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暮色已经染红了天际。夏如灼单脚撑地停在轿车旁,看着洛亦秋把考试袋放进后座。
“洛少爷——”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手指扣着车把的防滑垫“寒假也别忘了小灼子啊,要记得回信息。”
洛亦秋整理围巾的手顿了顿,围巾尾端绣着歪歪扭扭的向日葵,这条围巾是夏如灼刚刚硬塞给他的。他转身时,呼出的白雾模糊了眉眼:“知道了。”
轿车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夏如灼也蹬起自行车,寒风把他的发丝吹得飘动,却吹不散嘴角的笑意:“走啦!”
车轮碾过的路面,发出细碎的脆响。夏如灼迎着凛冽的北风俯冲下坡,寒风像细密的针尖往领口里钻,可胸腔里却翻涌着滚烫的暖流。经过便利店时他刹住车,望着玻璃窗里映出的自己——冻得通红的鼻尖,咧到耳根的傻笑,活像只偷吃到肉的傻狗。
路灯次第亮起,在地面上投下暖黄的光斑。老旧的居民楼下,他仰头望着七楼窗户透出的暖黄灯光,愣了一下。以往这个时间家里总是漆黑一片,沈之云不是在酒吧就是在牌局,小雪会在邻居王阿姨家里写作业。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浓郁的夜来香信息素透过房门钻入他的鼻腔。
“哥!”夏如雪像只欢快的小鸟扑过来,“爸爸煮了沙茶面!”
夏如灼僵在玄关。厨房里,沈之云正手忙脚乱地捞着沸水里的面,料理台上散落着各种调料,地上甚至还有一个打碎的碗。
“回来啦,洗手吃饭。”沈之云笑着转过头,他捏着漏勺的手指被烫得发红,Omega的腰上还围着从前绝不会碰的围裙。
夏如雪拽着他的衣角往厨房拖:“快来吃饭!”
餐桌上,一锅的面冒着热气。夏如灼注视着妹妹雀跃地将沙茶酱推到沈之云面前,垂眸凝视着手中的竹筷。
最近沈之云仿佛脱胎换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吵架的时候被他给刺激到了,这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Omega竟开始笨拙地摆弄起锅铲。虽然每道菜都惨不忍睹,但夏如灼从小雪晶亮的眼眸中读出了隐秘的期冀——妹妹正在用稚嫩的方式,试图弥合这个家庭龟裂的缝隙。
她并不懂哥哥的坚持,只知道他们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她用自己的方式努力拉近哥哥和爸爸之间的距离,想要当他们矛盾的调和剂。因为在她看来,夏如灼只是和沈之云吵架了,总会和好的。
而沈之云最近也收敛了流连夜场的习性,生涩地蜗居在这方寸之间。夏如灼冷眼看着他为自己盛满的沙茶面,终究没戳破这场荒诞的温情戏码,任凭油烟气浸染着曾经支离破碎的家。
“尝尝。”沈之云将碗推至夏如灼面前,眼底浮动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这不是他第一次下厨给他们吃,起初夏如灼总会冷漠地转身离去,如今却在妹妹期待的目光中不得不落座。
面条入口的刹那,夏如灼差点呛住——他咬碎了一整块未化的盐粒,咸涩在舌尖炸开。抬眼对上沈之云紧绷的神情和夏如雪闪闪发亮的眼睛,他硬是把那口面咽了下去。
“......还行”
沈之云的眼眸骤然被点亮,忙不迭道:“那你多吃些!”
夏如灼凝视着瓷碗,白雾在眼前蒸腾。他机械地挑起一筷子面条,听见小雪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事,而沈之云时不时应和两声,目光却总往自己这边瞟。
餐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三人,在墙上投下交错的影子。夏如灼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夏明远还在的时候,家里也是这样——热气腾腾的饭菜,絮絮叨叨的闲聊,还有那种无需言明的、温暖的归属感。
而现在,沈之云笨拙的讨好、夏如雪小心翼翼的期待,都像是一场荒诞的梦境。餐桌上的气氛微妙地缓和下来,仿佛他们真的只是一家三口,而这只是一顿普通的晚饭。
“哥,你怎么不吃啦?”夏如雪歪着头看他。
夏如灼垂下眼睫:“太咸了。”
沈之云慵懒的笑意僵了一下。小雪立刻打圆场:“哎呀,爸爸第一次做这个嘛,下次少放点盐就好啦!”
夏如灼以为娇气的Omega会像以前一样,被戳破后恼羞成怒,摔筷子走人。可对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撒娇似的吐了吐舌头:“我下次注意嘛~”
夏如灼轻皱了一下眉头,忽然觉得碗里的面条更加难以下咽。手机突然震动,是洛亦秋打来的语音通话。
夏如灼站了起来,“我吃好了。”说完他直接转身进了房间,“砰”地关上房门。
电话接通的一瞬,他听见洛亦秋清冷的声线穿过电波:“你吃饭了吗?”
