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街道上,行人尚稀,早起的店家刚刚卸下门板。
义庄,顾名思义,是官府设立的,用以暂时停放无人认领的尸体,或客死异乡之人的棺椁的地方。
这种地方,平日里就阴气森森,鲜有人至。
此刻,更是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
还未靠近,楚辞空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在晨雾之中,格外刺鼻。
义庄门口,已经围聚了不少衙役与兵丁,一个个面色煞白,交头接耳。
一些胆大的百姓也远远地围观着,指指点点,脸上同样是惊骇与好奇交织的复杂表情。
楚辞空勒住马缰,翻身下马。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那些衙役兵丁一见到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向两旁退开,让出一条道路。
楚辞空一眼就看到了县尉刘昌。
刘昌面容严肃,正在和几名手下低声商议着什么。
见到楚辞空走来,刘昌连忙迎了上去。
"楚总捕,你终于来了!"
刘昌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这案子实在是太过诡异,本官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楚辞空拱手回礼:"刘县尉言重了,既然出了人命,自当全力查办。"
"现场可曾动过?"
"不敢擅动。"刘昌摇头,"本官知道楚总捕验尸查案的本事,特意吩咐手下不要破坏现场。"
楚辞空满意地点点头。
刘昌虽然武艺不精,查案能力也一般,但做事还算稳重,知道保护现场的重要性。
他指了指义庄的大门,"楚总捕,这里面的情况实在是..."
他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恐惧之色。
楚辞空心中更加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场面,能让刘昌这样的县尉都感到害怕?
"走,进去看看。"楚辞空大步向义庄走去。
刘昌连忙跟上,同时吩咐几名手下在外面守着。
义庄的大门虚掩着,门板上有明显的抓痕,仿佛被什么利爪撕扯过。
楚辞空推开门,一股更加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院子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衣物和兵器,还有大片大片的血迹。
楚辞空仔细观察着地面的痕迹。
血迹呈放射状分布,说明死者曾经激烈挣扎过。
而且从血迹的新鲜程度来看,确实是昨夜留下的。
"尸体在哪里?"
"就在里面。"刘昌咽了口唾沫,"楚总捕,要不然咱们..."
"无妨。"楚辞空摆摆手,径直向里面走去。
停尸房位于义庄的后院,是一间低矮的房屋。
房门大开,里面黑漆漆的,隐约可以看到几具尸体躺在木板上。
楚辞空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后走了进去。
火光照亮了房间,楚辞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房间里的景象确实触目惊心。
三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死状极其凄惨。
其中一具尸体的胸膛被完全撕开,,肋骨根根断折外翻,胸腔内血肉模糊,原本应该在里面的内脏,此刻却如同破烂般散落在尸身周围的地上。
另一具尸体的脖子,呈现出一个诡异的九十度反折,显然是被人用蛮力生生拗断。颈部动脉处,有着几处深可见骨、边缘参差不齐的咬痕。
第三具尸体,更是凄惨。四肢几乎都被硬生生扯断,断裂处并非利器切割的平滑创口,而是布满了撕裂性的伤痕,骨头茬子裸露在外,白骨森森。
刘昌面色惨白地站在停尸房门口,双腿微微打颤,说什么也不敢再往里踏进一步:"楚总捕,你看这死状,分明不似人为。寻常凶徒,哪里能有这般力气,又哪里会用这种……这种手段!”
楚辞空没有回答,而是蹲下身子,开始仔细检查尸体。
但眼前的景象确实有些超出常理,这些伤口的形状和深度,也不像是普通兵器造成的。
更像是某种利爪和尖牙留下的痕迹。
"刘县尉,烦请门外等候。"楚辞空头也不回地说道。
刘昌如释重负,连忙点头:"啊?哦,好,好!"
楚辞空打开勘验箱,取出银针、细剪、量具,戴上薄麻布手套,开始验尸。
三具尸体均已出现明显的全身性僵硬,但关节尚能勉强扳动。
结合尸斑的分布和按压褪色情况,以及义庄内的阴冷环境,楚辞空初步判断,三人的死亡时间大致在昨夜丑时。
这与衙役所说的时间基本吻合。
接着便是死因,第一具胸腔被撕开的兵丁,死因显而易见,脏器严重破损导致的大出血和急性心肺功能衰竭。
第二具颈椎断裂的兵丁,死因是颈椎骨折压迫中枢神经,以及颈部大动脉被咬断导致失血过多。
楚辞空仔细观察了那些咬痕,牙印深陷,间隔较大,创口切面整齐,分明不是咬痕,反倒像是利器所致。
第三具四肢被扯断的更夫,死因同样是多处严重创伤合并大出血致死。
楚辞空逐一记录下这些发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尤其是第三名死者,成年男子的髋关节哪能这么容易被扯掉,根据韧带和肌腱的强度,扯掉大腿至少也要两千斤的拉力。
车裂之刑尚需五马之力,区区人力怎能扯掉四肢?
楚辞空起身走向停尸房内的其他尸体。
义庄内原本就停放着几具无人认领的尸首,大多都是无名的乞丐。
他逐一掀开那些白布,有的已经高度腐败,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有的则尚算完整,只是面色青灰,毫无生气。
楚辞空仔细检查了每一具尸体,没有发现任何“尸变”的迹象。
既然传说中的"尸变"真的发生了,为什么其他尸体都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所谓的尸变,只是某一具特定的尸体。"
楚辞空在心中暗自推断,随即开始在停尸房内寻找蛛丝马迹。
很快,他在房间的一角发现了一堆破碎的木片。
那是一口被劈开的棺椁,木屑散落了一地。
楚辞空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着这些棺木残骸。
棺材的木料极薄,一看就是最低等的便宜货,民间俗称"狗碰头",意思就是连野狗用头一撞都能撞破。
这种棺材通常是给那些身无分文的穷人用的,薄如纸片,只是为了完成仪式,根本起不到保护尸身的作用。
突然,他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一块约莫巴掌大小的木片上。
在那块木片的内侧,靠近边缘的位置,附着着一些已经半干涸的、略显粘稠的黄色液体。
他伸出食指,轻轻在那黄色液体上抹了一下。
指尖传来一种油腻的触感。
他将手指凑到鼻端,一股淡淡的、有些熟悉的香气钻入鼻孔。
这味道…
楚辞空心中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站起身走出停尸房:“取一盆清水来。”
一名衙役连忙应声而去,很快便端来一盆清水。
楚辞空将那块沾有黄色液体的棺木碎片拿起,小心翼翼地将上面的粘稠液体刮下少许,滴入清水之中。
只见那黄色液体一入水,并未溶解,而是立刻化作数个油珠,轻飘飘地浮在了水面上。
油!
楚辞空眼神一凝,又从勘验箱中取出一枚干净的小铁片,将棺木上剩余的黄色液体刮了一些到铁片上。
他掏出火折子吹燃,将火焰凑近铁片底部,小心地加热。
随着温度的升高,铁片上的黄色液体开始微微冒烟,一股愈发清晰浓郁的香气随之散发出来。
那是一种炒熟的芝麻特有的香味。
香油!
楚辞空眉头锁紧,一具所谓的“尸变”僵尸,其破裂的棺木之上,为何会留下香油的痕迹?
楚辞空手持着那块温热的铁片,目光再次投向那一地狼藉的棺木碎片,陷入了沉思。
一个荒诞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他的脑海中骤然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