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女帝成长纪录片》 第1章 第一章 “顾安,顾安……”乱七八糟的人在大喊,“快醒醒!” 巨大的声响吵得顾安头疼,一睁眼,就瞅见密密麻麻的人脸外加一点黄堆在自个跟前,她刚要说些什么,哪想张嘴就先哇哇往外吐了好几口水。 “我、我这是在哪?”她看周围人穿着皆十分怪异,心咯噔一下,连忙问。 “顾姑娘,你玩水时掉湖里去啦?”身着深绿长袍的男子先发制人。 “……所以这是在哪?”顾安再次追问。 头戴朵黄花的女人听到笑出声:“和她有什么好说的,瞧瞧这一落水人更呆了。” “这不怕问起来嘛……”那男的小小声回应,“虽本就是她自个闹着要游湖,力气那般大,谁拉得住?” “怎么,你还怕她一傻子告状啊。”黄花女撇嘴。 在地上躺尸的顾傻子一字不落全都听了进去,更加懵逼。 忽地,不远处传来声嘹亮的公鸭叫:“二皇子驾到……” 顾安虽然头晕眼花,朦胧间还是瞅见一抹明亮的白。 “二、二皇子?”深刻意识到不对劲的顾安心里七上八下,或许是太过慌张,才开始激动呢,再次华丽丽地晕倒。 等醒来时,顾安惊觉自个躺在雕花大床上,轻柔的纱帐垂到地面,她好奇的上手扯了下,结果拔下根花穗。 此刻门外传来响动,本想还原作案现场的顾安赶忙乖乖躺好。 “章太医,都这时辰了,安安怎还未醒来?”一袭凤羽菱锦长裙的女子抬脚,缓缓进殿。 “安姑娘自小体弱,再经此波折,自是比寻常人恢复得慢些。”章太医说完便弯腰行礼,得到允诺后,他摸着胡须坐在小圆凳上,瞥到顾安手上的花穗,顿了片刻后又重新搭了次脉。 “禀娘娘,臣观姑娘脉象平稳,待臣施上两针会更有助于姑娘恢复。” 女子微微颔首:“那便有劳太医了。” “什么什么,施针?”顾安心中惊疑,眼珠子在眼皮下乱转,“不会是要扎我吧……” 章太医立马看出端倪,高声道:“呀,安姑娘醒了。” 顾安:……装不了一点。 女子听到动静赶忙上前,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安安,你总算醒了。”女子疼惜地摸了摸顾安的脑门,又冲身后拂了下手,“章太医不愧为院首,果然医术高明。” “是娘娘福泽安姑娘。”章太医躬身答谢,便随着宫人去到前殿开方子。 待人退下,女子将顾安半拦到怀中,故作气愤道:“本宫可怜的安安,真苦了你,此次落水本宫定要为你做主……” 顾安的记忆依稀还停留在现代落水的那一幕,她猜自己怕是穿越了,此刻缩着肩膀不敢动弹,决定保持沉默。 得不到回应的女子自说自话地更厉害起来,甚至带上了哭腔。 顾安不知如何是好,幸好先前那个离开的宫人又走了进来,宽慰人的话一套一套地往外搬。 女子瞅了眼木头似的顾安,接连叹气:“这下可好,原先就不大聪明,现都忘记如何说话了……” “娘娘宽心,您洪福齐天,安姑娘得您照料,定能早日康复……”虚扶住筱温华的长侍嬷嬷低声劝慰。 本想开口的顾安这下彻底闭嘴了,因为她越听越不得劲,不知为何,眼前的女子明明瞧着温温柔柔的,可她莫名觉得有些抗拒,或许是原身还残留了些许意识在。 不安的第六感让顾安决定再装几天傻子。 也是在这半月里,顾安稍微弄清了人物关系。 原身也叫顾安,是庆国大将军顾良之女,将军四年前出征,而原身母亲是当朝皇后筱温华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自从原身母亲三年前去世后,便借公主伴读的名义将原身接到了宫中照顾。 筱温华派来看顾的人颇为严厉,整日和一傻子念叨规矩。 傻子要应你那还是傻子吗? 顾安撇嘴摇头,厚着脸皮抓住秦嬷嬷的袖摆摇了摇:“不嘛不嘛,我就要出去玩……” “主子若乖乖喝了这碗药,奴婢立马就去和娘娘请示,带姑娘去御花园玩可好?”秦嬷嬷说着便端来碗黑乎乎的浓汤。 闻着味就想哕的顾安面无表情地接过瓷碗,闭眼直接一口闷。 瞧这干脆劲,秦嬷嬷舒展开眉头,少有的夸了句姑娘懂事。她侧身将碗放到一旁的托盘上,正要交待在殿内扫洒的宫女们动作快些,鬓角的碎发忽然被刮起。 一阵风吹过,床边没了顾安,空中只剩下那句“骗人,我就要自己出去玩”在回荡。 “这孩子,咋越发皮了。”秦嬷嬷忙提起裙摆追去,低头兀自嘟囔,“落个水倒开窍了。” 顾安没跑远,就站在墙根下和几个宫女太监僵持,她对匆匆赶来的嬷嬷喊叫:“反正你要是还把我关在屋里,我就生气!” “诶哟小祖宗,你这风寒将将养好,怎成天想着往外折腾呢?”秦嬷嬷见拗不过,只得点头应下,“好好好,奴婢现在便去皇后娘娘那请示,主子您行行好,就等上一小会?” 顾安双手叉腰假装气愤,犹豫好一会才故意大声哼了下,点头答应。 大约过去一时辰,那边才传来信,同意放顾安到外头。 “等你等的天都要黑了……”顾安望着嬷嬷额角的细汗,勉强压下心中的抱怨。 顾安手里拿着纸鸢随宫人到了块空地,微风习习,她正要大展拳脚,没曾想被秦嬷嬷生生按倒在椅子上,裹上件厚厚的袄子。 嬷嬷使唤宫女牵着纸鸢多跑几圈,好叫主子瞧得热闹。一旁的顾安只觉得无语,可奈何这嬷嬷太会摆苦瓜脸,比唐僧还能念,颇有她那位真正主子的风范。 正巧此时来了群成群结队的小屁孩。 顾安从随行宫女请安的话中得知,走在第一个的是四皇子,随后便是三公主与矮矮的五公主,末尾跟着几位伴读。 四皇子逗猫似的朝顾安嘬了两声,他身后的伴读金三亮接到信号率先出动,掏出两块饴糖哄她顾傻子去别处玩。 