“吃了。你呢?”夏如灼靠在门板上轻声问,抬眼看见架在墙角的吉他,月光温柔的洒在琴声上,将岁月的纹路照亮。
他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抓起墙角的吉他,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琴弦。
“我也是。”洛亦秋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轻微的失真感。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夏如灼轻轻拨动琴弦,一段舒缓的旋律在房间里流淌开来。
“你在弹吉他?”洛亦秋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
夏如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拨动琴弦,吉他清澈的音色,像月光下的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洛亦秋似乎在专注地听着。夏如灼的指尖在琴弦上跳跃,音符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像是有生命一般。
“是《午时雨》。”
“嗯。”夏如灼低声应道,手上的动作没停。琴箱贴着他的胸口,共鸣的震动传遍全身,让他稍稍平静了些。
“很好听。”
简单的三个字让夏如灼的指尖微微一顿。这首火遍大街小巷的歌曲是夏明远写的,只不过没有人相信。
“这是我父亲写的。”夏如灼听见自己说,带着一丝期待和紧张“你信吗?”
“我信。” 洛亦秋的回答很轻,却没有一丝的犹豫。夏如灼的心跳猛得漏了半拍。
“为什么?” 他的指尖悬在琴弦上方,微微发颤。房间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震耳欲聋。
“因为,”洛亦秋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清晰而坚定,“我相信你。”
夏如灼的呼吸一滞。
“而且...叔叔是个很温柔的人,我也相信他。那年在疗养院,他总在纸上写写画画。”洛亦秋顿了顿,“有一次风吹走了乐谱,我帮他捡起来...”
夏如灼想起父亲病床前散落的草稿纸,想起那些被病痛折磨得扭曲却依然优美的音符。他从未告诉过洛亦秋这些,可对方却记得。
“那页乐谱...”夏如灼的嗓子发紧。“就是这首歌。”
电话那头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洛亦秋把手机拿得更近了些。“叔叔告诉我......”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那是送给小灼的生日礼物。”
夏如灼的眼前瞬间模糊。他慌忙抬手想去抹,却不小心拨动了琴弦,“铮”的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他没有陪我过生日。”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窗外,一滴雨点轻轻撞在玻璃上,在玻璃上划出水痕。
“夏如灼。”洛亦秋突然叫他。
“嗯?”
“再弹一次吧。”
琴弦再次振动,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这一次,夏如灼弹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某个沉睡已久的梦。电话那头,洛亦秋的呼吸声也渐渐与节奏重合。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夏如灼听见洛亦秋说:“你父亲一定很骄傲。”
夏如灼闭上眼,手上的旋律不自觉地变得更加柔和。
他低头看着吉他上倒映的自己,突然发现——原来这些年,他一直活在这首歌的温柔里,却从未察觉。
挂断电话后,夏如灼坐在地上,吉他还抱在怀里。他轻轻抚过琴弦,回想着洛亦秋最后那句“明天见”,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窗外的风依旧很大,月光照亮了床头柜上的照片——那是夏明远和沈之云的学生时代,照片里的Omega笑得甜美。而父亲,那个总是温和笑着的Alpha,正小心翼翼地扶着沈之云的腰,生怕他摔倒。
门外,沈之云正轻声对夏如雪说:“明天爸爸给你做煎蛋,保证不糊......”
或许这个冬天,真的有什么在悄悄改变。
清晨的寒气在窗玻璃上凝成霜花,夏如灼呵着白气站在图书馆门口,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枯叶。远处,洛亦秋的身影渐渐清晰,浅白色大衣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像一只掠过雪原的银狐,在晨光中踏出细碎的寒雾。
“早。”洛亦秋走近,鼻尖冻得发红。
夏如灼把捂了一路的热豆浆塞进他手里:“华哥新进的芋泥味,甜得要命。”
洛亦秋接过温热的豆浆,“谢谢。”夏如灼转头拉了拉衣领,余光却偷偷瞄洛亦秋,那人正捧着纸杯小口啜饮——热气氤氲中,他垂下的睫毛像落了霜的鸦羽。
图书馆的暖气开得很足。洛亦秋把围巾脱了下来,他脖子敏感,冬天总要围上个柔软的围巾。
夏如灼总忍不住偷瞄对面的人。做题时,洛亦秋会无意识地轻咬下唇,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的力道很轻,偶尔卡壳就抿一口已经凉掉的豆浆,在杯沿留下极浅的唇印。
当他再次抬眼去看对面的人时,头被一只圆珠笔轻轻敲了一下“认真做。”
“好的。”他红着脸,慌忙低下头去看卷子。
下午三点,他们准时出现在便利店。华哥叼着烟调侃:“哟,连体婴又来啦?”夏如灼作势去抓华哥的痒痒肉,耳根却悄悄红了。
洛亦秋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镀了层金边。夏如灼一边补货一边数他翻过的页数。
休息间隙,夏如灼突然撑着桌子俯身,“你在看什么?”
