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我军暂时只能依城据守了……”
孟起超目光沉沉,望向关外渐起的尘烟,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庞令忠颔首,铁甲在动作间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唯有如此。”
三人沉默片刻,蓝成武忽地眯起双眼。
远处的地平线上,黑潮般的蛮军正缓缓蠕动,如乌云压境。
他喉间滚出一声低沉的冷笑:“这些蛮军,又要攻城了!”
“传令!”他猛然转身,甲胄鳞片铮然作响,“全军戒备!弓弩手上垛口,滚木礌石备齐,死守城门!”
“遵命!”亲兵抱拳领命,转身疾奔而去。
……
北蛮大营,中军营帐内。
虎皮帅椅上,察哈合台粗粝的手指捏碎了一只陶杯,碎渣簌簌落下。
斥候跪伏在地,额头紧贴毡毯,不敢抬头。
“天雄关……又增兵了?”
他缓缓站起身,铁靴碾过地上的陶片,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突然,他暴起一脚,案几轰然翻倒,酒肉泼洒一地。
“懦弱的武朝狗!”察哈合台的咆哮震得帐幔簌簌抖动,“只会缩在龟壳里,不敢与我草原勇士堂堂一战!”
他猛地揪起斥候的衣领,腥热的吐息喷在对方脸上:“武朝增兵多少?领军者是何人?!”
斥候喉结滚动,颤声道:“回……回大帅,是、是一个叫白起的将军……统兵大概四十万而来,似是要与我军进行决战!”
“白起?”察哈合台松开手,眯起狼一般的眼睛,环视帐中众将,“谁听过这号人物?”
一名鲜卑将领起身,铁甲下的肌肉虬结如老树根脉。
他抚胸行礼,嗓音低沉如闷雷:“末将略知一二。”
“说!”察哈合台坐回虎皮椅,指节敲击着扶手。
“此人乃是武朝新崛起的杀神。”
鲜卑将领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数月前,武朝内乱之时,他曾以二十万军先后击溃八十二万藩镇联军,坑杀降卒二十余万……武朝人惧他如虎,称其——人屠。”
帐内骤然一静,连火盆中的炭火都停止了噼啪作响。
北蛮大将阿速台突然起身,拍案大笑,震得案几上的酒碗叮当作响:“哈哈哈!好一个''人屠''!武朝人编故事的本事倒是比他们的刀法强得多!”
他一把扯开皮袄,露出胸膛上几道狰狞的伤疤,“老子在武朝边境打了二十年仗,怎么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一名满脸横肉的万夫长立即起身轻蔑附和:“不错!武朝将军个个名头响亮,真打起来全是草包!”
他故意模仿武朝人说话的腔调,“击溃八十二万?怕是斩了八十二个伙夫吧!”
帐内顿时爆发出一阵粗犷的笑声。
几个年轻的将领甚至笑得前仰后合,把酒水洒了一地。
鲜卑右贤王特木尔却始终阴沉着脸。
待笑声稍歇,他缓缓起身,铁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你们笑够了?”
他枯瘦的手指重重敲在沙盘边缘,“天雄关下已经堆了我们十万草原勇士的尸骨,现在武朝又来了四十万生力军。这很好笑吗?”
笑声戛然而止。
一名年长的鲜卑将领捋着花白的胡子,忧心忡忡道:“右贤王说得在理。我军连日攻城,人困马乏。若继续强攻,只怕...”
“怕什么?”阿速台猛地拔出弯刀,寒光在帐内一闪,“草原上的狼群会因为猎物多了就退缩吗?”
特木尔冷声接话道:“但狼群也不会去撞石头。武朝增兵四十万,据城而守,而我军算上伤兵,能战者仅剩三十万,强攻只会白白送死。”
话音未落,察哈合台霍然起身,将密信重重拍在案几上:“那就逼他们出城野战!”
“金帐汗王已派我弟弟率十万铁骑前来''助阵'',严令冬季前必须破关!”
他眼中凶光闪烁,“那白起小儿既敢率四十万大军而来,本帅就成全他!”
“传令三军!后撤三十里,让出平川!派轻骑日夜袭扰,定要逼他们出城决战!”
“人屠白起?”他狞笑着扫过帐中诸将,“本帅要亲手斩下这颗头颅,悬于辕门!让武朝人看清楚,何为真正的人屠!”
……
秋阳西沉,血色残光浸透天地。
南城门外,黑潮般一望无际的军队在夕照中蜿蜒前行,铁甲折射出暗红的光晕,仿佛一条巨蟒正缓缓爬过染血的大地。
为首的铁鹰锐士已然入城。
十万鬼面覆甲的战士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玄铁面甲下只露出森冷的眼眸。
他们手中的丈二长戟与刀盾排列如林,硬弩机括在暮色中泛着幽蓝寒光,每一步踏下都震得城砖微微颤动。
蓝成武扶在垛口的手掌不自觉地收紧。
作为武朝老将,他见过许多精锐之师,但从未有过任何一支军队,能给他如此恐怖的压迫感。
这些战士周身萦绕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连呼吸节奏都如出一辙。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铁甲胸口处新铸的鹰徽,分明不是武朝旧制。
“这便是武安君的铁鹰锐士?”庞令忠的手指无意识地扣紧城墙。
那些覆着鬼面的甲士列队而过,即便沉默不语,散发的气息仍让他这个老将心头一紧。
蓝成武眯起眼睛,战场本能让他浑身汗毛倒竖:“难怪能杀得诸藩联军闻风丧胆...”
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老夫倒要亲眼见识见识,能统御这等虎狼之师的,是何等人物!”
“报——!”亲兵快步奔来,单膝砸地,甲叶铿然,“武安君车驾已至辕门外!”
两位老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整了整战袍。
当两人策马来到城外时。
官道尽头已现出一道挺拔的身影。
玄甲将军策马而来,身姿如出鞘利剑。
他未戴头盔,黑发以一根赤绳高束,面容刚毅如刀削斧凿。
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漆黑如墨,平静之下似有血海翻涌。
庞令忠的坐骑突然不安地倒退半步。
他这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已然湿透。
这位武安君甚至没有刻意释放杀气,但那种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压迫感,却让四周空气都为之凝滞。
“好一位''人屠''...”蓝成武的瞳孔微微收缩,目光如刀般钉在白起身上。
随着那袭玄甲渐近,两位老将这才如梦初醒,同时催马上前,“见过武安君!”
白起略一抬手,甲胄发出冷硬的摩擦声:“免礼。”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进城详谈。”
“遵命!”
两人抱拳应声,随白起登上城楼。
极目远眺,三十里外的蛮军连营炊烟袅袅,看似平静。
“北蛮让出平川,却未拔营。”白起手指轻叩墙砖,“这两日关前可有异动?”
蓝成武指向西北方向,铁甲随着他的动作铮然作响:“禀武安君,每日都有轻骑在弩程外袭扰叫阵。”
白起冷笑一声,眉宇间杀气隐现:“想诱我出城野战?”
他指尖轻叩剑柄,寒声道:“那便给他们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