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城低下头，不再看她。
“周宝珠，我准备带爸爸去国外，那边有更好的药更好的医生，他的病还有希望。”
周宝珠第一次听沈青城说国外，她有点吃惊，但也没有怪他现在才跟自己说起这个：“那很好啊，你带爸爸去，我跟包子在家里等你……”
“我不准备回来了。”
周宝珠好似被堵住了嘴巴，她跟沈青城拉远了距离，沈青城的手也从她的肩上缓缓滑落。
“爸爸如果肺癌熬过去了，他还有痴呆症，我想找国外的专家看看，可能需要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如果他没有熬过去，我就在国外陪着他了，我也没做过几天好儿子，天天招猫逗狗的不回家，就当做补偿老头子的了。”
沈青城抽了一口气：“其实还有的是，我爸倒了，厂子也被人给弄了，以后不会越来越好，只会越来越差，这边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以前的朋友、合作伙伴的脸说变就变，我哪里还是什么沈老板，现在拿钱走人才是最好。”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卖了也好，你知道，我这几个厂卖出去能赚多少钱吗？很多，非常多。”
周宝珠：“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呢？”
“怎么会没有，”沈青城又看向了天空：“除了我留给爸爸治病的钱，其他的我全都给你放在了港市的银行了，是你和包子的名字。滨海的椰子园我也安排好，等明年椰子熟了，你的椰子糕一定会全国大卖，成为宝德斋最好卖的点心。”
“但是……”
但是什么。
周宝珠摇了下头说不下去，她能说什么呢，要他不出国？杨为民的病只有国外能治，沈青城带他出国治病合情合理。
要他出国之后也要记得回来？
可他已经下了这样的决心，厂子卖了，钱也拿了，连港城银行都联系上存了钱，他没有给自己留退路，就是要做到恩断义绝。
新年新气象，新年新的开篇，原来，是这样的新生活啊。
烟火终于放完，夜色沉沉，家里电视机里传来观众们的掌声和包子咯咯咯咯的笑声。
周宝珠也永远铭记这一句话，人都是要向前走，回头，她从来都不会回头。
“要是你真这样决定了，我就支持你。”
沈青城胸膛有一些起伏，他掩了下眸子里悲伤的神色，在原地呆了一呆，最后还是冲过来抱住了周宝珠。
周宝珠被撞得要倒地，她接住沈青城，就像接住一只淋雨找不到家，却在转角看到主人迷茫委屈的大狗。
“希望你在国外，一切都会好起来。”
“宝珠……你也一样。”
年匆匆过去，沈青城跟周宝珠说要走，就定下了最快的船票。
年初十的船去港市，然后再坐飞机去英国，那边他已经找好了医院，也有中间人接应。有一些沟通，还是周宝珠帮着沈青城来的，她也没想到自己新华女校的专业课会在这里派上用扬。
两个人在民政局上班后就去领了离婚证，同一个民政局，同样是沈青城和周宝珠，沈青城再也没有当年毛头小子那样热烈简单的快乐。
所有的安排好，沈青城清算他在广市所有的东西，除了已经卖了的工厂，他还有一些零碎的投资和资产，最后自己只带两只行李箱走，这就是未来他跟父亲的所有家当。
其他的一切沈青城都留给了周宝珠。
周宝珠不想要，连同港市银行的基金都要沈青城带走，沈青城也只笑着让周宝珠不许推辞。
“弄都弄了哪里还能反悔。就算做不成夫妻，我们也是朋友，你要实在觉得不想收，就当做是我放在你这里投资的吧，我还没有去过国外，什么也不知道不了解，万一所有钱都被骗了混不下去，至少还有脸叫你帮衬我。”
“你哪里可能到那种地步。”
“怎么不可能。就像，”沈青城偏头笑笑：“就像我一直以为我会永远的，在这里，过着没什么波澜的小日子，没想到现在要出海去闯一闯了。”
他说到最后声音近乎呢喃：“谁能想到遥远的以后呢。”
周宝珠不知如何反驳，只告诉他：“就算以后你有什么难处，再来找我，我一样也会帮你，不需要你在我这里放什么钱。”
“拿着吧，有些东西我本来也带不走，你让我离开也离开的安心点。”
离开这天，沈青城也没有让周宝珠送他去渡口上船，只在家外跟她还有包子告别，就跟每一个他出差去外地的往常一样。
沈包子还很开心，因为妈妈跟他说爷爷要去治病，很快就能变成正常人了。
他爬进车里跟爷爷道别，哪怕这时的杨为民已经长时间陷入半睡不醒的状态之中，沈包子还是当他能听到。
小胖崽撅着屁股在杨为民耳边耳语：“爷爷！你要好好在外面治病，我等你回家送我上幼儿园！”
“你啊马上都要上小学了。”沈青城把他从车里抱出来。
“啊……那就不用送我了，我以后成为光荣的小学生，可以扶爷爷过马路，还要系红领巾的！”
“你先学会扶妈妈过马路吧。”
“妈妈不是有爸爸你嘛。”小胖崽很懂地捂着嘴巴笑。
虽然以前的小胖崽有一段时间为自己的家庭氛围发愁，不过他的爸爸早已经变成连走路都会牵妈妈手的大粘包哦！
沈青城知道小胖崽在笑什么，他揉了下包子的头，用力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才把他放下来，最后他想抱抱周宝珠，但还是……算了。
已经是注定遗憾的结局，不是一个拥抱一个亲吻就能圆满。
都决定要分开，就不要再贪恋那么一点点不可能属于自己的温暖了吧。
“再见，宝珠。”
周宝珠牵着包子朝沈青城点点头，她没有刻意打扮自己，素颜朝天，头发披散而下，瘦了一圈的小脸在大衣的包裹下越发消瘦，沈青城最后深深看了周宝珠一眼，将她铭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才决绝地上了车。
车辆向远方开去，进入马路融入车流之中，也在这时代的洪流里跟周宝珠渐行渐远，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