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响起一道突兀刺耳的电话铃声,铃声是AL最新出的单曲《当我们再次遇见》,温柔深情的合唱开场到狂热躁动的主节奏,白荔在朦胧中的睡梦中被迫睁开双眼,看到来电备注后,霎时坐直了身体。
“奶奶。”她唤道,急忙发问:“出什么事了吗?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家里没出事,你放心。”电话那头传出一道慈祥和蔼的声音。
白荔舒了一口气,身躯重心靠在床头:“吓死我了,我以为那帮人又来找您麻烦了。”
那帮人可以说是白荔从小到大的唯一噩梦,在她的记忆中和奶奶杨芬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父亲在她刚记事时欠下高额赌债后愧疚离世,以至于她的脑海之中早已模糊了父亲的模样。
这个世上原本应该与自己最亲近的男人把一切欠款压力都留给疼爱自己的奶奶和至今仍然努力在替他还债的自己。
那帮职业催债人曾经四次找上门,还债需要时间,更何况是对毫无缚鸡之力的祖孙俩催债。
杨芬那时已快年过半百,白荔年幼尚小,先不说是否能够承担起,她们原本的生活在父亲沾染赌博后已经十分困难。
杨芬无奈,却也不肯对此妥协卖掉她们居住的房子,那是她们唯一的去处。
最后在他们的恐吓下签下高利贷,沦为活着只为还债而生的奴隶。
她不识字,看不懂合同的内容,只知道自己每个月要偿还固定的金额,每天起早贪黑做着三份工,年龄摆在资本家面前,被人筛选后只能做着最脏最累的工作,白天工地、晚上洗碗、上门保洁、外加一栋办公楼的卫生,不管是什么工作,不管要忙到多晚,只要是有熟人介绍需要用工的地方,她都义不容辞赚取从未流向自己口袋的金钱。
只有这样,这些债务才不会在白荔成年后再把她压垮。
杨芬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白荔被星探选中有机会出道拼命工作赚钱,这笔钱在合同利滚利的模式下,自己的孙女这辈子都会成为还债机器,甚至干到百岁都无法偿还完。
白荔记得第二次见到这群催债人是小时候她刚到念书的年纪,奶奶为了学费东拼西凑,延迟了半个月未及时汇款,被这群人砸了家中的吃饭的桌子,残碎的瓷碗渣片划过她的手腕前三寸,至今都留着一道刺目的疤痕。
后来白荔上初中时生了一场大病,花了一大笔医药费,这群人丝毫不给她和奶奶喘息的时间。原本早已破旧的房子再次遭到他们的毒手,连带砸碎了奶奶节省下来的钱给她新买的书桌。班级委员到医院探望了解到了她的家庭情况,上报学校后纷纷开始组织全校给她家里捐款才勉强度过这次危机。
再后来是白荔上大学前夕,奶奶被工地施工措施检查不当导致板体坍塌砸伤了腿,这场事故以2人死亡6人受伤结尾。奶奶是这场灾难中属于幸运的那一个,不过她短时间内无法行动,失去了经济来源,工地的赔偿仍在走程序,最快一个月最慢半年,这是保险公司的原话。
她们没躲过被这群人挨家挨户寻找,沿着邻居同事给的线索在医院被找到,最终杨芬毅然决然选择卖掉房子来填补镂空。
白荔曾偷偷在被窝哭过很多回,小时候她不理解为什么疼爱她的奶奶活的那么辛苦,现在她不理解这个世界为什么对她们那么差劲。而奶奶开口对她说明要卖掉房子的那一刻,她第一次当着奶奶的面流下了痛恨的眼泪。
“小荔,别伤心,租房是一样的,我们的那间小房子这两年还升值了,你上大学的生活费这下奶奶也有了。安心学习,最好、最好能够离开这里。”杨芬抬手拂去她眼角盈出的点点泪花。
不一样,不一样。
那是充斥着她和奶奶十几年相依为命的家。
她满含泪水望向头发早已发白,满脸晒斑皱纹的杨芬,明明嘴唇毫无血色却仍然轻声安抚着自己的情绪,白荔嘴角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泪水怎么都止不住哗哗落下。
至于母亲的下落,她未曾知晓,杨芬对一切只字不提,即使多次询问也未果。
后来她选择闭口不谈,她知道奶奶除开债务之外一直以来一切都以她为重,她不愿开口的事情自然有她的道理。
或许她的妈妈是个很坏的女人,或许她的妈妈从小遗弃她,一切都未尝不可能。
好在现在的生活已恢复正常,她无需再为父亲那笔巨额债务发愁,重新拥有了新的生活机会。
“没有,你别紧张,他们不会再来了,你把最后那笔钱汇款过去之后,他们再也没有给我来过电话。我就是太久没亲自听到你的声音了,知道你今天有工作所以等到很晚才给你打过来,怕你还没忙完,今天晚上我让邻居家的孩子帮我在手机里找到你今天工作的视频,表现很棒。”那头对着手机屏幕碎碎念着,语气带着些许忧愁:“不过小荔,我看你的神情很差,这段时间应该很辛苦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才好,你现在睡了吗?有没有吵到你?”
