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节,朝阳刚泼洒在平原之上。
战鼓擂响,黑压压的战阵旌旗如林,长戈如棘。
在薄雾中微微晃动,仿佛蛰伏的兽群。
望远镜里,清晰地看到晋军方阵小队有条不紊地排开,组成四个大的方阵。
中军营里是战车配置,左侧持矛,右侧持弓,还有一人负责战车的方向。
战车之下七名甲士配备十五名步卒保护。
先锋大营盾兵靠前,弓弩手其后,两翼骑兵蓄势待发。
随着各营的旗杆摇动,各自小营也开始慢慢变阵、方阵、圆阵、疏阵、锥形阵....
“人的名树的影,单从排兵布阵都见其威名。”
陆沉舟放下望远镜感叹道:“果然自己不能小觑天下英雄啊!”
他还真以为对面全是方阵,没想到是若干个小阵组成了大阵。
没有旗官的指挥,他们根本不会轻举妄动。
想想也是,他在食堂打饭尚且需要排队。
如此庞大的人数不按照规矩,发生踩踏情况,不用敌人进攻,自己就能方阵大乱。
看到这一幕,陆沉舟又学到了不少。
而清河县城下的阵法也是大概相同。
前方也是盾兵在前,长枪兵在后,弓手以V字阵型排开。
其后是虎贲各营,以三三制战术小队列开,类似缩小版本的锥形阵。
宋定邦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同样也是惊叹后生可畏。
清一色的黑色甲胄不说。
单凭他的阵法来看,倒是有几把刷子,怪不得能击溃他的五万援军。
“擂鼓!”
“叫阵!”
随着宋定邦的一声令下,鼓声四起,陆沉舟也不甘示弱地回应。
尚未开战,空气里已弥漫开一股浓重的化不开的铁锈味。
众人都是深吸一口,这令人窒息而迷恋的味道,或许这是有的人最后一次。
两军阵中的大纛,在大风里沉沉摇摆。
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无声地俯视着这片即将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如同平地卷起一场黑色的风暴,一位黑马玄甲的持枪老将走到空地前,声若奔雷。
“吾乃晋王麾下,游击将军秦荣,谁敢与我一战!”
陆沉舟望着宋定邦的弓手收起了作战姿态,也下令让己方的弓箭手收起。
对面想正面迎战,自己也不能当小人,随即使用对讲机下令派人迎敌。
“陇西节度使,陆将军麾下,白马银枪韩成功,请老将军赐教!”
双方立枪斗将一触即发。
几乎是同时以拖枪式起手,一个照面互相格挡拆招。
韩成功勒转马头以滴水式列阵,右手虎口被震出血痕,秦荣手挽枪花再次袭来。
一招毒蛇出洞直逼面门,韩成功俯身贴着马背闪躲,回应一招凤点头。
“好啊!小子!”
秦荣收起作战架势,问道:“韩城是你何人?”
韩成功眉头一皱,不明白这位老将军为何会认识他父亲,直言道:“我爹!”
“哈哈哈,怪不得!原来是故人之子!”
只见秦荣翻身下马,众人不解。
“我看你的六合大枪已有七成火候,但却不熟悉马上作战。”
“老夫也不以老欺小,空地再战,如何?”
“有何不敢!”
中军大营小兵前来汇报情况,宋定邦皱起眉头,韩城的儿子。
镇安府的枪棒教头,早年还请他上门教导士兵武艺,后面杀了贪官便隐姓埋名不知所踪。
没想到如今却在清河县看到了他的儿子。
空地上两人打得不分伯仲,马上的韩成功不敌,可在空地上却是如鱼得水。
“真乃一员虎将啊!”
宋定邦看着韩成功的身影感叹。
如今麾下诸多将军均已年迈,难有后起之秀。
“小子,我看你有一身好本领,何不投靠晋王建功立业。”
听着空地上的话语,陆沉舟嘴角一抽,开始挖墙脚是吧。
韩成功没有让陆沉舟失望,直接拒绝。
“多谢老将军好意,我虽不才,也知忠臣不侍二主。”
“老将军看枪!”
双方斗了二十来个回合,只见秦荣气喘吁吁,而韩成功也是如此。
前者作战经验丰富,后者则是身强力壮。
就连这样都没有讨到好处,可见年轻时的秦荣到底有多强。
“明公,韩成功要输啊!”
霍虎看得很清楚,他已经开始乏力,而且手中的长枪磨损严重,可能马上要被打断。
这杆长枪是韩家的传家之宝,也是父亲临终前交给他的,具有特别的意义。
如果一旦断裂,韩成功的心境可能面临崩溃。
陆沉舟连忙取出望远镜观察。
果然,他的虎口受伤严重,枪头也有些摇晃。
现在收兵恐怕影响士气,但是不收兵韩成功就要败下阵来,面临被俘。
情况严峻,不容乐观。
“鸣金!”
听着城楼上的动静,韩成功猛然收手,有些不甘但只能翻身上马回城。
“秦将军威武!”
“秦将军威武!”
晋军大营开始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
宋定邦更是放声大笑,笑着搀扶起了前来回禀的秦荣。
“老将军虎威犹在啊!”
“来人赐座,秦将军稍等休息。”
“传令,擂鼓进军!”
