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点滴后,洛亦秋就被林修送回了家,在车上,洛亦秋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林修...”他犹豫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引擎声盖过,“柳笙意她...有女朋友了。”
林修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嗯?谁?你那个同学?”
“嗯。”洛亦秋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后退的梧桐树上。他感到有些尴尬,但还是继续道:“所以,你别...”
“她有女朋友就有了,和我说这个干什么?”林修不解地瞥了眼后视镜。
洛亦秋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驾驶座:“你,怎么可以...?”
他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挽救一下朋友岌岌可危的道德底线,“她有女朋友了,你别,勾引她了...”
“什么?!”林修一脚踩下刹车,轮胎在柏油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眼镜都滑到了鼻尖:“我?!勾引她??”
他指着自己的手都在发抖,镜片后的眼睛瞪得老大:“你...我我我.....她和你说的!!??”
“不是...你知道我抽屉里的薄荷糖被她偷走了一半吗??那个死丫头。”林修不可置信的看着洛亦秋“她和你说我勾引她??”
“嗯。”洛亦秋认真的点头,“但我也觉得你对她不太一样。”
“哈”林修被气笑了,解开安全带就下了车,打开洛亦秋侧边的门,“你个小没良心的,把我想成什么了?”干脆利落地给了洛亦秋一个爆栗。
“好了,你到家了,也把我的心伤透了,滚吧。”
洛亦秋抬手揉了揉被敲的额头,唇角却微微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阳光落在他清冷的眉眼间,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我只是陈述事实。”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动作优雅从容,却在迈出车门的瞬间顿了顿,“对了,你办公室抽屉里的薄荷糖...”
林修眯起眼睛:”怎么?”
“是我拿的。”洛亦秋踏出车子,校服衣摆被风掀起一角,“训练的时候给夏如灼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向单元门。林修站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臭小子!付钱!”他的吼声惊飞了路边栖息的麻雀。
第二天,洛亦秋到班上的时候,看见桌上放着一个小三明治,他疑惑的拿了起来,发现包装还是粉色的小兔子。
“这个...”洛亦秋看向旁边的姜愉“是你的吗?”
“嗯?哦,那个是夏如灼带给你的。”
洛亦秋修长的手指捏着那个包装精致的三明治,晨光透过窗户斜斜地落在他的课桌上,将包装纸上的褶皱照得一清二楚。
“夏如灼?”他微微蹙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姜愉正忙着绑头发,头也不抬地应道:“对啊,他一大早就来了,说...”她突然压低声音,模仿着夏如灼的语气,“''那家伙昨天低血糖,今天肯定又不吃早饭''。”
洛亦秋拆开包装,咬了一小口,奶油的味道在舌尖化开,甜得有些发腻。
“真难吃。”他评价道,但嘴却没有停,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修长的手指将包装纸折成整齐的方块。粉色的兔子图案被他攥在手里摩挲了几下,才丢进垃圾桶。
“走吧,”姜愉站在教室门口催促,马尾辫在阳光下泛着栗色的光泽,“也不知道他们的百米绝赛开始了没有。”
操场上的喧嚣声随着他们的靠近逐渐清晰。远远地,他们看见百米决赛的跑道上,夏如灼的身影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衣摆被风掀起,露出若隐若现的腰线。洛亦秋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道身影,直到他以绝对优势冲过终点。
“我们又赢了!”姜愉兴奋地跳起来。
夏如灼在终点处撑着膝盖喘气,突然抬头寻找着什么。当他的目光锁定看台上洛亦秋他们时,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他举起手臂,炫耀般地晃了晃手腕上那个歪歪扭扭的涂鸦——今天的闪电依旧脊柱侧弯。
洛亦秋垂下眼睛,嘴角却微微上扬。风掠过操场,带着秋天特有的清爽,将他耳畔的碎发轻轻拂动。
领完奖后,夏如灼和严皓一起向看台小跑过来,严皓环顾四周问道,“柳笙意呢?mini好像在找她。”
“哝。”许昭朝看台下的小树林努了努嘴。那里的榕树高大茂密,垂落的根须像天然的帘幕,在阳光下织出一片斑驳的阴凉。这里是学校出了名的“约会圣地”,不知见证过多少青涩的暧昧与心跳。
此刻,柳笙意正被穿着超短裙的女朋友拉着拍照。运动会是校园里难得可以自由穿搭的日子,不用穿校服的规定让Beta和Omega们格外雀跃。树影间,女生们精心搭配的裙摆随风轻扬,发间别着的精致发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连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香水味。柳笙意有些无奈地扶着女朋友的腰,任由对方摆出各种可爱的pose,身后粗壮的树干上,还隐约可见几对情侣刻下的歪歪扭扭的爱心。
严皓盯着远处还在摆拍的柳笙意,嘴角抽了抽:“...”这人怎么天天在谈恋爱啊??