“没有,我正准备睡呢,您不用担心,行程这两个月是排满的,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回去看您。”白荔怕对方知晓自己是被吵醒而内疚选择了遮掩过去。看到屏幕显示的时间指向两点半,不由地心疼杨芬居然熬到这个时间才给自己打来这通电话:“很晚了,您早点休息。”
“好,我昨天给你寄了些手工特产,过几天应该就到了,记得给同事分一分,特别是小池,我记得她以前和你一样,最喜欢吃我做的酥饼了。”杨芬的声音带着笑。
“嗯,知道了。”
池向梨吗。
她恐怕根本不稀罕这些对于她来说随处可见并且毫无价值的东西。
想到这些,白荔的眼光暗淡下来,“回到生活中心就去拿,您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小荔。”
挂断电话切断最后一丝声响,屋内一下陷入安静的昏暗,那股燥热却从骨髓里渗出来,混着记忆里泛潮的霉味。
白荔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入睡,空调温度被她开到最低,她猛地掀开身上酒店的白色配套被子,空调的冷风如蛇一般缠上她裸在外处的皮肤。
或许是那些不堪的记忆席卷,那些被她锁进地下室的旧伤,此刻全爬出来啃噬神经,极度地缺乏安全感。
想到池向梨,心脏变得愈加空旷。
一个从黑暗里爬出来,早已接受自己的不辛与狼狈,习惯了独自把苦楚嚼碎咽下。
而从小被娇生惯养,活在琉璃塔里的大小姐,怎么能明白她从泥沼里长出的荆棘呢。
她甚至只会嫌弃、厌恶、回绝自己曾想伸手尝试接触她种种未来的可能。
同样没忘记一步步走到今天顺风顺水归根结底是池向梨的功劳。
白荔认为厄运纠缠她二十多年,唯一一次被上天眷顾自己是大学在那个蝉鸣震耳欲聋的夏天遇到了池向梨,她的美好纯粹曾一度让她以为自己能够触碰到那一抹光。当AL公开招募的海报贴满校园时,恰好和夺目耀眼的她站在一起,星探的目光越过半个操场锁定她们那刻,命运的齿轮开始错位。
进入娱乐公司,努力训练,优胜劣汰,顺利出道,接着在团队的运作和粉丝的支持下,多次获得奖杯与荣誉,代言活动日增不减,收入可观,她的事业至此迎来了高峰期。
以前的她胆小如鼠,自卑怯懦,进入娱乐公司做明星对她来讲不如大学期间的校外兼职来得可信度高一点,她甚至心下担心池向梨会不会是被人骗了。
记忆突然跳到大学走廊,池向梨看出她的犹豫不决:“白荔,我要你陪我一起。”
阳光映照在她光芒动人的脸庞上,她的语气斩钉截铁。
白荔甘之如饴接受她的邀请,心跳和呼吸频率变得愈加频繁,鼓足了勇气伸手握住她纤细娇嫩的手,大拇指的创可贴粗糙地划过池向梨的手背,那是她在学校兼职时不小心切到的伤口,手指的创可贴都是眼前的人帮她换的。
好。
陪她一起。
她从不后悔当初做出的选择,即使曾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女人后来亲手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但她明白聚光灯下的每一分荣耀,都刻着那个人的名字。
白荔比谁都清楚,她这一路看似顺遂的星途,每一寸光亮都烙着池向梨的影子,没有池向梨当年的坚持,就不会有如今站在舞台中央自信耀眼的自己。
所以时至今日,她连怨恨都做不到。
那件事后,她没有不依不饶责怪她,她学会了把心事嚼碎了咽下去,像一株被修剪过的植物,沉默地退回到观赏距离之外。
毕竟有些光,注定只能远远望着,才不至于灼伤彼此。
不就是分手了么。
算算日子,认识池向梨第五年,距离她们分手也已快将近三年。
呼。
白荔的叹息在黑暗里打了个转,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
算了,再想下去,恐怕漫漫长夜注定无眠。
各视角一篇现阶段的,下一章直接跳转校园初识[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