面对士气高涨,没理由不扩大战果,而且马上到了正午,烈日当头那就只能撤退。
“弓弩手准备!”
传令官其声嘶哑却锐利如刀锋。
士兵本能地抬起弩臂,将冰冷的弩身稳稳抵在肩窝。
身旁“咔嗒”之声瞬间连成一片,无数机簧同时咬合,数不清的弩臂被瞬间抬起。
“放!”
一声凄厉的声音骤然划破凝滞的空气。
“盾兵列阵!”
清河城下盾兵心中猛地一沉,牙关下意识地咬紧。
砰!砰!砰!砰.....
密集的箭矢狠狠凿击在铁盾上,密集得没有一丝间隙。
感受着盾牌传来的顿感,想象中被穿透的场面没有发生,当即松了一口气。
一支流矢带着刺耳的尖啸,险之又险地从一名盾兵身旁擦过,深深钉入脚边的泥土里。
箭杆兀自嗡嗡作响,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列阵!”
“新的一轮箭雨马上就要来临!”
陆沉舟望着远处的弓弩手马上下令。
“上箭!”
晋军的传令官吼声在持续不断地回荡。
整个弩阵都处于一种近乎疯狂的节奏中,开弩、踏张、上弦、搭箭、瞄准、发射。
动作连贯如行云流水,每一个环节都压缩到了极致。
“沈世龙沈世凤,准备齐射!”
有着望远镜的细微观察,加上及时的通讯仪器,失落的士气马上就夺回来。
碳纤维箭头离弦而去。
这一次,陆沉舟清楚地看到它射入了一名正举起盾牌的晋军。
那人身体猛地一僵,盾牌脱手,踉跄着向后倒去。
“箭阵得利,不要给我省了,全部射出去!”
陆沉舟打的不是杀伤力。
对面的铁盾稀少,更多的都是木质皮质。
无法抵抗复合弓的撞击力,庞大的箭雨都能震得你脱手。
“报!”
“对面箭阵太强,我们无法推进!”
“前线盾牌受伤严重,龙副将要求撤下来修整!”
宋定邦猛然起身,看着送来的铁盾,上面坑坑洼洼已然形变。
又拿起碳纤维箭细细打量,这是他从未看到过的工艺制造。
“报!”
“对面箭阵停了,对方的步兵冲上来了!”
宋定邦来不及研究碳纤维箭头,只能下令接敌,同时跑上山头俯视整个战场。
只见对方盾兵打开一条道路,身后的步兵鱼而贯入奔赴战场,整齐得不像话。
反观自己这边的命令,刚刚开始传递到一半。
“陈大山,虎贲营给我压上去,刘武的大刀队紧随其后。”
真正的绞杀刚刚开始。
两股由血肉组成的洪流,在弩箭犁过的土地上轰然对撞。
刀剑疯狂地劈砍在盾牌和铠甲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和断裂声。
“虎贲营!给我压上!杀啊!”
唐横刀轻易地洞穿魏军士卒简陋的皮甲,带出大蓬滚烫的鲜血。
“对面两翼骑兵包围过来了,玄甲营准备掩护虎贲营撤退!”
宋定邦围观战场不由得惊讶,对方的变阵怎么如此迅速。
他们又没有旗官,又是何如互相配合。
战场上骑兵包夹而来,玄甲营两排铁盾立起,长枪兵顺着间隙刺出。
不远处的手持斩马刀的将士蓄势待发。
战场中央。
双方的步卒如同两头发狂的巨兽,死死咬合在一起。
进行着最原始、最惨烈的搏杀。
尸骸堆积,血流成河。
每一步推进都踏在同伴或敌人的尸体之上。
晋军凭借着重甲和严密的阵型,如同沉重的磨盘,缓慢而坚定地碾压着陆沉舟的进攻。
陆军士兵也异常悍勇,不断有士兵疯狂地扑上来,只为在临死前给对手造成一点伤害。
战局胶着,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海量的鲜血和生命。
就在这最惨烈的僵持时刻。
晋军阵地的两翼,那如同蛰伏巨兽般的战车和骑兵部队终于动了。
“稳住!稳住阵线!”
“车骑!车骑预备!”
一面令旗疯狂摇动。
陆沉舟一看,附近的附近的战车也开始调动。
“玄甲营脱离战场,虎贲投弹组跟上。”
“陈大山,把我给对面的战车炸了!”
轰隆隆隆……
沉闷的爆炸声如同滚滚闷雷,从战场的上空同时响起,瞬间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这就是那天雷?”
宋定邦不由得握紧拳头青筋爆起。
只见数十辆战车被炸得稀碎,空地上卷起漫天黄尘。
爆炸声密集袭来,晋军成片成片地倒下。
连忙鸣金收兵,想要研究对方的到底是用了何等手段。
呜———
号角声变得前所未有的高亢。
“穷寇莫追,回城休整!”
陆沉舟没有杀红眼,一旦大军追上去就要面临对面收缩的合围。
到时候补给跟不上,那就是白白送死。
“大胜!大胜!”
清河城头上彻底沸腾了!
先前韩成功斗将失利的士气也一举夺回。
“明军威武!”
“将军威武!”
响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呐喊。
王浩然愣愣地望着远处的战场,这就打退了晋王的进攻?
简直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