这时一直低头刷手机的姜愉突然抬头,向他们晃了晃手机屏幕:“别管她了,要不要一起去看辩论赛?方至好像还是三辩呢。”
“谁?方至?”严皓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他在台上不会连话都讲不出来吧?”他眼前已经浮现出方至站在台上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
姜愉已经利落地收起了手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走吧!" 阳光把她的马尾辫照得金灿灿的。
夏如灼一把勾住严皓的脖子,不由分说地拖着他跟上姜愉的脚步:“反正也没事干,去给学委捧个场。”严皓被他勒得直咳嗽,一边挣扎一边嘟囔着“放手”,却还是被带着往前走去。
洛亦秋没有说话,只是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面,双手插在口袋里,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昭快走两步和他并肩,顺手把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喏,刚领的。”
到了辩论赛的现场,礼堂里早已人头攒动,赛程已经过半。他们好不容易才在后排找到几个空位。严皓一屁股坐下就伸长脖子张望:“嚯,这阵仗够大的啊!”
夏如灼眯着眼睛看向舞台,聚光灯下,方至正端坐在三辩席上,白衬衫的袖口整齐地挽到手肘。出乎意料的是,他脸上丝毫不见平日的局促,反而透着从未有过的沉着冷静。
“‘追求迟来的公道,是否有意义’?”许昭若有所思地盯着大屏幕上的辩题。
对方二辩刚刚结束发言“一昧的追求迟来的公道不过是自我感动...”对方带着势在必得的气势侃侃而谈“就像追着已经到站的公交车奔跑,除了徒增狼狈,毫无意义。”
“请正方三辩进行最后陈词。”主持人的声音在麦克风里带着细微的电流杂音。
方至站起来时,话筒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3008年三聚氰胺事件。”方至开口时调暗了话筒音量,声音像把未出鞘的刀,“涉事企业在3017年才被正式吊销执照。”他举起一份泛红的司法文书复印件,“这份迟来九年的行政处罚决定书,让当年受害儿童的医疗费追偿成为可能。”
“2994年渝江小区大火。”方至的声音突然染上金属质感,“25个未成年遇难者,直到3013年事故调查报告才完整公开。”他展示的新闻截图在投影屏上微微发颤,“正是这份迟到十九年的真相,催生了公共消防安全法的修订。”
“这些不是你方所说徒增烦恼的自我安慰,和浪费资源的自我感动。而正是这些迟来的文字,在挽救未来的生命。”
“去年青城中学校庆,舞台桁架坍塌砸伤三个学生。调查组三个月后才认定是采购回扣导致钢材不合格”方至微微停顿,然后深吸一口气说到“如果今天我说,反正伤者已经痊愈,何必再追究——”
方至突然低下头轻笑,“我们永远在劝受害者大度,却没人教施害者忏悔。”
“如果连受害者家属追求公道的资格都要被质疑,只会让施害者更加肆无忌惮,才是这个社会真正的‘悲哀’!”
“最后一个问题。”方至突然转向观众席,声音铿锵有力“如果正义有时差——”他举起手机,锁屏是某份被火漆印封存的档案,“我们该修正的是时间,还是放弃对抗的勇气?”
计时器的蜂鸣声响起时,方至安静地坐回座位,将歪斜的名牌轻轻扶正。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道道正在愈合的伤痕。
礼堂里出现了几秒钟奇异的静默,掌声是从左侧观众席开始响起的,起初只是零星的几下,随后像涟漪般扩散开来。
“那个...真的是方至?”严皓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辩论赛已经进行到了尾声,但他们几个依旧震惊于方至的表现。
洛亦秋盯着台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微微翘起唇角,这个瞬间,他恍惚看见了本该属于方至的人生——那个在简陋却温馨的小家里,被父亲粗糙却温暖的大手揉乱头发的少年;那个虽然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却总是挺直脊背走进教室的优等生。
“最佳辩手——正方三辩方至同学!”当评委念出方至的名字时,夏如灼和洛亦秋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为他鼓掌。
夏如灼看着方至走下台阶的背影,忽然想起那个夜晚——少年在水泥地上,徒劳地揪着被汗水打湿的申诉材料。而现在,那些被泪水浸透的纸张,终于化作了台上掷地有声的辩词。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一片落叶轻轻拍打在玻璃上。掌声雷动中午,方至只是抬手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坚定而清澈。在光影交错间,那个本该拥有平凡幸福的身影,此刻却以另一种方式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