顾安瞧这人有点眼熟,探头向他身后看去,瞧见了那朵亮闪闪的黄花。 三公主见傻子一眨不眨盯着自个瞧,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发髻,今日出门得急,她都没仔细瞧过妆容如何,可别闹了笑话。 秦嬷嬷悄悄推了推顾安胳膊,示意她莫去。 顾安撇嘴,思考片刻冲他们摇摇头。 三公主开口引诱:“安妹妹不是最爱热闹了嘛?” 顾安听这架势怕是不能善了,想自己在皇宫好歹也算是个关系户,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便答应了。 秦嬷嬷见状赶忙命身侧的宫女小心照看人,她趁着间隙赶去皇后宫中搬救兵。 顾安跟在队伍最后方,那些家伙个个走得飞快,嘴上却不忘催促。 顾安暗自翻了好几个白眼,瞥到一边比自个还矮小的萝卜头,她哼一声:“你干嘛盯着我瞧?” “你后面去。”男孩迟疑许久丢下这么一句。 顾安不明所以,啊了一声,没想下一秒直接被推了个踉跄。 男孩头也不回,快跑两步往前赶去。 他怎么这样啊,顾安下意识疑惑,又觉得自己是被欺负了,她应该还手,正要追去发现他们已经进了一座亭子。 除了男孩,那些人不知在聊些什么,个个乐不可支。 石桌上摆了许多吃食,远远地瞧不出有何异样。 “这可是特地为你们备着的呢。”站在一边的金三亮替人开口。 顾安眨眨眼没动,三公主笑盈盈地往他们跟前递了块桃花酥。 顾安想了想抬手要拿,却见男孩猛地上前一把抢过狼吞虎咽起来,就像三天没吃过饭。看得她站在原地目瞪口呆,那些人忽然哄笑,只有五公主一直缩在角落里,不抬头也不说话。 “小六一贯是个急性子。”三公主用帕子捂着嘴故意打趣。 四皇子轻咳一声,宫女双手捧起果盘弯腰举到顾安面前。 那男孩照样抢先动手,顾安看清许多果子上都长了黑斑,她拿起一个稍微好点的黄梨嗅嗅,果然一股腐烂的味道。 “这果子坏的。”顾安又重复了一遍,她抿唇迟疑片刻,扭头对男孩说,“别吃了,不新鲜。” “安姑娘这话可说不的。”金三亮率先发难,“贵人们好心为您和六皇子备吃食还备出错了?” “我……”顾安正要开口反驳,却被四皇子打断。 “这些可都是你们的。”他冲顾安抬了抬下巴,冷哼道,“即是好心,怎可辜负?” 场子一下陷入沉寂。 男孩伸手夺过了顾安手里的梨:“我吃。”他蹦出两个字。 顾安隐约猜出些什么。那位四皇子大概是动怒了,将石桌上摆着的果盘掀到地上。 咚咚几声响,果子混着黏腻的汁水散落一地。 男孩也就是六皇子顺势弯腰,全程垂着脑袋匍匐前进,将烂了的果子一个个捡起。 “我们走!”见此情形,顾安无比气愤,一把拽着六皇子的衣领将人提溜起来。 小六被她吓个大跳,眼珠瞪得提溜圆。 可她们两人对视的一瞬间,顾安清晰地看到元承时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布满面颊。 太监宫女得了令,悄无声息地守到亭子出口处。 “蠢货……”元承时骂人的时候有气无力。 虽然极轻,但顾安听得一清二楚,并且明白这形容的就是自己,她立马松手,可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还在心中久久没有散去,实在是恨意太过浓烈,叫哪个人瞧见都能被这对黑黢黢的眼珠子吞没。 “你你你咋了?”深受宫斗剧熏陶的顾安脑子里顿时钻出八百个小九九,她猛地抬头,扭头大喊,“糕点有毒,你们给的糕点有毒!” 谁能想到她冷不丁喊这么句话,三公主瞬间神情大变,起身呵斥:“傻子,你胡说什么呢?!” 四皇子正要发作,抬眸瞧见皇后的仪仗,立即沉下声音站到顾安身侧咬牙切齿道:“安表妹,当心祸从口出啊……” “安安。” 侍从跪了一地,顾安闻声惊喜回头。 是筱温华来了,那些个皇子公主纷纷过来请安。 顾安瞧着他们的样子,忽地发癫,凑过去仰头瞅着筱温华,眼巴巴地委屈道:“姨母,果子坏了,可他们就要我吃……” 全场人动作凝滞,傻子长脑子会告状了。 筱温华挑眉,摸下顾安的脑袋,似笑非笑地哦一声,环顾四周问:“是嘛?” “什么,这果子坏了?”四皇子反应迅速,无辜解释,“儿臣竟不知是哪的宫女如此懈怠,敢将安妹妹不喜的果子混到其中,今日伺候的宫女是谁?!” 俩太监从角落里随意拖出个不知名的宫女扔到地上。 她浑身打颤,结结巴巴地不停磕头。 “押往内庭吧。”筱温华直接下了命令。 顾安不知内庭是何处,可宫女眼泪鼻涕糊一地,其他宫人面色惨白,她意识到那地方的不同寻常。 那宫女被捂嘴拖下去的时候,眼神死寂。 顾安心跳得厉害,嘴快过大脑:“许是天气太热了……” 筱温华闻言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 “算、算了吧。”顾安笑容勉强。 不知是谁轻笑一声,筱温华微微侧首。 她将顾安往亭子里领,坐下后对四皇子说:“四阿哥觉得呢?” “想来这宫女也是初次,情有可原……”四皇子圆不溜秋的脸上硬挤出一副不忍的模样。 筱温华浅浅勾了下嘴角,吩咐下面的人从轻发落,顺道询问了两句在场的皇子公主课业后,便将人都打发走了。 回宫的路上,筱温华提到要将那犯事的宫女送给顾安:“安安合适与这宫女如此投缘的?” “没有,我就是看她很害怕,所以才想帮帮她……”顾安没有犹豫直接说了真话。 