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娇娇被粗使架着回去。
而屋内,烛火摇曳。
楚知昭坐在凳子上,秦衍拉着她的手,在给她抹药膏。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空气中只有药膏淡淡的香。
楚知昭忽然倾身,凑在药膏前,闻了闻。
她偏头,笑:“好香的膏,是西域那边的?”
秦衍回她:“不是西域的,药膏是打北朝的时候,国库里找见,下属说有香味,我便收了。”
幼时楚知昭每天都带伤,她不喜欢药膏的味,总不爱抹。
秦衍也只能随时揣着一瓶药膏,变着法帮她抹。
后来分开,总遇见与她有关的东西,便顺手收来。
楚知昭弯了弯眼,笑:“子砚有心。”
“嗯。”秦衍应了她一声。
气氛又开始沉默下来,只有月光洒进窗台,无言的沉默。
楚知昭觉得很不对劲,她偏头看了看他。
他仍旧是矜贵模样,面容清冷沉静,烛火照在他侧脸,显出几分暖意来。
看起来与往常一般无二。
可楚知昭就是觉得不对劲,她忽然问:“你是不是在生气?”
闻言,秦衍一顿,他叹了声:“不是生气,是心疼。”
方才楚知昭在门外的话,他一字一句都听进去了。
他当然知道向上的路上,没人容易。
可爱一个人就是这样,你盼她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做自己想做的。
可听她背后苦楚,你又总忍不住心疼,希望她永远不要这样才好。
秦衍低叹一声,却没再说,只转了个话题。
“那.....”
他不知道,也不关心楚娇娇的名字。
于是他换了种说法:“刚才那人,杀了便是,何必心软,多费口舌。”
楚知昭反驳:“不是心软,是没必要。她对我做的我也报复回去了。她没想着杀我,我也懒得动她。”
秦衍默了默,他其实不能理解这样的想法。
他幼年悲惨,后又征战十年,他只信死人才没有威胁。
杀人于他而言,与喝水没什么两样,都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 甚至他身居高位,杀人无需亲自动手,稍微露出意向,下面的人自会揣度他的心思。
可她不一样。
她像张夫子,对人总有一分心软的余地。
生命在她看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秦衍不能理解,但他尊重她,就像她也从没说他不对一样。
秦衍笑了声,不再说,只问她:“可有出去的法子?”
“有的,我南疆养了军队,约莫后日,那边就能闹起来。皇帝只能放我出宫。”
“本还想来接你回去。真的不与我一同出宫?”
“不去,这次是我失算,我便该长教训。
我死不了,无非多挨几顿板子,可那是我该的。
更何况,五皇子和楚耀祖,也该让他们放放血了。”
秦衍虽心疼,却也不劝,只低低叹一声,说不清是心疼,还是骄傲。
“总这样。”
楚知昭偏身,吧嗒亲他一口。
她笑:“同你一样,我要往上,就要受苦的。总不能次次躲在你身后。”
她又亲他。
秦衍这次却没躲,甚至低头,侧脸,轻轻回吻了她额头,一触即离。
他温声笑,道:“我知道,待你出宫那日,我来接你。”
话是这么说,但楚知昭根本没心思听他说什么。
她十分震惊。
秦衍向来守礼不过,竟然没躲。
她还没忘记几天前,她亲秦衍,秦衍十分不自在的模样。
她就着侧身的姿势打量了他好几眼,甚至盯着他左右摇头,来回地看。
惹得秦衍叹了口气。
他扣住她手腕:“别乱动,我看不见,不好抹药。”
“你很反常,我亲你,你不躲的。”
闻言,秦衍笑了声,他道:“我去见皇帝,我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娘子,这才能来见你。”
楚知昭没有丝毫害羞,甚至理所当然:“所以现在有名分了,可以光明正大亲你了?”
“嗯。”
楚知昭笑,又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这回,秦衍倒没亲回去,只问她:“可有什么话要我带出去?”
“有的,有的。”
“你去西街郑源路第三个巷口,拐进去,然在第二个路口右转,然后顺着路一直拐,走到头有一家卖栗子糕的。
娘亲多半是生气了,你帮我买一包向她赔罪,让她别担心。
还有江济安和魏行正两个人多半会进宫来看我,你记得拦下他们。”
一口气说完,楚知昭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语速过快。
“我是不是说的太快了,不好记?”
“无妨,我记下了。”
楚知昭嗯了声,像是又想起什么。
她又道:“我出宫那日,你一定要早早的来接我,最好早于我娘亲。”
她叹了口气:“以我对皇帝的了解,我出宫时还要挨一顿板子。
血肉模糊的,我娘亲看了会心疼,我直接去你府上,上完了药再回府。”
秦衍应她一声,才又问她:“我便不心疼?”
“不一样,娘亲是长辈,该护着。你是爱人,该和我站在一起。”
站在一起,多么撩拨人的词。
她生性明媚,便是如此撩拨的话,她也说得理直气壮。
让他啊,心疼,又心甘情愿,甚至有些贪恋。
秦衍笑了声,温温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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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大殿四面皆黑,烛火只亮两三盏,昏昏暗暗。
“仙丹。”皇帝在黑暗中,不喜不怒的说了一句。
一旁立侍的王公公吓得冷汗直流,他忙躬身上前,打开一个盒子。
盒子刚打开,就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里面的丹药黑的发紫。
王公公一眼都不敢多看,小心翼翼呈递上去:“主子爷。”
大殿沉静,气氛冷凝。
黑的发紫的丹药被烛火显出几分血色。
皇帝冷不丁道:“王德全,你说朕这江山,到底是姓秦,还是姓楚。”
他眼神狠戾,唇上还有服丹留下的血渍,看起来像个恶鬼。
扑通—— 王公公脊背凉的发抖,慌忙跪下,不断的磕头,求饶:“奴才,奴才不知。奴才只知服侍陛下.....”
黑漆漆的大殿,头颅撞击地板清脆的声响和求饶的颤抖交织。
忽然,刷!
皇帝突然起身,弯腰,浑浊的眼珠直直盯着王公公。
“那秦衍和楚知昭有婚约,你为何不知!是不知,还是,不报!”
“不知啊,陛下明鉴!奴才,奴才不知.......”
“呵。”皇帝忽然哼笑一声,居高临下,阴恻恻道:“宣江国公进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