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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玄机

作者:本一空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夏明远站在那片曾经是城墙,如今却成了繁华集市的空地上,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有些尖利。他指着眼前这片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景象,几乎是咆哮出声:


    “身为一个边境军事重镇,大夏抵御北方异族的第一道屏障,安宁城竟然连最基本的城防都没有!再加上那条宽阔得能跑马车的‘迎宾大道’,这……这简直就是敞开了大门,请那些豺狼虎豹进来随意劫掠!将来异族南下,铁骑长驱直入,安宁城旦夕可破!届时,徐泽!你就是我大夏的千古罪人!”


    此刻的夏明远,胸中怒火熊熊燃烧,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焚烧殆尽。他那张素来威严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双目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感觉自己的理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恨不得立刻将那个胆大包天的徐泽抓到面前,扒皮抽筋,以泄心头之恨!


    身旁的太监刘博和一众玄甲卫士,此刻都吓得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跟在皇帝身边多年,何曾见过陛下如此失态?一个个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成了陛下怒火的宣泄对象,惹来杀身之祸。


    夏明远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安宁城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徐泽,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挥了挥手,示意那数千名玄甲重骑暂时停留在城外隐蔽之处,不得惊扰地方。然后,他只带着刘博和十余名贴身侍卫,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富商装扮,面色阴沉地走进了那片喧嚣热闹的“无墙集市”。


    刚一踏入集市,各种嘈杂的声音便如同潮水般涌了过来,将他们淹没。


    “瞧一瞧,看一看嘞!正宗大辽上等牛皮,刚从草原上剥下来的新鲜货!瞧瞧这皮革的质地,油光水滑,柔韧结实!用来做马靴、制甲胄,那都是顶呱呱的!”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穿着皮袍,操着一口浓重辽东口音的汉子,正唾沫横飞地向围观的客商们推销着他摊位上的牛皮。


    “西域的上好羊毛毡,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嘞!这可是咱们大羌国特产的雪山羊绒制成的,铺在床上,比那江南的丝绸被面还要暖和!大冬天的,睡在上面,保准您做个热乎乎的美梦!”另一个摊位上,一个头戴毡帽,皮肤黝黑的羌人,正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大食国的上品香料,波斯的奇珍异宝,天竺的玛瑙翡翠!物美价廉,童叟无欺!错过了今日,再等一年!”更远处,一个高鼻深目,穿着奇装异服的胡商,正用半生不熟的大夏官话,卖力地吆喝着。


    耳边充斥着各种南腔北调的叫卖声,眼前是琳琅满目的奇特商品,鼻尖萦绕着各种混杂的气味——牲畜的膻味、皮革的腥味、香料的异香、食物的焦香……这一切都让夏明远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身处大夏的边境重镇,还是来到了某个万国来朝的异域都会。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他发现,这个集市的规模极大,摊位一个挨着一个,一眼望不到头。售卖的商品更是五花八门,除了本地的土产之外,还有大量来自周边各国的特产。而那些异族商人,更是随处可见,他们与大夏的百姓混杂在一起,讨价还价,言笑晏晏,丝毫没有身处异国他乡的拘谨和不安。


    夏明远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担忧。


    他想不明白,徐泽为何会允许如此之多的异族之人,如此自由地在大夏境内经商?难道他就不担心这里面混杂了敌国的奸细,刺探大夏的军情,将重要的情报泄露出去吗?


    要知道,安宁城地处边境,毗邻大辽、大羌等宿敌。这些异族亡我之心不死,时时刻刻都在觊觎着大夏的富庶。如此放任自流,无异于引狼入室!


    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是愤怒。夏明远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不成器的徐泽给气出内伤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走到一个售卖西域香料的摊位前。摊主是一个身材高大,满脸虬髯,皮肤黝黑的胡人,看其衣着打扮,倒像是来自遥远的大食国。


    夏明远看着摊位上那些五颜六色、散发着奇异香味的香料,皱着眉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那个胡人摊主,沉声问道:“听你的口音,不像是中原人士。你是从何处而来?为何会跑到我大夏的边境城池来做生意?难道你们就不担心,官府会将你们这些来历不明的胡商当作奸细抓起来,将你们的货物全部充公吗?”