筱温华这才弯了眉眼,夸顾安是个好孩子,下一秒却又说:“安安似乎清明许多了,也对,在这最不缺的就是糊涂的人,只是这糊涂啊,不能是真糊涂……” 顾安疯狂眨眼,面上尽是疑惑。 “待会请章太医再来替你调理一二吧。”筱温华语气柔和,马上开始布置任务,“若是好全了,便该好好学些规矩了……” 原来先前给傻子制定的条条框框还是个幼儿版本吗? 意识到大祸临头的顾安内心大哭:“……好,谢谢娘娘。” 筱温华迅速冷了脸,似是不悦极了:“你该唤我姨母。” “哦哦,姨母。”顾安嘿嘿乐,找补道,“下次就记住了。” 筱温华见她傻猴子似的挠头,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走眼了,这是还没恢复清明? 一时,她的眼里又带上了浓浓的慈爱。 第2章 第二章 五月的风,带着微微的暖意,一片片绿叶在枝头自由起舞。 百无聊赖中,顾安趴在摇椅上连连叹气。 “主子可是闲着了,要不再和奴婢学学戒律?”秦嬷嬷见缝插针,时刻准备完成皇后交代的任务。 自从上次御医看诊后,筱温华一得到顾安不傻了的准信,立马斗志昂扬起来,成日琢磨着如何调教人,最好叫顾安一个月恶补完前几年落下的全部规矩,从此变成大都最懂事的女娘。 可顾安实在不成气候,单一个走路的姿态练了半月也没啥长进。 筱温华感觉遭到了极大的挑战,她开始思考究竟何处出了问题,反正往根上究定是与她筱家没半毛钱关系的。 没了这位监督,顾安安心摆烂,用了午膳后伸个懒腰,躺在摇椅上晒起了太阳。 噔噔噔,她的眼前忽然蹦出根糖葫芦。糖葫芦串上的每颗山楂外面都包了一层亮晶晶的糖衣,在暖阳下的照射下,红艳欲滴。 顾安瞬间瞪大双眼,微微张开嘴,吃惊地望向来人。 “安表妹可还记得表哥啊。”二皇子元承璟,皇后的亲儿子眉眼含笑,神采奕奕地站在树下。 如今正是槐树开花的时候,一朵朵敞开的洋槐花洁白纤小,一阵微风轻轻抚过时,轻易便能吹落两三朵槐花。 顾安坐了起来:“自然记得,你是那日送我去见御医的人!” 眼前人眉目舒展,透着温和的气质,顾安方穿越来时,尽管只是迷糊间瞧过一眼,却再未忘记过。 一听这话,元承璟便知她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揶揄地喊了顾安一声小骗子。 “不过也罢,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他见小馋猫对着自己手中的糖葫芦吞口水,勾着嘴角,不再打趣将山楂送到顾安手中。 人或许是清醒了,但本性还是没变,元承璟心想,一点小玩意就能哄开心。 “谢谢二表哥!”顾安两步跳到人跟前,笑盈盈地双手接过。 元承璟前两日被武帝派到外头公干,今早才回来,他去桐乐宫请安后,听筱温华提起顾安,便交待太监备点吃食,特意来了趟菀英阁。 他与顾安简单交谈两句后就要离开。 元承璟:“先前有事未能去尚书堂听讲,我今日须得早些过去。” 好不容易遇上个能勉强平等交流的对象,顾安不想放过,下意识问:“那是哪,我也能跟着表哥去长长眼嘛?” “姑娘……”候在一边的秦嬷嬷闻言出声提醒。 元承璟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莫名想到自个小时被拘在书房中读书的场景,一时没忍住,抬手拦下嬷嬷的话。 顾安见有戏,忙举起右手发誓:“我保证不乱跑、不乱动、认真听话,求求你带我去吧。”头次对个小毛孩撒娇,她红着脸假装不在意。 这搞怪模样,看着有些许滑稽,元承璟乐了,故作无奈地摇头,背过手去让人跟上:“罢了,反正下午只有孙教头在,我向他演示一遍功夫后再带你四处逛逛,你到时可得安分些。” “好哦。”顾安欢呼。 校场内,顾安蹲坐在树荫底下纳凉。 西侧的角落里摆着一排冷兵器,顾安两辈子头次瞧见有这么多刀啊枪啊的,心痒痒得厉害,趁着无人注意自己,悄悄一点点往那挪。 等人发觉不对时,那只会移动的小蘑菇已经上手摸到了弓箭。 长着络腮胡的男人努力压低音量,柔声问:“安姑娘想要试试吗?” “想想想!”顾安点头如捣蒜,“但是我可以吗?” “左不过射一箭而已,只要姑娘想,卑职便为您带路。”孙前将人引到箭场,并当场讲解了一遍动作要领。 顾安照着他的样子,依葫芦画瓢站稳,双脚开立,沉下肩,暗自憋一大口气后拉开弓往靶射去。 “好!”武场里有一帮充当皇子宫女陪练的侍从,他们十分给面,纷纷鼓掌。 顾安喜滋滋追问:“我是射中几环了?” 孙前一本正经回复了四个字:“一箭未中。” 听欢呼声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才的顾安:…… “虽说未射中,可架不住姑娘厉害啊,好多寻常女子连这弓都拉不开,您不愧是将军的孩子……”孙前瞧清顾安脸上的失落,毫不犹豫开启夸夸模式。 有人跟着议论道:“是啊,听闻昨儿个还有战报传来,前方打了个大胜仗,顾将军着实威武。” “安安好玩吗?”在旁观望的元承璟见顾安耍得满头大汗,他开口叫停,“时候可不早了。” 顾安乖乖点头,离开武场前不舍地回望一眼,孙前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点头。 “孙教头好厉害,他射箭都是满环。”顾安忍不住和元承璟分享,“他不仅人好,还温柔耐心呢。” “那只是对你。”元承璟看了眼蹦蹦跳跳的顾安,心情颇好地将手背到身后,紧绷的肩膀跟着放松下来。 