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带着微微的暖意,一片片绿叶在枝头自由起舞。
百无聊赖中,顾安趴在摇椅上连连叹气。
“主子可是闲着了,要不再和奴婢学学戒律?”秦嬷嬷见缝插针,时刻准备完成皇后交代的任务。
自从上次御医看诊后,筱温华一得到顾安不傻了的准信,立马斗志昂扬起来,成日琢磨着如何调教人,最好叫顾安一个月恶补完前几年落下的全部规矩,从此变成大都最懂事的女娘。
可顾安实在不成气候,单一个走路的姿态练了半月也没啥长进。
筱温华感觉遭到了极大的挑战,她开始思考究竟何处出了问题,反正往根上究定是与她筱家没半毛钱关系的。
没了这位监督,顾安安心摆烂,用了午膳后伸个懒腰,躺在摇椅上晒起了太阳。
噔噔噔,她的眼前忽然蹦出根糖葫芦。糖葫芦串上的每颗山楂外面都包了一层亮晶晶的糖衣,在暖阳下的照射下,红艳欲滴。
顾安瞬间瞪大双眼,微微张开嘴,吃惊地望向来人。
“安表妹可还记得表哥啊。”二皇子元承璟,皇后的亲儿子眉眼含笑,神采奕奕地站在树下。
如今正是槐树开花的时候,一朵朵敞开的洋槐花洁白纤小,一阵微风轻轻抚过时,轻易便能吹落两三朵槐花。
顾安坐了起来:“自然记得,你是那日送我去见御医的人!”
眼前人眉目舒展,透着温和的气质,顾安方穿越来时,尽管只是迷糊间瞧过一眼,却再未忘记过。
一听这话,元承璟便知她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揶揄地喊了顾安一声小骗子。
“不过也罢,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他见小馋猫对着自己手中的糖葫芦吞口水,勾着嘴角,不再打趣将山楂送到顾安手中。
人或许是清醒了,但本性还是没变,元承璟心想,一点小玩意就能哄开心。
“谢谢二表哥!”顾安两步跳到人跟前,笑盈盈地双手接过。
元承璟前两日被武帝派到外头公干,今早才回来,他去桐乐宫请安后,听筱温华提起顾安,便交待太监备点吃食,特意来了趟菀英阁。
他与顾安简单交谈两句后就要离开。
元承璟:“先前有事未能去尚书堂听讲,我今日须得早些过去。”
好不容易遇上个能勉强平等交流的对象,顾安不想放过,下意识问:“那是哪,我也能跟着表哥去长长眼嘛?”
“姑娘……”候在一边的秦嬷嬷闻言出声提醒。
元承璟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莫名想到自个小时被拘在书房中读书的场景,一时没忍住,抬手拦下嬷嬷的话。
顾安见有戏,忙举起右手发誓:“我保证不乱跑、不乱动、认真听话,求求你带我去吧。”头次对个小毛孩撒娇,她红着脸假装不在意。
这搞怪模样,看着有些许滑稽,元承璟乐了,故作无奈地摇头,背过手去让人跟上:“罢了,反正下午只有孙教头在,我向他演示一遍功夫后再带你四处逛逛,你到时可得安分些。”
“好哦。”顾安欢呼。
校场内,顾安蹲坐在树荫底下纳凉。
西侧的角落里摆着一排冷兵器,顾安两辈子头次瞧见有这么多刀啊枪啊的,心痒痒得厉害,趁着无人注意自己,悄悄一点点往那挪。
等人发觉不对时,那只会移动的小蘑菇已经上手摸到了弓箭。
长着络腮胡的男人努力压低音量,柔声问:“安姑娘想要试试吗?”
“想想想!”顾安点头如捣蒜,“但是我可以吗?”
“左不过射一箭而已,只要姑娘想,卑职便为您带路。”孙前将人引到箭场,并当场讲解了一遍动作要领。
顾安照着他的样子,依葫芦画瓢站稳,双脚开立,沉下肩,暗自憋一大口气后拉开弓往靶射去。
“好!”武场里有一帮充当皇子宫女陪练的侍从,他们十分给面,纷纷鼓掌。
顾安喜滋滋追问:“我是射中几环了?”