    他这话问得颇为不客气,带着一丝质问和威胁的意味。


    那名大胡子摊主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咧开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大夏官话笑道:“哎呀呀,这位客官,您这话可就说得不对啦!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商人,那可都是徐县令大人的贵客哩!只要咱们老老实实做生意,规规矩矩交税,徐大人不仅不会为难咱们,还会派兵保护咱们的安全呢!”


    “哦?”夏明远眉毛一挑,心中冷笑更甚,“只要给县衙交税,就能在此自由贸易?看来这位徐县令,还真是生财有道,为了银子,连祖宗的规矩都不顾了!”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继续说道:“好得很呐!看来你们的徐县令,是真的一点都不害怕你们这些异族商人背后的大辽、大羌,或者其他什么国家,会趁机南下,入侵我大夏的疆土啊!”


    那大胡子摊主听了夏明远这番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瞪大了那双深邃的蓝眼睛,像是看怪物一般,上上下下打量了夏明远一番,然后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说道:“南下入侵?这位客官,您可真会开玩笑!您是刚从哪个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吧?难道您不知道,现在整个西北草原,谁不知道咱们安宁城的徐大人,那就是天上的神鹰,地上的猛虎!哪个不长眼的部落,敢来招惹他老人家?=”


    “我们大辽……哦不,是草原上的各个部落,现在跟徐大人的关系,那可是好得不得了!比亲兄弟还亲!我们怎么可能会南下入侵呢?我们还指望着徐大人多卖给我们一些盐巴、茶叶、铁器呢!”


    “噗——”


    夏明远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得!感情这徐泽,不仅没有防备异族,反而还跟他们“打成一片”,“关系好得不得了”?


    这哪里是戍守边疆的封疆大吏?这分明是认贼作父的卖国奸贼!


    天晓得这个徐泽,究竟给了那些异族部落多少好处,许诺了多少金银财宝,才能让他们如此“俯首帖耳”,放着大夏这块肥肉不咬,反而巴巴地跑来跟他做生意?


    一想到大夏国库里无数的金银,可能就这样通过徐泽这个败家子,源源不断地流入到那些虎狼之国的手中,资助他们厉兵秣马,将来好反过来攻打大夏,夏明远就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立刻将徐泽千刀万剐!


    他强忍着将这个胡人摊位掀翻的冲动,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带着手下之人,转身朝城内走去。


    他要亲眼去看看,这个徐泽,究竟把安宁城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穿过那片喧嚣热闹的集市,夏明远等人来到了原本应该是城墙的位置。此刻,这里正有一大群役夫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看到这一幕,夏明远那颗几乎要被怒火烧焦的心,稍微得到了一丝慰藉。他紧绷的脸色也略微缓和了一些,心中暗道:“看来这个徐泽,倒也不是个十足的傻瓜。他扒掉旧城墙,并非是异想天开,而是打算重建一堵更加坚固、更加高大的新城墙啊!”


    虽然劳民伤财是免不了的,但至少,这说明徐泽还没有蠢到连最基本的城防都不要的地步。


    想到这里,夏明远心中的怒气稍减。他示意手下不要声张,自己则带着刘博,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朝着那片热火朝天的施工场地走去。他想近距离看一看,这新城墙究竟是如何修建的,用料如何,工艺又如何。


    然而,当他们走近施工现场,看清楚眼前的一幕时,夏明远再次被深深地……不,是彻底地……震惊到了!