他悠悠地解释说,孙前素以公正严明著称,即使教导皇子也是不假辞色,曾任虎扬军副总兵一职,因上阵杀敌落下病根,退伍后受顾良举荐,凭一身军功被聘进宫做了教习。 顾安听后恍然大悟,怪不得明明与孙教头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就像对自己有天然滤镜,仿佛顾安做什么都是棒的,敢情沾了原身老爹的光。 “放心,过些时日你便都懂了。”元承璟说顾安也已到去尚学堂的年纪。 “我也能读书?”此时的顾安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还以为就和现代上学没什么两样。 在他们俩人并肩到桐乐宫时,筱温华少有的主动迎过来,热切地领顾安去用膳。 八珍玉食相邀,光是瞧见顾安眼睛都亮了,她悄悄瞥眼元承璟,果然人儿子回来了,伙食都能跟着提一等级。 顾安手捧着碗美滋滋扒饭,两腿悬离地面开心地乱晃。 今儿个二表哥在,筱温华都懒得再和她计较吃相。 中途武帝忽然来了,顾安那会手里捏着鸡腿,咬进嘴里的那块肉滋滋冒油,她还来不及咽下,人已经进屋。 顾安鼓着腮帮子妮侬妮侬地喊话请安,武帝瞅见乐不可支,直夸她可爱非常。 饭后在武帝和元承璟接连离开之际,筱温华又拉着顾安说小话。 在顾安一再强调自己被那位表扬可爱,所以不用继续计较太多规矩时,筱温华气急喊出实话:“那不就是说你蠢嘛!” “姨母,您这么说我不要面子的嘛……”顾安眼幽怨地看向筱温华。 哪料此话一出,周遭一圈人都忍不住乐,顾安眼尖地瞅见秦嬷嬷嘴都笑咧开了,她是真的生气:“下午二表哥和孙教头还夸我是顶顶厉害的呢,都能拉弓了!” “姑娘家家的学这些东西有甚用,能比得过男子?”筱温华满脸的不赞同。 “怎么比不过,我们女子也能强得可怕。”顾安自信满满地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我天生力气大,等我学成了一个挑他十个!” 果不其然筱温华皱眉呵斥:“胡说什么呢?” “姨母莫生气吗,等您外甥女练好不也能保护您嘛?”顾安照常想要萌混过关。 筱温华被缠得没法子轻轻点下顾安额头,恨铁不成钢:“你这不着调的脾性何时能改……” 顾安打着哈哈,不发一言。 天将将黑时,由于实在撑得厉害,顾安闹着要去散步消食,筱温华本想跟着,奈何困意上头,只得同意猴子独自出笼了。 顾安东走走西逛逛,在路过一座假山时,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 “该不会是鬼吧?” “前儿个还听御花园扫洒的宫女说这有不干净的东西……” 秦嬷嬷闹肚子请离后,顾安身后就跟着两个宫女,都是十五六的年纪,管事的走了,主子又不是爱拿规矩的,她们自然胆子也变大,敢和顾安咬耳朵。 顾安宽慰道:“哪有什么鬼啊,要真那么容易被碰到,怎么没人说过它长啥样?” 而正巧此刻一道黑影闪过妄图溜走,顾安一个大冲刺,咣当靠自身体重将其压倒在地。 俩宫女齐声惊呼:“诶呦,我的主子……” “呔,哪里跑!”顾安清楚感受到底下人的呼吸,她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扒拉。 果不其然瞧见一张憋得通红的小脸,是六皇子元承时,前阵骂她的家伙。 这瘦不拉几的干巴男孩自己一个人躲在假山后偷吃,成功被顾安抓获。 “你又瞪我干啥……”顾安见人一瘸一拐站起身往后退的样子,她莫名心虚,小小声推脱,“是你先吓人的。” 元承时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摆出死鱼脸。 顾安可受不了冷暴力,率先开口道歉:“好吧好吧,我不该压你行了吧……”可哪知这人话都不听她讲完,扭头就要走。 忽然,传来一阵叽里咕噜声,顾安和在场的其他人听得一清二楚,包括红着耳朵当场要逃的声音主人。 顾安追过去,掏出怀里藏的糕点和蜜饯递过去:“你、你别走。” 见人不领情,她毫无距离感地上手去拽,凶巴巴地说:“这是我的赔礼,你必须接受我的道歉。” 元承时被拉的接连踉跄,他迅速拉下脸。 但是,诶,他就不说话~ 顾安稍显尴尬:“……接受道歉不原谅也行的。” 元承时加宫女:…… 最终这个自小深谙沉默是金的男孩被顾安再次一把子拖到草地上。 她支使宫女回宫去悄悄拿些好吃的来,若有人问起就说她又饿了,要现场享用夜间野餐,好吸收月之精华。 宫女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行动,在见顾安还真吃得欢快,她们忍不住好奇:“主子,你先前不说撑得厉害?” 顾安正准备端起桂花奶酪的手凝滞在空中:“这不、这不女生都有两个胃嘛,一个装大白米饭,另一个自然是装甜品…… 她递给其余三个人懂得都懂的眼神后,强烈禁止对方再次询问。 元承时僵硬地端坐在一角,直挺挺地梗着脖子,佯装自己毫不在意。 可没过一会便被顾安吃得喷香模样打败,只听一声极其的道谢,元承时拢了拢身上的薄衫,抖着手端起了甜羹。 在俩人分别前,顾安将剩下的吃食装好塞给元承时。 后来得空时,顾安曾旁敲侧击与宫女们打听元承时,她不懂为什么明明都是皇子公主,差别待遇怎么如此巨大。 熟悉顾安性子的宫女没有过多犹豫,大胆开麦,说那六皇子的母妃原先是浣衣局一名的洗纱宫女,趁天子醉酒爬床,本该被赐死,没曾想靠龙胎飞上了枝头,只可惜是个无福之人,承受不住龙气患上疯病,成日疯癫没个人样。 