一个实验室。”阮梅回答道。
梅比乌斯的眉头皱起,细细思索,片刻后,回答道:“好,我答应了。”
小小的女孩站了起来,她的身高甚至没有到阮梅的腰间,但表情却是小大人似的,她戏谑着说道:“然后呢,是跟着你回家?还是让我叫你说一声妈妈?”
“如果你很在意称呼,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阮梅,只要别忘了气息之间的停顿。”阮梅摇了摇头。
梅比乌斯表情稍缓,她哼了一声:“我会让你知道,你今天这笔投资不会打水漂的。”
阮梅笑了笑:“走吧。”
她撑着伞,迈开脚步,梅比乌斯跟了上去,亦步亦趋。
突然,阮梅停住了:“嗯,忘了一件事。”
“什么?”梅比乌斯问道。
阮梅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低头看了看梅比乌斯:“确实矮了一些。”
“嗯?”
“去换身衣服。”阮梅说出了答案,然后方向一变,走进了旁边的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