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还早,学堂里几乎没人。
魏行正占了前排连在一起的三个位置,便坐下安安静静拿出书来看。
哒,哒,哒,拐杖点地的声音矜贵优雅,由远及近。
秦衍手里拿着盲杖,逆光而来,声音隐约听出几分笑:“谁在这?”
乍一听见声音,魏行正吓了一大跳,手中书卷差点掉在地上。
他手忙脚乱的拿稳,然后抬眸。
只听砰的一声,魏行正腾的站起来,带翻了面前的桌椅!
他直勾勾的盯着来人!
蒙着眼,极好看!
是秦将军!驱逐外族的秦将军!
魏行正激动得脸颊红彤彤,像是刚学会说话,还结结巴巴:“秦,秦.....学士魏行正参见秦将...秦王。”
魏行正心潮澎湃,但秦衍却不是。
他听声音不是明曦,唇角笑意就淡了下去。
不过他良好的礼教让他仍旧是那副矜贵温和的模样,只不自觉带着许多清冷与疏离。
他温道:“既入了书院,称本王为夫子即可。”
“夫....夫子?”
魏行正脑子已经不会转了,幸福的要晕过去了。
然而,激动的不止魏行正一人。
还有站在门口的江济安。
他瞳孔地震,猛吸几口气,声音都颤抖:“楚老三,你有没有看见秦王,啊,是错觉吧,错觉吧?”
江济安自幼爱武,熟读兵法。
秦王的用兵之法,天才纵横,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今日,他竟然见到人了!
活的!
江济安呼吸急促,十分激动,手指攥紧,指尖却一点也使不上力,食盒在他手中左摇右晃。
可他浑然未觉,直勾勾盯着秦衍。
而秦衍则是听见那个楚字,转过身来,温声道:“二位是?”
江济安:!!!
说话了!
和他说话!! 兵法天才和他说话!!
他怎么回?学士楚知昭和江济安?不行,不够礼貌。
行尊礼,楚知昭江济安参见秦王?不行,不够特别!
一瞬间,江济安脑海里闪过无数句话,都觉得不完美。
他不停吸气,呼气,收腹,挺胸,不断酝酿,却觉得怎么都不得体。
最后,他结结巴巴道:“楚...楚老三,你说。”
话是对着楚知昭说的,可他一点也不看楚知昭,眼睛黏在秦衍身上。
本来楚知昭见江济安激动,便也不想抢他话头。
没想到,江济安这般喜欢秦衍,话都说不明白。
她一时又是骄傲,又是好笑,便替他回了句:“他是江济安,我是楚知昭。”
她说的客客气气,看似十分疏离,可尾音却怎么也藏不住几分笑意。
爱意像是会相互感染,秦衍不自觉也带上了笑。
他也是那副温和疏远的模样,像是随口闲聊,语气温温的:“嗯,我记下了。”
明明是小情侣之间的把戏,却把江济安激动得同手同脚,像个行尸走肉,脑子只能围着秦衍转。
魏行正也不遑多让,直愣愣的看着秦衍,连楚知昭把食盒递给他。
他也没察觉,他和江济安同款表情,脸颊通红,盯着秦衍,眼睛都不挪。
其实,不止是他们俩,还有之后进来的其他学士,他们也十分夸张。
甚至比江济安他们还要夸张,学堂时不时就要传来一声尖叫。
江济安和魏行刚才的神情反复上演。
实在没办法,从前的大晟朝十分羸弱,外族侵扰,打完仗的结果次次都是朝廷赔款。
甚至一度大晟要向外族朝贡。
直到秦衍横空出世,战无不胜。
秦衍这个人对于朝堂上经历过战乱的人来说,是希望和救赎。
对于这些学堂的人来说,则是为万世开太平的英雄!
这样的人成了自己的夫子,谁都想多看两眼。
于是,那天学堂十分热闹,众人不约而同直勾勾盯着秦衍看。
直到。
楚知昭开始弹琴。
她姿势标准,手也漂亮,屏息凝神,左手按弦,右手拨弹。
刚拨下第一个音。 “铮——”
一个音就在众人纷杂的弹奏中怪异的突出出来。
音准没错,可就是怪,说不出来的怪。
众学士看了秦衍这么长时间,也恢复了几分冷静。
耳边乍响如此奇怪的声音,众人心不在焉的弹着古琴,悄摸摸循着音源,朝着楚知昭看去。
楚知昭浑然不觉,仪态优雅,继续弹。
不刺耳,但怪异。
一曲终了。
众人:.........
嘶!明明指法音准都没问题,可听起来怎么就那么怪呢?
对于这个问题,江济安也很想知道。
但结合昨晚楚知昭看的音律入门大全。
他又觉得诡异的合理,他同情的看了看楚知昭。
十分情深义重:“老三,别难过。虽然你音律不通,但兵法还是不错的。”
但。
“还是很难听吗?我有很认真的在控制力道,我还以为挺好的。”楚知昭说的煞有其事,她是真的在问。
江济安:!!
他欲言又止,又怕打击楚知昭的自信,又实在说不出好听二字。
他看向魏行正,试图转移难题。
他笑嘻嘻:“老二你说。”
魏行正也没办法昧着良心,对着这等音乐说出好听二字。
他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在,秦衍不知何时收了盲杖,绕过众声纷扰,不疾不徐走了过来。
他虽看不见,却能精准站在楚知昭桌前。
身高体长,站定就挡住大半光线,投下一片温和干净的阴影。
周遭光线暗了暗,熟悉的冷香涌入鼻尖。
楚知昭下意识仰头,眼尾带起笑意,刚要看开口。
而秦衍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他温声笑:“进益许多,一个音都没错。”
楚知昭翘了翘嘴角,她道:“我就说好听吧。”
旁边的江济安和魏行正看的一愣一愣的。 不愧是秦王!
兵法天才连说话也是天才。
对着老三弹成这样乐曲也能找出优点,一点不打击老三。
两人不约而同忽略了秦衍的那句进益许多。
第一次授课,怎么就知道进益许多了?
因为他们此刻没心思注意这句话,这两人气氛实在是太怪了。
秦衍在教楚知昭音律。
他左手摸索着琴弦,找到一个位置,按在那。
他微微低头,温声:“这个音,按弦的是这个力道,你试试。”
楚知昭神情认真,左手按上琴弦,感受压住琴弦的力道。
明明是很正常的对话,两人没有一点接触,就是在正常教音律。
但江济安就总觉得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可全天下的音律都是这样的教法。
青天白日的,江济安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觉得自己心思过于龌龊。
不过,也不能怪他。
应该怪光!
秦衍低着头,身后光线透过他细微的动作,重新洒在楚知昭面上。
他蒙眼的白纱系带还微微晃动,光线细碎,深深浅浅,摇摇晃晃,像在楚知昭脸上轻抚。
光线流转,二人一问一答,自然多了几分缱绻意味。
学堂悄悄静了下来,只偶尔听得几声琴音,清远悠扬。
学堂凉亭外,春光正好,葱绿枝头开粉嫩桃花,灿烂蓬勃。
忽然,一抹纯白色急匆匆跑了进来。
书童气喘吁吁:“参见秦王殿下,院外王公公说奉圣上口谕,要请楚知昭,楚学士即刻入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