宫女议论此事时脸上满是惋惜,明明是件不好的事,却有人难掩语气中的艳羡。 不是为了攀上所谓的高枝,而是为了背后的权力,从此躲开每日辛劳与被人随意打骂的命运,即使命运尽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顾安沉默许久,她想起了那日在观语亭的场景,她与元承时身处同样尴尬的处境,若没有筱温华出现,单凭她自己怕是落不到好,不然原身怎会落水得不明不白,便宜她这个外来魂? 顾安不再追问,得知元承时的身世后禀退众人,独自回了寝殿,呈大字型倒在床上,左右来回地翻滚。在经过两秒的短暂思考后她直接看开,反正是白捡一条命,事已至此,纠结过去已无意义。 倒不如吃好睡好玩好,在进入梦乡的前一刻,顾安尚且这样没出息地许愿着。 第3章 第三章 卯时方到,菀英阁灯火通明。 秦嬷嬷掀起床幔的一角,轻轻哄道:“主子,您醒醒?” 顾安像条滑溜的银鱼,呲溜缩回温暖的巢穴。 蜷缩成一团的她在锦被里蠕动,发出哼哼唧唧的抗议声:“再让我睡会吧,我真的好困,超困,无敌困……” 冷面无私的秦嬷嬷不为所动,反手将顾安捞起,使出绝招:“五公主可在殿中等了有一刻钟呢。” “谁?”顾安还迷糊着,想了好一会也没记起自己何时见过这位,“她等我干啥?” “姑娘原本便是皇后娘娘指给她的伴读,先前您身子未恢复,现大好了自然要与五公主一同去见夫子,这也是娘娘早早就交代过的。”秦嬷嬷嘴上念叨着,反手又赶忙从宫女那接过暖炉塞到顾安怀中,“五公主一向仁善,知晓姑娘并未去过上书堂,今儿个早早便来主动要同您一块去。” 顾安:……生无可恋.jpg 宫人轻手轻脚地将温着的食盒揭开,热气霎时裹着香气漫开。 顾安喝了口米粥,就上脆生生的酱黄瓜,满意极了,起床气也在美食的治愈下被磨得一干二净。 五公主悄悄偏下头,瞄一眼顾安后又接着再瞄一眼。 顾安见状忍不住开口相邀:“公主要不要也来点?” 五公主立即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地道谢:“不用了……”她的声音听着却格外软糯。 顾安知道她着急,不想拖累人家,忙说:“真是抱歉,我不小心睡过头了,让你白等这么久,要不我打包,咱们一起带走?” “无碍的。”五公主摆手,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道,“我是不急的,你多吃点吧……” 顾安挑眉:“哦,既然是公主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感觉还能自己再来三大碗。” 明明就很急,急得开始流汗的小五见人真又悠哉地喝起甜汤,她的眼神瞬间飘忽,好久后才小小声讲:“……要是、要是饱了就算了吧。” 时辰确实是晚了,候在一边的秦嬷嬷都为自家主子的淡然汗颜。 调戏到乖小孩的顾安扭过脸捂嘴偷乐:嘻嘻嘻。 她坐在凳子上,双脚往下挪了挪,等够到地面后借力站起身,拍拍手从托盘上取茶清了清嘴,算是结束早膳。 一面念着时辰,一面又担心顾安吃不饱的秦嬷嬷揪住随行宫女仔细交待,还备了盒满满的吃食让人拎学堂去。 那会天都没亮呢,外头黑布隆冬的。 顾安严重怀疑这是虐待儿童,可她旁边那位两条小短腿倒腾得飞快,都不带歇口气的。 “呼,等、等,迟到会被骂得很凶吗?”其实顾安是想说要是骂就骂吧,反正她脸皮厚,到时听着就是了。 哪想人家小姑娘一听迟到二字,登时红了眼,顿住片刻后跑了起来:“会……会被打手板的……” 顾安震惊,不死心地追上前问:“公主也会被打手板吗,打几个啊?” 小五皱着张脸,不想回答却还是说了:“好几个……” 很好,顾安皮糙肉厚不怕打手板,但不能叫别人因为自己背锅呀,于是她开始动歪脑筋教坏小朋友。 朗朗书声从学堂往外飞,顾安无师自通,压着元诺善趴在窗沿边匍匐前进,上学第一天她就妄图挑战夫子威严,掩盖自己迟到的真相。 “呀,谁在外面!?”洪亮有力的女声响起,还特意幸灾乐祸地重复了两遍,“是小五吗?” 见行动失败,顾安大咧咧直起腰,进到堂中与大家道了句早上好。 小五浑身僵硬,缩着脖子,头低得都快埋土里去。 果不其然,她俩得到了夫子亲切问候。老油条顾安分分钟装起肚子疼,称五公主是为了照顾自己才不得已耽搁了时间:“我和殿下都可期待晨读了,为早点来学堂在路上那拼老命的赶,哪想还是迟了……” 她边讲边抹了把汗垫脚要举给夫子瞧。 夫子承受不起连着后退两步,呵斥道:“站好,无论何种情况,礼字不能丢。” 顾安瞬间安分,扭头递给小五一个眼神。 她自以为小动作做的隐蔽,实际挤眉弄眼的样全叫大伙瞧了个一清二楚。 “安姑娘既身体不适,那便叫太医瞧瞧。”有着多年教学经验的夫子意识到自己即将迎接一只皮猴,决定要在开学第一课上率先出手压制,以便后续教导。 “好吧……”顾安此时还真有些难受,也不怕查。 还是另个略通医术的夫子解围,浅浅过来提她把了个脉:“大抵是积食了……” 撑着了又刚结束剧烈运动的顾安才发现众人视线下移,纷纷定格在自己圆鼓鼓的肚皮上,她没甚底气地反驳:“也没有吃很多……” “对吧,五公主?”她冲小五嗷了一声。 小五手绞着帕子,迟疑好一会才点头。 没得法子,顾安是因为身体原因情有可原,五公主又在顾安单方面的颠倒黑白下变成了乐于助人值得夸赞的好孩子,俩人非但没被记过,反而大摇大摆坐到书桌前,得了句表扬。 