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洛亦秋跟着夏如灼推开了楼道尽头的铁门,进去一看,才发现是这栋楼的公共天台。
锈迹斑斑的铁门半敞着,发出微弱的吱呀声。
天台的边缘,水泥护栏早已风化剥落,露出里面粗糙的砂石。
夏如灼抚开层层叠叠的白色被单,把需要用到的材料放到角落的石桌上。
“这个是我刚刚写好的设计方案,你看看”他将手稿递给洛亦秋,拿起了放在旁边的亚克力立方体,"像这样的透明容器,里面装上特殊液体..."
"流体动力学模拟?"洛亦秋忍不住接过立方体,对着阳光转动,"可以加入pH敏感染料,用电磁搅拌器控制流动形态..."
"然后顶部投影秋叶飘落的影像。"夏如灼站到了他的身侧,手指点在立方体表面,"当''树叶''接触''水面''的瞬间,液体颜色发生变化,就像..."
"像单细胞生物对外界刺激的反应。"洛亦秋接上他的话。
夏如灼突然笑起来“看来班长和我想法挺一致啊”他用手抚摸着落叶锯齿状的侧边“亚克力交给我切割,编程控制嘛...你加油!我精神上支持你。”
“好”洛亦秋说干就干,马上开始研究起微型投影仪来。
他们一个捣鼓着微型投影仪,一个雕刻着亚克力正方体。
天台上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你知道树叶为什么会在秋天变色吗?"夏如灼突然问道。
"叶绿素分解,类胡萝卜素显现,还有花青素..."
"因为它们在准备一场最盛大的谢幕演出。"夏如灼突然将树叶举到两人之间"不是死亡,是蜕变前的庆典。”
“为什么这么说?”
夏如灼的指尖轻轻捻动叶柄,枯红的叶片在阳光下旋转出斑驳的光影。“所有消亡都是谎言——我们看见飘落,树根看见轮回。”
一阵风掠过天台,掀起一阵白色的波浪。洛亦秋看着天台上那一片随风起伏的白色纱帐,像一片漂浮在空中的云。
“夏如灼”
“嗯?”
“我们是朋友了,对吗?”
夏如灼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十年前就是了啊。”
夏如灼手里的装置发出暖黄的光点,透过亚克力板与月光交织,在纱帐表面形成绚丽的光晕。
风渐渐变得大了,洛亦秋闻到了对方身上炙热的信息素。夏风的味道撩过他的腺体,勾出一丝苦涩的沉香。
他猛的按住自己的后颈,但是嗅觉灵敏的Alpha已经闻到了。
“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你是有用什么香水吗?”夏如灼转头看他。
“我...”洛亦秋不知道怎么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他是Omega“对,香水。”
“感觉很像Omega的信息素。”夏如灼下意识说出了他的感觉。
一说出来他就后悔了。在这个强调性别平等的时代,随意评价别人的信息素就像在说"你看起来不像个Beta"一样失礼。
更糟的是,对方可能会误解他在暗示"Beta不如Omega",那种刻板印象早该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了。
“对不起!”他急忙摆手,声音都提高了半度,“我不是说Beta不好!Beta当然很好,独立又清醒,还不用受信息素影响——啊不是,我的意思是……”
越描越黑。夏如灼懊恼地闭上嘴,耳根发烫。
对方却忽然笑了,指尖轻轻敲了敲后颈——光洁如新雪初霁,没有Omega的抑制贴。“这么紧张?我还没脆弱到因为一句话破防。”
夏如灼松了口气,只是他没看见洛亦秋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的不安。
“既然已经定好了,我就先走了,装置的编程我回去写。”洛亦秋把微型投影仪装入背包里,快速远离夏如灼,以免自己的信息素失控。
“这么快?那记得微信联系”
“嗯”洛亦秋不敢多待,快步走出天台,一路飞奔下楼。
冲到一楼转角处时,他的视野边缘已经泛起细小的黑点。后颈腺体突突跳动,像是有人把烧红的针埋在了皮肤下面。
靠在墙壁上,他双手颤抖的打开背包,拿出一支淡蓝色注射剂,液态抑制剂在玻璃管中微微晃动,折射出诡异的色彩。
针头刺入颈侧静脉的瞬间,一股冰川般的寒意顺着血管炸开。药剂所经之处的肌肉立刻痉挛起来——这是军方最新研发的NX-9型抑制剂,能在15秒内强行冻结信息素分泌且半月内不会失效,但代价是全身神经末梢会经历长达三分钟的灼烧感。
他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任由冷汗顺着脊椎沟往下淌。
明明还没到失效时间,为什么会失控?他用的是军方的阻断剂,理论上连S级Alpha的嗅觉都能骗过。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洛亦秋猛地将空掉的盒子捏扁,扔入转角的垃圾桶。
他背起书包,强行挺直腰板,踏步走出了楼道。
与进来的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洛亦秋闻到了夜来香的味道,很浓烈,令他眉头一皱,胃里的不适感更加强烈了。
他按着后颈,加快了步伐。
在酒吧鬼混到现在才回家的沈之云踏入楼道时,就听到了有人在痛苦的喘息,他放轻了脚步,装着不经意的向那看去。
楼道尽头的人并没有发现他,那人后背紧紧贴着墙壁,一只手死死按着后颈,另一只手抓着一支空掉的注射剂。
沈之云眯起眼睛,借着月光看清了那张苍白的脸——一个很漂亮的年轻Omega,睫毛上还挂着生理性泪水,脖颈后的腺体处一片红肿。
他的目光移向那个Omega手里的针剂,透明的玻璃管里还残留着一点点蓝色的液体,令他想要一探究竟。
待那人走后,他立刻从楼梯上跑下来,捡起了垃圾桶里的盒子和空针管。
惨白的月光洒在空针管上,残留的蓝色液体泛着诡异的荧光。沈之云用袖口裹住手指,小心翼翼地拾起针管,发现管壁上刻着一串微型编号:NX-9型抑制剂
针剂盒子的内侧印着他熟悉的logo——维斯塔生物科技
“这不是...”