    只见那片广阔的工地上,数百名青壮役夫正喊着嘹亮的号子,干得热火朝天。


    有些役夫正用巨大的石碾子,将开采来的石块碾成大小均匀的石子;有些役夫则将这些石子与一种灰白色的粉末,以及沙子、水,按照一定的比例,用巨大的木耙搅拌在一起,形成一种粘稠的灰色泥浆;还有些役夫,则用独轮车将这些搅拌好的灰色泥浆,运送到一排排已经搭建好的木制模具旁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泥浆倾倒入模具之中,再用木夯反复夯实。


    夏明远注意到,那些已经凝固成型的“墙体”,呈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灰白色,表面虽然不如青石板那般光滑,却显得异常坚固厚重,仿佛铜墙铁壁一般。


    这……这是什么筑城之法?


    夏明远自诩博览群书,对历朝历代的筑城技术也颇有研究,但眼前这种用模具浇筑,用灰色泥浆凝固成墙的方法,他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役夫们的精神状态。


    他们虽然个个汗流浃背,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疲惫和怨怼之色。相反,他们个个精神抖擞,干劲十足,一边干活,一边还时不时地相互开着玩笑,唱着粗犷的山歌,工地上洋溢着一种欢快而热烈的气氛。


    放眼望去,整个施工现场,竟然没有一个手持皮鞭、凶神恶煞的监工在旁监督!


    仿佛所有役夫,都是自发自愿地来到这里,为了修建这座城墙而努力奋斗一般!


    夏明远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这……这怎么可能?!


    自古以来,修建城池、宫殿、陵墓等大型工程,哪一次不是靠着官府强征徭役,靠着监工的皮鞭和棍棒,才能勉强维持?那些被强征来的役夫,哪个不是怨声载道,哪个不是想方设法地偷懒耍滑?


    像眼前这般,役夫们个个笑容满面,干劲冲天,甚至还有说有笑,仿佛不是在服苦役,而是在参加一场盛大的节日庆典一般……这种景象,简直是颠覆了夏明远数十年的人生认知!


    他心中充满了好奇和疑惑,忍不住环顾四周,仔细打量起来。


    很快,他便发现在工地的一角,有几名穿着青色小吏服饰的年轻人,正围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旁,与几名刚刚从工地上轮换下来休息的役夫们,有说有笑地攀谈着什么。桌上摆放着粗陶大碗,里面盛着清澈的茶水,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麦饼之类的干粮。


    那些小吏的态度十分和蔼可亲,丝毫没有官府老爷的架子,与役夫们说话时,也是客客气气,甚至还会主动为他们添茶倒水。而那些役夫们,在这些小吏面前,也显得十分轻松自然,有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有寻常百姓面对官吏时的那种拘谨和畏惧。


    这……这又是什么情况?!


    官与民,何时变得如此和谐友爱了?


    这超出常理的一幕幕,让夏明远彻底蒙圈了。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一团浆糊,完全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亲自去问个明白。


    他朝着那几名正在休息的役夫走去,目光落在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约莫五六十岁,走路时一条腿有些跛的役夫身上。


    “这位老哥,”夏明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蔼一些,走到那跛脚役夫面前,故作关切地问道,“看您的腿脚似乎有些不便,这等重体力活计,您老人家如何承受得住?官府也真是的,怎么能让您这样身有残疾之人,也来服这苦不堪言的徭役呢?”


    他这话,明着是替跛脚役夫打抱不平,实则是在试探,想看看这安宁县的官府,究竟是如何对待百姓的。


    那跛脚役夫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憨厚地说道:“这位客官,您应该是外地来的吧?不瞒您说,俺这条腿,是年轻时上山打猎,不小心被野猪给拱断的。搁在以前,像俺这样的残废,莫说是干活赚钱了,就是想混口饱饭都难啊!”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感激之色,继续说道:“多亏了咱们的徐县令大人心善,体恤咱们这些苦哈哈。他老人家说了,只要咱们肯出力气,能干多少算多少,县衙不仅管咱们一日三餐饱饭,每日还能给咱们发工钱呢!像俺这样的,虽然干不了重活,但帮着搅拌搅拌泥浆,递个工具啥的,还是能行的。一天下来,也能挣个三五十文钱,足够俺婆娘和娃儿嚼用了!”