三公主愤愤不平,但见到缩成鸵鸟样的小五,冷哼一声不再计较。 尚学堂自那日起逐渐变得热闹,从前没人会大声嚷嚷,现多了个没皮没脸的顾安,只要有一点稀奇古怪的事她都要拉着周边人分享。 只有她会笑得那样放肆,亮开嗓子不管不顾的嚎,就连隔壁院稍年长些的太子和二皇子都能叫她一人吸引而来。 五公主也开始多话,从前那般文静的姑娘如今被带的成了个小话痨,天天唠叨自家伴读要早起,课上要认真听讲,还要做笔记,可把她操心坏了。 在学堂呆上几日后,顾安观察到透明人小六元承时,每次在午膳时间都会偷偷溜走,定点躲在某个墙角里啃馒头干。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顾安半拖半拽将他拉到了自己的小圆桌前,小五也只是诧异了一瞬便安然接受了。 只是这大抵更碍四皇子的眼,那小胖墩成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有次顾安在课上忍不住打起瞌睡,话说哪个好人家天天起的比鸡早啊? 小五一脸平淡地说再等两年她们年岁大了后,上学的时间还要比现在早两刻钟。 顾安不可置信,瘫倒桌前。 夫子们知晓她的情况,绝大多数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极个别的会对着顾安不停叹气,妄图激起顽徒的好学之心。 顾安:……她真的卷不起来 四皇子路过瞧见她睡眼惺忪的样子骂了句懒虫。 多日相处,再加上此刻在学堂,顾安料定人家不敢动手,于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她叉着腰坚决不服输,吼回去:“懒虫说谁呢?” 老四也不知自己是咋地,碰上这货他也变得幼稚起来。 俩小学鸡大早上就开始掐架,最后演变成俩派互不相让。 而真正的战争是在一个寻常的午后爆发。 四皇子非说自个戴的玉葫芦不见了,一口笃定是小六偷的。 小六子犟在原地,梗着脖子不做解释。 念着饭友情小五替人小声辩驳了一句,惨遭三公主的白眼外加一个推搡。 顾安来时正瞅见这幕,大步流星冲上前:“你再凶一下试试?” 小三率先迎战:“你能咋地?” 小五见状迅速认怂,拉住顾安的胳膊劝道:“安安,算了算了……” 顾安语气坚定地将人挪到自己身后:“那哪行,我可是殿下您的伴读,我们是一块的,怎能让你当我面挨欺负。” 言罢她重重拍响桌子,企图增加气势,结果那老四直接把桌掀了。 冲动真是魔鬼啊。 三人小组的战斗力代表顾安飞扑过去和对面几个扭打成一团。 “哇……”十三岁的三公主嚎出了声,眼泪珠子说掉就掉。 矮她半个脑袋的顾安顿时浑身一僵,讪讪地从人家身上下来,故作凶巴巴地命令:“你、你不许再哭了……” 四皇子咣咣两步跑来,瘦猴子似的小六只勉强能拖住人一条腿。 他目眦欲裂,高高扬起大掌像要把谁拍死。 顾安总算有些怕了,下意识闭眼缩起脖子。 等上几秒,没有感受到丝毫痛意的顾安睁开一只眼瞅了瞅。 见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变成只鹌鹑,四皇子心中冷笑,他放下手拂袖冷哼:“懒得同你计较。” 伴读金三亮颇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三公主哭得更加厉害。 “闭嘴!”四皇子怒喝一声,小三立马噤声,捂嘴打起哭隔。 不行,人已经架在这了,他得做些什么,只是那丫头不好下手……四皇子垂眸思量片刻,瞥见脚边的小六,直接抬脚将其踹翻。 元承时背狠狠撞到墙壁,发出一声闷哼,脸皱成一团,应该是痛极了。 这还得了,顾安大喊着她和老四没完。 等得着信的夫子来主持公道时,顾安正骑在小三头上来回撕扯,顺带扇了乱拉架的金三亮一掌。 孰强孰弱在此刻表现得格外分明。 顾安连人带书被退回了桐乐宫。 筱温华得知始末后,简直气得肝疼,一向以贤良淑德示人的她深感自己形象被毁。 她命人去取来静心丹,生啃了半瓶。 从古至今被尚书堂赶出来的只有一个人,出在了她桐乐宫。 于是毫无意外,顾安再次喜提禁足,抄心经一百遍,俗称磨性子。 武帝听闻尚书堂所起之事,来了一次桐乐宫,带着位身穿黄色道袍的术士。 顾安得到传唤后,被嬷嬷领进殿跪在地上请安。 “多日不见,安安怎么这般拘谨了。”武帝边说边转着手里的玉珠,“还不抬起头来。” 顾安闻言挺直背,仰起脑袋。 筱温华瞥她一眼,捏起帕子捂嘴轻咳一声。 原先默默站在西南角的术士这才弯腰快步向前,躬身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顾安什么都没听明白,只提取到几个字,什么天恩浩荡,福泽深厚,与常人无异。 直到武帝被哄得开怀大笑,顾安才反应过来,她见太监为自己搬来了小板凳。 武帝扬下手,终于发话了:“坐吧。” 顾安点了点脑袋,顺势坐下,睁着眼懵圈地看向上头两位。 那时她还不知这唱的是哪出戏,一次失眠无聊回想时才惊觉,感情他们是怀疑自己不是人,寻个术士来抓妖了。 不过一国之君如此迷信真的好吗,虽然古代本就遵从祭祀之术。 顾安在那日还领了好几张御赐的符纸,她下意识捂手说:“谢谢陛下。” “这孩子……”眼瞅着规矩全忘,筱温华赶忙替人找补。 