孙前一本正经回复了四个字:“一箭未中。”
听欢呼声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才的顾安:……
“虽说未射中,可架不住姑娘厉害啊,好多寻常女子连这弓都拉不开,您不愧是将军的孩子……”孙前瞧清顾安脸上的失落,毫不犹豫开启夸夸模式。
有人跟着议论道:“是啊,听闻昨儿个还有战报传来,前方打了个大胜仗,顾将军着实威武。”
“安安好玩吗?”在旁观望的元承璟见顾安耍得满头大汗,他开口叫停,“时候可不早了。”
顾安乖乖点头,离开武场前不舍地回望一眼,孙前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点头。
“孙教头好厉害,他射箭都是满环。”顾安忍不住和元承璟分享,“他不仅人好,还温柔耐心呢。”
“那只是对你。”元承璟看了眼蹦蹦跳跳的顾安,心情颇好地将手背到身后,紧绷的肩膀跟着放松下来。
他悠悠地解释说,孙前素以公正严明著称,即使教导皇子也是不假辞色,曾任虎扬军副总兵一职,因上阵杀敌落下病根,退伍后受顾良举荐,凭一身军功被聘进宫做了教习。
顾安听后恍然大悟,怪不得明明与孙教头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就像对自己有天然滤镜,仿佛顾安做什么都是棒的,敢情沾了原身老爹的光。
“放心,过些时日你便都懂了。”元承璟说顾安也已到去尚学堂的年纪。
“我也能读书?”此时的顾安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还以为就和现代上学没什么两样。
在他们俩人并肩到桐乐宫时,筱温华少有的主动迎过来,热切地领顾安去用膳。
八珍玉食相邀,光是瞧见顾安眼睛都亮了,她悄悄瞥眼元承璟,果然人儿子回来了,伙食都能跟着提一等级。
顾安手捧着碗美滋滋扒饭,两腿悬离地面开心地乱晃。
今儿个二表哥在,筱温华都懒得再和她计较吃相。
中途武帝忽然来了,顾安那会手里捏着鸡腿,咬进嘴里的那块肉滋滋冒油,她还来不及咽下,人已经进屋。
顾安鼓着腮帮子妮侬妮侬地喊话请安,武帝瞅见乐不可支,直夸她可爱非常。
饭后在武帝和元承璟接连离开之际,筱温华又拉着顾安说小话。
在顾安一再强调自己被那位表扬可爱,所以不用继续计较太多规矩时,筱温华气急喊出实话:“那不就是说你蠢嘛!”
“姨母,您这么说我不要面子的嘛……”顾安眼幽怨地看向筱温华。
哪料此话一出,周遭一圈人都忍不住乐,顾安眼尖地瞅见秦嬷嬷嘴都笑咧开了,她是真的生气:“下午二表哥和孙教头还夸我是顶顶厉害的呢,都能拉弓了!”
“姑娘家家的学这些东西有甚用,能比得过男子?”筱温华满脸的不赞同。
“怎么比不过,我们女子也能强得可怕。”顾安自信满满地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我天生力气大,等我学成了一个挑他十个!”
果不其然筱温华皱眉呵斥:“胡说什么呢?”
“姨母莫生气吗,等您外甥女练好不也能保护您嘛?”顾安照常想要萌混过关。
筱温华被缠得没法子轻轻点下顾安额头,恨铁不成钢:“你这不着调的脾性何时能改……”
顾安打着哈哈,不发一言。
天将将黑时,由于实在撑得厉害,顾安闹着要去散步消食,筱温华本想跟着,奈何困意上头,只得同意猴子独自出笼了。
顾安东走走西逛逛,在路过一座假山时,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
“该不会是鬼吧?”