    “什么?!”夏明远闻言,心中又是一惊!


    服徭役,不仅管饭,竟然还给发工钱?!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大夏立国数百年来,徭役制度向来是百姓最为沉重的负担之一。官府征发徭役,百姓不仅要自带干粮工具,稍有怠慢,便会遭到监工的毒打。不知有多少百姓,因为不堪忍受繁重的徭役而家破人亡,甚至铤而走险,聚众造反。


    可在这安宁城,服徭役竟然成了一件“美差”?


    夏明远心中疑窦丛生,他看着跛脚役夫那张饱经风霜却洋溢着满足笑容的脸,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照大夏的律法,凡是身体残疾之人,如跛脚、独眼、断臂等等,都是可以免除一切徭役的。这徐泽倒好,不仅没有免除,反而还“引诱”这些残疾人来上工!


    这哪里是心善?这分明是奸猾无比,连残疾人的血汗钱都不放过!


    想到这里,夏明远心中的怒火再次熊熊燃起。他盯着那跛脚役夫,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和嘲弄,冷笑道:“呵呵,这位兄弟,看来你是真的挺‘感激’你们这位徐县令的啊?他都让你一个跛子来服这要命的徭役了,你竟然还替他说话,夸他是好官?莫不是……你们徐县令平日里,没少给你们灌迷魂汤吧?”


    那跛脚役夫听了他这番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涨得通红的怒容!


    “你……你这个外乡人!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跛脚役夫猛地从地上撑起身子,虽然一条腿使不上力,但另一条腿却站得笔直,他指着夏明远的鼻子,怒声喝道,“我们徐大人爱民如子,体恤百姓,那是整个安宁城有口皆碑的好官!你凭什么在这里血口喷人,污蔑我们徐大人?!”


    “就是!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对咱们徐大人不敬?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我看这家伙贼眉鼠眼的,不像好人!莫不是哪个部落派来的奸细,想来打探咱们安宁城虚实的?”


    跛脚役夫这一声怒吼,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周围那些正在休息或干活的役夫们,听到有人出言不逊,侮辱他们敬爱的徐县令,顿时群情激奋!一个个丢下手中的工具,抄起扁担、锄头、木棍,甚至还有人直接抱起了磨盘大的石头,呼啦啦地围了上来,将夏明远和他的侍卫们团团围住,一个个怒目而视,眼神中充满了不善和警惕。


    那架势,仿佛只要夏明远再说一句徐泽的坏话,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一拥而上,将他乱棍打死!


    夏明远身后的十几名玄甲侍卫见状,也是大吃一惊!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刁民”?竟然敢公然围攻“朝廷命官”!


    侍卫们反应也是极快,“唰唰唰”几声,腰间的佩刀齐齐出鞘,雪亮的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将夏明远和刘博护在中央,与那些手持“简陋武器”的役夫们形成了紧张的对峙。


    空气中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一场流血冲突似乎一触即发!


    “住手!都给俺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跛脚役夫再次开口了。他虽然愤怒,但似乎还保留着一丝理智。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些情绪激动的役夫们冷静下来,然后对夏明远说道:“这位客官,看您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一般人。俺们安宁城的百姓,虽然穷苦,但也知道好歹。徐大人对咱们的好,那是实实在在的,咱们都记在心里呢!”


    “俺知道,你们这些外乡人,不了解咱们这里的情况,对徐大人有些误解,倒也……倒也可以理解。但俺希望,您没有亲眼见过,没有亲身体会过,就不要轻易下结论,更不要随口污蔑一个真正为民办事的好官!”


    夏明远也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到了。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的侍卫们收起兵器,不要轻举妄动。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这些役夫们会对徐泽如此维护,甚至不惜与他们这些“外乡人”发生冲突。


    民心啊!


    这个徐泽,竟然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就将安宁城的民心牢牢地抓在了自己手中!