他瞳孔紧缩,转过头看向早已没人的单元门。
那个Omega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沈之云迅速将针剂塞进夹克内袋,转身时瞥见垃圾桶底部还有张被揉皱的单子。
他顺手捞出来,上面印着"第七腺体专科医院”
他紧握这张药剂单,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
洛亦秋离开老城区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让司机把车开到了第七腺体专科医院。
他已经在这个医院里接受治疗3年了。他的命运,自从他分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劣性的Omega,信息素紊乱,很难被终身标记,且生育能力弱。
这代表了遗传的基因缺陷。
洛亦秋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指尖无意识地触碰着左脸——那里早已不疼了,可记忆里的那一巴掌却像是烙进了骨髓。
三年前的分化检测中心,林医生递给他报告单时,眼神里带着微妙的怜悯。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数据,父亲洛书华已经一把夺过,目光扫过纸面的瞬间,瞳孔骤然紧缩。
下一秒,沉重的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
“废物!”
洛书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是淬了毒的刀。
洛亦秋踉跄着扶住墙,口腔里泛起血腥味,耳边嗡嗡作响。
他抬起头,看见父亲那张永远优雅克制的脸扭曲得近乎狰狞——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洛书华如此失态。
劣性Omega。
这个结果不仅仅意味着洛亦秋是个残次品,更意味着洛书华极力掩藏的肮脏秘密被撕开了遮羞布——他的生母,那个死在贫民窟的暗妓,是个劣性Omega。
洛家是上流社会的老牌世家,洛书华是S级Alpha,商业帝国的掌权者,表面光风霁月,可骨子里流淌的却是“下等基因”的血。
他花了半辈子洗白自己的出身,甚至不惜抹去生母存在的一切痕迹,可洛亦秋的分化结果,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把他的遮羞布彻底掀翻。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洛书华攥着他的衣领,声音冷得像冰,“洛家不需要一个劣性Omega,更不需要一个血脉污点的证据。”
那天之后,洛亦秋搬出了洛家老宅,也从原来的学校转学离开。
后来洛书华通过维斯塔生物科技公司为政府研究军用的抑制阻断剂,还在实验阶段,他就迫不及待地强行给洛亦秋注射了药剂。
那支药剂注射进他身体的时候,洛亦秋没有挣扎。
实验室的灯光惨白刺眼,他被束缚带固定在医疗床上,手腕和脚踝都被金属扣锁死。
洛书华站在观察窗外,西装笔挺,面容冷峻,仿佛不是在看着自己的儿子,而是在审视一件亟待修正的失败品。
维斯塔生物科技的首席研究员戴着防护面罩,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洛先生,我必须再次提醒您,NX-7型抑制剂尚未完成人体临床试验,副作用也未知。”
洛书华连眼神都没动一下:“开始注射。”
针头刺入颈侧腺体的瞬间,洛亦秋咬紧了牙。
冰凉的药液涌入血管,像无数细小的刀片在体内游走,撕扯着他的神经。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眼前炸开一片血红,耳边只剩下尖锐的耳鸣。
他听见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研究员慌张的喊叫,可洛书华始终没有喊停。
——他当然不会喊停。
对洛书华来说,洛亦秋从来不是儿子,而是一个需要被“矫正”的错误。
如果这支药剂能抹去他腺体里劣性Omega的痕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洛书华也会毫不犹豫地拿他做实验品。
药效发作到最剧烈的时候,洛亦秋的视线已经模糊,可他还是死死盯着观察窗后的那道身影。
门外
副主任医师林修沉默地看着检测报告——MX-7抑制剂确实短暂压制了信息素的分泌,但也让洛亦秋本就紊乱的信息素和发情期彻底不受控制。
他皱眉地看着在医疗床上苦苦挣扎的洛亦秋,接着就听到身旁冰冷的声音:“MX-8的临床试验申请已经批下来了,等他能下床了,给他试试。”
就这样,洛亦秋三年内经过了无数次的试验,最终最稳定的MX-9成为了军用抑制剂。
而他的父亲也终于满意,因为MX-9可以完美的掩盖洛亦秋的Omega信息素,让他成为一个普通的Beta。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哗啦作响,洛亦秋望着那片摇晃的树影失神。
“洛先生?”护士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您的抑制剂。”
洛亦秋接过药盒,指尖冰凉。他转身走向电梯
——既然洛书华视他为污点,那他就偏要活着,活到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电梯门缓缓关闭,将惨白的灯光隔绝在外。
“为什么这次用得这么快?”
听到声音的洛亦秋没有转头“遇到了一个人。”
“Alpha?”说话的那人抱着手臂,胸前的工作牌上写着:第七腺体专科医院林修主任医师
“嗯”洛亦秋轻轻的捻着自己的腺体“他的信息素太...热,抑制剂失效了。”
“啪”他的手被拍开了。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用手去揉你的腺体,就是不听是吧?”林修斜了他一眼。
“真是不让人省心,你待会下电梯了就和我过来拿药。”林修抓住洛亦秋的手不让他跑。
“抓我干什么?我又不会跑。”洛亦秋想要逃脱桎梏,结果林修根本不放手“你确定吗?洛亦秋?”
洛亦秋语塞。
只好乖乖跟着林修去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