“前儿个还听御花园扫洒的宫女说这有不干净的东西……”
秦嬷嬷闹肚子请离后,顾安身后就跟着两个宫女,都是十五六的年纪,管事的走了,主子又不是爱拿规矩的,她们自然胆子也变大,敢和顾安咬耳朵。
顾安宽慰道:“哪有什么鬼啊,要真那么容易被碰到,怎么没人说过它长啥样?”
而正巧此刻一道黑影闪过妄图溜走,顾安一个大冲刺,咣当靠自身体重将其压倒在地。
俩宫女齐声惊呼:“诶呦,我的主子……”
“呔,哪里跑!”顾安清楚感受到底下人的呼吸,她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扒拉。
果不其然瞧见一张憋得通红的小脸,是六皇子元承时,前阵骂她的家伙。
这瘦不拉几的干巴男孩自己一个人躲在假山后偷吃,成功被顾安抓获。
“你又瞪我干啥……”顾安见人一瘸一拐站起身往后退的样子,她莫名心虚,小小声推脱,“是你先吓人的。”
元承时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摆出死鱼脸。
顾安可受不了冷暴力,率先开口道歉:“好吧好吧,我不该压你行了吧……”可哪知这人话都不听她讲完,扭头就要走。
忽然,传来一阵叽里咕噜声,顾安和在场的其他人听得一清二楚,包括红着耳朵当场要逃的声音主人。
顾安追过去,掏出怀里藏的糕点和蜜饯递过去:“你、你别走。”
见人不领情,她毫无距离感地上手去拽,凶巴巴地说:“这是我的赔礼,你必须接受我的道歉。”
元承时被拉的接连踉跄,他迅速拉下脸。
但是,诶,他就不说话~
顾安稍显尴尬:“……接受道歉不原谅也行的。”
元承时加宫女:……
最终这个自小深谙沉默是金的男孩被顾安再次一把子拖到草地上。
她支使宫女回宫去悄悄拿些好吃的来,若有人问起就说她又饿了,要现场享用夜间野餐,好吸收月之精华。
宫女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行动,在见顾安还真吃得欢快,她们忍不住好奇:“主子,你先前不说撑得厉害?”
顾安正准备端起桂花奶酪的手凝滞在空中:“这不、这不女生都有两个胃嘛,一个装大白米饭,另一个自然是装甜品……
她递给其余三个人懂得都懂的眼神后,强烈禁止对方再次询问。
元承时僵硬地端坐在一角,直挺挺地梗着脖子,佯装自己毫不在意。
可没过一会便被顾安吃得喷香模样打败,只听一声极其的道谢,元承时拢了拢身上的薄衫,抖着手端起了甜羹。
在俩人分别前,顾安将剩下的吃食装好塞给元承时。
后来得空时,顾安曾旁敲侧击与宫女们打听元承时,她不懂为什么明明都是皇子公主,差别待遇怎么如此巨大。
熟悉顾安性子的宫女没有过多犹豫,大胆开麦,说那六皇子的母妃原先是浣衣局一名的洗纱宫女,趁天子醉酒爬床,本该被赐死,没曾想靠龙胎飞上了枝头,只可惜是个无福之人,承受不住龙气患上疯病,成日疯癫没个人样。
宫女议论此事时脸上满是惋惜,明明是件不好的事,却有人难掩语气中的艳羡。
不是为了攀上所谓的高枝,而是为了背后的权力,从此躲开每日辛劳与被人随意打骂的命运,即使命运尽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顾安沉默许久,她想起了那日在观语亭的场景,她与元承时身处同样尴尬的处境,若没有筱温华出现,单凭她自己怕是落不到好,不然原身怎会落水得不明不白,便宜她这个外来魂?
顾安不再追问,得知元承时的身世后禀退众人,独自回了寝殿,呈大字型倒在床上,左右来回地翻滚。在经过两秒的短暂思考后她直接看开,反正是白捡一条命,事已至此,纠结过去已无意义。
倒不如吃好睡好玩好,在进入梦乡的前一刻,顾安尚且这样没出息地许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