话还未说完,武帝先笑出声:“安安天真可爱,有玲珑之心,难得难得。” 这是顾安与武帝的第一次正式会面,那时她所见的帝王正值壮年,依旧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等人走了,顾安拍拍胸脯长吁一口气。 瞧瞧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筱温华见着莫名恼火。 顾安看她脸色不对,砸吧嘴,讨好地笑笑,凑上前说:“姨母,方才我表现的好吧,陛下都夸我有童心,一脸福相呢。” 原来自己看错了,她这小外甥女依旧如此自信,筱温华深深憋了口气,一秒后又乐出声:“宫中头次出你这样的活宝,是难得。” “难得啊。”她摇着头又重复一遍,说话时还有些咬牙切齿。 所以这算是夸人嘛,顾安眨眨眼,还想再说些什么。 筱温华已经侧首,命嬷嬷将人领下去,顺带还塞了两本字帖,嘱咐顾安要多加练习。 她每次检查完顾安交上来的那些鬼画符后,眼睛都累得慌。 在这数日后,二皇子状似无意地提起顾安她爹:“听闻边境大胜,顾将军领旨将要回京受封了。” 筱温华哪还看不出自个儿子的心思,思虑再三后还是唤太监去将皮猴领来,从头到脚好生慰问了一番,并稍微降低要求,心经改为抄写五十遍。 望着手里比命长的经书,堪堪才抄好两遍的顾安:……哦耶? 第4章 第四章 皮猴得天人相助,喜气洋洋回花果山。 顾良回来了。 在他进宫面圣的时候,顾安拉着小五和元承时远远地躲在朱漆廊柱后偷瞧。 日光自檐角斜切下来,落在顾良的肩甲处,射出一团刺目的光晕。 顾安眯了眯眼,再次抬眸望去,越过层层的甲胄束缚,两道探究的目光冷不丁相撞。 顾安瞬间心跳加速,不为啥,慌的,原身的眉眼简直就像和她亲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股莫名的真实感如潮水席卷而来,先前穿越到这个朝代时,顾安还抱着得过且过的念头,总幻想着有朝一日会回到现代,可是现在,她脑子里突然蹦出四个字来:回不去了…… 只听銮铃声响,顾良腰间挂的鎏金虎符正随转身动作晃出一抹金光。 顾安挡住眼睛,在他离开后泄力靠在柱子上,神情低落。 小五察觉到不对,解释说:“安安大抵是太过激动了……” 一旁的元承时脸上也难得有其他表情,多了几分无措。 半晌后,筱温华笑吟吟地命嬷嬷将顾安领到前殿。 顾良退甲后笔直站在殿中,表情严肃。 快去啊,见旁人向自己传递的眼神中都包含着相同的催促意味,顾安紧张地将胳膊缩在袖摆里揪衣角。 “我、我叫顾安。”她没头没尾冒出这么一句。 大伙闻言纷纷愣住,下一秒忍俊不禁。 顾良顿了会:“……我知道。” 顾安也不知道她咋会说出这傻话,小脸涨得通红,耳尖尖都染上了粉色。 顾良摩挲手指,反应过来:“我是顾良。” 这大抵算是父女俩友好交流的开端,顾安有些心安了,她悄摸瞥眼顾良的神情,学着便宜老爹的样子抿嘴镇静,端着脸屁颠屁颠跟到人家身后。 夜晚武帝设的庆功宴上,顾安挨着顾良排排坐。 红山族送来和亲的女子出席拜见天子,自请献舞,奏乐声随之停下。 四名赤膊壮汉得令上前,肩扛铜环大鼓,踏着沉稳步子迈进殿中。鼓面蒙着暗红兽皮,每走一步,便发出闷雷般的低响,震得烛火微颤。 忽而,殿外夜风卷起,换好舞服的女子玉指轻挑,面纱如烟飘落。她指尖一勾,火红外袍顺着肩头滑下,露出内里银丝绣蝶的雪白纱衣。 成片的月光如湿漉漉的视线,透过乌云斜斜投下,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腰际。光线流连处,腰肢在纱衣下若隐若现,仿佛月光也有了温度,正一寸寸抚过那柔韧的起伏。 鼓声骤起—— 女子足尖一点,水袖破空而出,似两道银河垂落,在无边夜色中翻卷奔腾。广袖翻飞间,身姿如游龙惊鸿,柔中带刚。鼓点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她旋身、折腰、甩袖,每一个动作都挟着千钧之力。 众人纷纷屏息,只觉那鼓声不再是鼓声,而是铁蹄踏碎山河,是战旗猎猎震天。她的舞姿越凌厉,鼓声便越激昂,直至突然戛然而止,女子迅速将水袖收腹,似利剑归鞘。 殿中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凝滞了。众人眼中的轻浮欲念早已被震碎,闪烁着惊艳及暗涌的猜忌。 顾安心跳如擂,侧首垂眸间瞥见身旁发愣的顾良,无人知晓这位冷面将军下藏了何心思,只是桌上的那壶酒在此刻被一饮而尽。 “妙哉妙哉!” 高座之上,武帝突然抚掌,一下、两下,不疾不徐。群臣这才跟着鼓起掌。 “好舞。”武帝微微倾身,声音低沉,带着丝玩味的笑意,“朕许久未见如此摄人心魂的表演了,该赏,便赐你妙字吧。” 这算是当场给封号了。在场的一部分人皆松了口气。 筱温华一如既往端坐在鎏金凤座上,冠冕垂下的珠帘微微晃动,恰好掩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从前宠惯后宫的兰贵妃唇角也噙着笑意,指尖却不着痕迹地掐进了花鸟袍的绣纹里。 在武帝离席后,妃嫔们跟着一一退下,宴会上却变得愈发热闹。 悠扬的丝竹声不断,恭维的浪潮更是一下又比一下高,几乎人人都来向顾良献酒。 顾安瞄着身侧互相攀谈的大人,飞速往自个杯里倒了一小口酒,豪放一饮。 “咳咳咳。”