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有点褶皱的手背还挡在了茶杯上。
周宝珠这茶壶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她有些惊慌地看向了董京国。
这么纯洁啊。
周宝珠双眼里小鹿般的惶恐令董京国颇为满意,他以为像周宝珠这样用美貌跟身体攀附权贵的女人,应该是八面玲珑一点就通的货色。
但现在她并没有完全看懂,甚至有些怀疑自己。
挺有意思的。
那种一点就通女人有一点就通的好处,这种笨得转不过弯的女人也转不过弯的好处,董京国更喜欢纯一点的,觉得要是之后得了人,对周宝珠他倒可以多帮一帮。
“这段时间你也求了不少人吧,是不是都没有用?”
周宝珠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可是她糟心的表情已经告诉了答案。
“当然没有用啊,谁屁股没沾点东西呢,别忙没帮上把自己搭进去就得不偿失,而且,帮你难道不要点好处吗,不给别人点好处吗,我们中央纪委专门做收贿受贿贪污腐败的检查组啊,谁往枪眼子上撞?”
“我看你交的材料是为你爱人来的,你爱人本来也不是我们调查的重点,只是受你公公杨为民的拖累,撇开杨为民不说,积极点把厂子捐给国家政府,尽力补偿,态度良好,不定罪也是可以的,这个好办。”
“但是好办,你也想想,为什么要为你办?”
董京国两只手一摊:“为什么?”
周宝珠人僵直着:“可是他本来就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定罪。现在不就是为了洗刷他的清白么。”
“随便你怎么想,意思是这个意思,你要是还在纠结到底是不是洗刷清白,那么你自己快点想想吧。”董京国站起身,像是个和蔼的长辈一样拍拍周宝珠的背:“我只有今天晚上有时间浪费给你,以后再想通还想找我,我也没法子了。调查本来就是一直推进的,进度不等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周宝珠说不出口。
“很难懂吗?”
董京国拍着她脊背的手化为虚拦她的肩,老男人得寸进尺的厉害,这个意思也明显到不能再明显,哪怕周宝珠迟钝如斯,也完全地明白了。
“领导,这个……不成的。”周宝珠没有跟上一回一样难看跳开,而是不动声色借着放茶壶的份儿移开了。
“我可以连宝德斋跟我爱人的厂子一起捐出去给国家,算是积极赔偿吗?”
“那你试试吧。”
周宝珠看到董京国的脸色不大高兴立刻又换了说法:“或者给您哪个亲戚,所有方子也给您,您看成吗?”
“你这是公开贿赂纪委干部吗?我们自己就是查这个的,知法犯法?”
“不不不,不是,那、那……”
董京国到了衣架处拿了自己的外套:“既然没想好,那就以后再说吧。”
周宝珠不知所措地捏着手指,以后,什么以后呢。
公公现在命都还剩下几个月,他自己那边的事已经乱成一团,现在再搭一个沈青城,谁还能管到他!
周围求了那么多人,她真是没办法!没办法才自己都走到这个地方!
反正、反正眼睛一闭就过去了,她也不、不损失什么,但她要是连这个都忍不了,沈青城就要在看守所,以后说不定还要在监狱里不知道多少年。
一天和不知道多少年,哪个更痛苦还比不出来吗?
做生意,只要自己赚到就是能办的买卖,这是沈青城经常挂在嘴边的真理名言。
看董京国已经穿上外套准备拉门走出去,周宝珠心一横,跟着跑上前两步:“领导!等等!”
董京国早知道这个结果,也没有真想要走,他有些得逞地回过身,看着周宝珠红红娇娇的脸蛋,湿湿润润的双眼,倒是真有一点点心痒难耐了。
其实这女人现在最好的路就是撇开她那个已经翻不了身的婆家,自己拿钱跑了最好。你说你费这么大功夫把一个前途都毁了的男人弄出来干什么,真还要同甘共苦啊,你这张脸这个身子也不像是能跟穷人的命啊!
人漂亮是顶顶的漂亮,就是脑子真有点轴,也挺愚蠢的。
越是愚蠢的人越是没有危险,董京国大大方方等着周宝珠说。
周宝珠掐着手心:“我就听领导您的。您能帮我……怎么都成。”
董京国有些皱纹的脸上终于挂上了满意的微笑。
*
周宝珠跟董京国点头之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就出了屋子,她被叫过来的这个茶馆是个老广人在居民巷子的房子改的,很隐蔽,平时都是街坊四邻喝喝茶看看报的地方,离着纪委办公的地方也就二里地。
周宝珠心里如一滩死水,跟在董京国身后,她也不知道要带到什么地方去,更不知道以后真的会跟他说的那样,沈青城会没事吗。
两个人走到茶馆的四方院来,董京国回过头:“宝珠啊,路不远,我们走走过去就到了。”
周宝珠浑浑噩噩抬起头来。
老院子里点着微黄的灯,放了几张茶桌,几个本地大爷零零星星坐着,一切都很平常,直到……直到她奇异的看到从门口跑进来一个男人。
男人提着绿外套,敞着衬衣领口喘气,在这个浅秋之夜里居然也吹出白雾。
他慌乱四看。
周宝珠迷茫着看他。
终于他对上周宝珠的视线,无机质的左眼只有一片模糊的轮廓,但右边眼睛里,女人的灰色毛衣毛茸茸,散发出令人安心的光晕。
“……我们还是快一些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董京国的家字尚且还没有说完,身边就带过来一阵风,他的肩膀被大掌钳住,董京国正要回头,他就被提了起来,然后一拳头打在他的脸上,足足让他门牙松动,双眼失明瞬间天都黑了好几秒。
陆诏南还喘着气,他的军装外套扔在地上,一拳只不过是开胃菜,接着就把这个老东西掼到了旁边的树上,又是一拳打在他脸上同样的地方!
董京国抓着陆诏南的手腕,疼得睁不开眼:“救命!你是——你是——报警!报——”
“我就是这里的警!”军警本就是一家,陆诏南军装还穿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