他靠得太近,发梢扫过洛亦秋的脸颊,带着阳光味的信息素。洛亦秋僵了一瞬,笔尖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墨点。
“《飞鸟集》。”
洛亦秋的指尖正停在第82页的折痕上,阳光将那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晒得微微发烫。他用手指反复摩擦着“autumn leaves”这一行。
夏如灼俯身时,看见洛亦秋淡青色的血管在纸页上投下细影,像秋叶的脉络拓印在诗句间。
他突然伸手,将书页翻向下一章。
“我更喜欢这句话。”Alpha掌心的温度透过纸张,指向另一行的“生如夏花”,他的声音清朗,像穿透林间的晨光,“''我相信自己,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不凋不败,妖冶如火''。*”
玻璃窗映出他们交叠的身影:一个如盛夏般灼热鲜明,一个似深秋般清冷沉静。洛亦秋看着窗中倒影,发现夏如灼的影子稳稳覆在“summer flowers”这个词上,像一簇永不熄灭的火焰。
新年即将到来的最后两个星期里,他们就这样默契地重复着相似的日常——清晨在图书馆门□□换一杯热饮,午后阳光在便利店的玻璃窗上缓慢偏移,傍晚沿着江堤漫步时分享同一个烤红薯。
江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时,他们常会碰见那个卖烤红薯的老人。夏如灼每次都会仔细筛选,把最甜的那颗递给洛亦秋。
在即将除夕夜的那个傍晚,暮色刚刚染红天际线时,夏如灼突然停下脚步:“明天是我妹妹的生日。”
洛亦秋惊讶地转头,围巾在寒风中扬起一角。
夏如灼踢着路边的碎石子,“我在想送什么礼物,你觉得做一个蛋糕怎么样?”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挠了挠头:“.....但家里只有电饭煲。”他比划着解释,“只能做那种戚风蛋糕了,上次做成了烙饼,还被夏如雪那个小没良心的嘲笑。”
洛亦秋的睫毛在路灯下闪了闪:“来我家做。”
“啊?”
“我家有烤箱。”洛亦秋已经掏出手机,“还有模具。”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手机的蓝光照亮他冷静的眉眼——实际上他厨房里连打蛋器都没有,消息正飞速发向保洁阿姨:【快帮我买一套烘焙工具!谢谢!!】
半小时后,夏如灼站在洛亦秋家的厨房目瞪口呆。料理台上陈列着各色模具,烤箱闪着崭新的光,连裱花嘴都按尺寸排成一排——这哪是“有工具”,简直是甜品店后厨。
“你......”夏如灼拿起一个模具,“经常烘焙?”
洛亦秋面不改色地系上围裙:“偶尔。”悄悄在夏如灼身后把模具上的标签撕掉。
当洛亦秋第三次把蛋白打发过头时,夏如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偶尔?”
洛亦秋耳尖微红,默默把打蛋盆往旁边推了推:“......理论经验比较丰富。”
零点钟声敲响时,蛋糕终于完成。虽然奶油抹得有些歪斜,但夏如灼用巧克力酱写下的【小雪生日快乐!】却格外工整。
“这奶油抹的像被陨石砸过的月球表面。”夏如灼自我评价道,手指蹭了蹭鼻尖,不小心留下一道奶油印子。
洛亦秋看着他,噗嗤一笑。
夏如灼赶紧去摸自己的鼻子,发现是沾到奶油后,也笑着往洛亦秋脸上抹。
他们闹了一会,夏如灼揉了揉笑出眼泪的眼睛“明天...要不要一起来?”他顿了顿,“给小雪过生日。”
“我可以去吗?”
“废话,”夏如灼低头整理蛋糕盒,声音闷闷的,“那丫头念叨你好久了。”
他小心地把蛋糕装好,直起身,拍了拍沾着面粉的衣摆,指尖还残留着奶油的甜腻。
夏如灼拎起书包甩到肩上,走到玄关时突然回头:“对了,明天记得穿厚点。”他指了指窗外,“预报说会下雨。”
洛亦秋跟着望向窗外,轻轻“嗯”了一声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是泰戈尔在《飞鸟集》中的话,我觉得很适合他们俩就用上了(当时给他俩取名的时候就是想到了这句话:D)
夏如灼的性格热烈直率,像一团不肯熄灭的火焰。
洛亦秋气质比较清冷,又和“秋叶”一样有一种易碎的美感。
他们之间其实就像是夏花与秋叶的碰撞吧,一个燃烧,一个沉静;一个张扬肆意,一个端方克制。[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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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