喉咙好像着了火,辣得顾安眼角泛红。 顾良早就发现她的小动作,将手里备好的清茶送到顾安面前,嘴角上扬又立刻压了下去。 似乎是醉了,顾安脸颊通红,实在有些上头。 明明才喝了一杯,肯定不是自己酒量的问题,是殿内的酒气实在太熏人。 顾安暗搓搓地想,低头小心地扯动顾良的袖摆。等人看过来,她连忙说要去御花园吹风。 顾良欣然应允,嘱咐她小心些。 小道上难免会遇上几个同样离席在外头交谈的人,顾安不想分神客套,特意找借口支开嬷嬷,一个人走得远些。 她慢悠悠地晃到任心亭,快到时才瞅见有个人头一动不动地浮在半空中。 “吓!”顾安僵直身子。 大抵是听到声响,半空中的头摇了下,朝亭子移动。 天色已暗,四周都是黑黢黢的,只有任心亭那才点了两盏灯。 借着这丝光亮,顾安狠狠揉眼,瞧清那其实是位活人。也不知抽什么疯,她提着宫灯快步凑上前。 那人有些错愕,不过一会便反应过来,双手抱拳行了个简单的礼。 “瞧你这身黑衣穿的,不带一点色。”顾安没忍住抱怨道,“刚我大老远看过来,都没认出这站着个人呢。” 她猛地将宫灯凑到男子脸上,正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眸。 凉风一吹,顾安心头颤动,醉意彻底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闯进了别人的伤心地。 顾安意识到这点,尴尬地将宫灯放到脚边。 黑衣男抿唇,握了下拳又松开,最后还是弯了腰,闷声致歉:“打扰姑娘雅兴了。” 顾安愣住:“我才是后来的,你不必如此。” 黑衣男垂头,闻言沉声告退。 没等顾安做出任何反应,他已经自顾自跑出二里地去了。 顾安摸了下鼻子,思考片刻后提起灯往回走。 直到这场名义上的庆功宴结束,顾良离席时脚步还带着踉跄,不知被灌了多少酒,可等他坐上马车时,又奇迹般变得眼神清明。 顾安瞪大眼,默默整了下衣冠,正襟危坐。 “这些年,你可还好?”顾良琢磨许久,才想出这么句开场白。 “还好还好。”顾安点点脑袋,觉得不够又补充道,“姨母她们待我都挺好。”顾良闻言轻轻嗯道:“改日我带你进宫去向娘娘请安。” 空气再次凝滞,顾安沉默。 由于实在太安静,她开始在大脑搜刮话题,想着想着意识逐渐被困意占领,头也越点越低。 顾良一直用余光注意着自己的孩子,见顾安快撞到车框上,他赶忙伸手垫到女儿脑袋后。 没过一会,小小的呼噜声传开。顾良摇头失笑。 将军府的日子格外潇洒自由,没了条条框框束缚的顾安可谓撒开蹄子浪。 不过忽然的清闲倒叫她生出几分无聊,那位顾大将军闲时练枪,忙时也拎着枪,从早挥到晚。 顾安不理解怎么会有如此自律勤奋的家伙。 直到有天响午,一贯积极向上的自律达人捧着个鸭子图案的香囊发呆,长枪被随意靠在石桌上。 顾安觉得奇怪,向家里的老仆打听才知,那是逝去的顾夫人送给顾良的定情信物。 真爱竟在我身边?顾安为之前宴会上的错觉做检讨。 她叹口气,忍不住感慨道:“原来他们曾经这样恩爱。”从前在宫里,没人会和她讲这些,顾安还以为原身爹娘是政治联烟。 仆从讲起这段情缘来可谓滔滔不绝,他们说顾安的娘亲与将军是在一场灯会上相识,筱家的二小姐外出游玩遭不长眼的混子戏弄,将军从天而降将人救下,二人因此相遇,后相知相爱,最终定情。 他们说得生动形象,顾安听得津津有味。 她托着下巴蹲在主院门口朝里看,等快要用晚膳时,才拍拍裤子凑到顾良身边。 “听说当初你从十几个大汉手里救了阿娘,阿娘自此对你一见倾心,再见便托付终身?”顾安蹲到台阶上,仰头盯着顾良问。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顾良身形凝滞,拿香囊的手还顿在空中没有移动,他好一会才假意咳嗽两声,踱步到石桌前,抿了口茶,语气淡淡地纠正顾安口中的错误。 哪里有十几个大汉,顶天是两个瘦不拉几的小白脸。 说话间,顾良瞥向双眼冒光的顾安,知她想听,便娓娓道来:“那俩人其实是你阿娘的好友。” “啊?”顾安怀疑人生,琢磨两秒后想通,“所以一切是阿娘的自导自演?” “大概吧。”顾良勾着嘴角将香囊藏到胸前,顺势坐下,拿起石桌上的白布擦拭枪杆。 再继续谈回那场灯会,他送人归家后,本要离去,没曾想又瞧见偷偷从侧门溜出来的小姑娘,那俩小白脸也出现在府外。 顾良身形隐在阴影处不出声,在他从三人的谈话中得知事情的全部经过时,只觉得好笑非常。 顾安愈发好奇,连忙追问:“那阿娘知道你知道了吗?” 顾良失笑摇头:“她一直不知,以为那是我见她的第一面。” 多年以前,筱家二姑娘随筱温华去庙里祈福,她往姻缘树上掷了个香囊,极其巧合,香囊正正地砸中对侧的顾良。 顾良一眨不眨地盯着上头绣的鸳鸯,再抬头就对上了站在树下笑颜如花的女子,他瞬间失神,下意识将香囊在手中握紧。 大抵是回忆太过久远,此时此刻只有一场空的顾良失了神,嘴里喃喃道:“其实该让她知晓的,从前还以为日子会很长……” 顾安跟着沉默,半响后站直身子蹦到顾良跟前:“我也想学功夫,就像你一样厉害,可以教教我吗?” 话题跳转得如此迅速,顾良停顿好久,沉下语气:“……既然要学,便不能喊累。” “那是当然。”顾安拍着胸脯做保证,点头的同时飞快瞧眼顾良的神情,见人不再向之前一样沉浸在哀伤中,她心里也高兴地欢呼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