    这……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夏明远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他看着眼前这些虽然衣衫褴褛,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坚定和自豪的役夫们,心中的怒火不知不觉间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一些,对那跛脚役夫说道:“这位老哥,方才是在下言语无状,多有得罪,还请海涵。在下初来贵地,对安宁城的情况确实不甚了解。看你们这里的人,似乎都对这位徐县令非常崇敬和爱戴,不知……方不方便给在下讲一讲,这究竟是何原因?”


    那跛脚役夫见夏明远态度诚恳,不似作伪,脸上的怒气也消散了不少。他冷哼了一声,但还是开口说道:


    “哼!算你还有点眼力见!告诉你也无妨,也好让你们这些外乡人知道,咱们安宁城的徐大人,究竟是怎样一位青天大老爷!”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抹自豪的神色,朗声说道:“想当初,徐大人还没来咱们安宁城的时候,这里那叫一个穷啊!别说吃饱饭了,就是想找条像样的路走路都难!周围的山路,崎岖难行,坑坑洼洼,别说马车了,就是人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得摔个大跟头,摔死牲口、摔伤人那是常有的事!”


    “而且啊,草原上的那些蛮子,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三天两头就跑来咱们这儿打秋风,抢粮食,抢牛羊,甚至还抢人!官府的兵丁,没几个有用的,根本就管不住他们!山林里面呢,还潜藏着不少杀千刀的马匪,专门打劫过往的客商,有时候连咱们这些穷苦百姓都不放过!”


    “那时候的日子啊,简直就不是人过的!咱们安宁城的老百姓,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汗被那些天杀的刮走,敢怒不敢言啊!”


    说到伤心处,跛脚役夫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周围的役夫们闻言,也都纷纷点头附和,脸上露出了不堪回首的表情。


    跛脚役夫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语气猛地一转,充满了激动和振奋:


    “但是!自从咱们的徐县令大人上任之后,一切都变了!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徐大人一来,就带着咱们修路!你看看咱们脚下这条路,还有城外那条通天大道,那可都是徐大人带着咱们一条砖一条石地铺起来的!现在路平了,宽了,客商们也愿意来了,咱们安宁城也跟着热闹起来了!”


    “徐大人还带着咱们清剿马匪!以前那些在山里横行霸道的马匪窝,都被徐大人派兵给一锅端了!现在咱们安宁城周边,那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太平得很呐!”


    “还有那些以前经常来骚扰咱们的异族蛮子!哼!自从徐大人来了之后,他们也吃了好几场大败仗!听说啊,有好几个部落的可汗,都被咱们徐大人给活捉了,还得给徐大人磕头赔罪呢!现在那些蛮子,见到咱们安宁城的兵,都得绕着道走!”


    “更别说,徐大人还带着咱们开荒种地,兴修水利,减免赋税,让咱们老百姓都能吃饱饭,穿暖衣,过上安生日子!像俺这样的残废,徐大人都不嫌弃,还给俺们找活干,让俺们也能凭自己的力气养家糊口!你说,这样的好官,咱们能不爱戴他吗?能不把他当成活菩萨供着吗?”


    跛脚役夫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幸福和自豪。周围的役夫们也都纷纷点头称是,七嘴八舌地补充着徐泽的各种“丰功伟绩”。


    夏明远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却变得越来越古怪。


    这些役夫们口中的徐泽,简直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爱民如子的完美官员形象!


    修路、剿匪、抵御外敌、发展民生……这些听起来,确实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但是……


    夏明远心中却充满了怀疑。


    修建那般宽阔的道路,真的只是为了方便客商吗?难道就不会给异族入侵提供便利?


    清剿马匪,听起来是好事。但徐泽区区一个县令,手下能有多少兵马?他是凭什么剿灭那些悍不畏死的马匪的?莫不是……用银子把人家给“请”走了?或者干脆就收编了,成了他自己的私兵?


    至于带兵攻打北方的异族蛮子,还打了胜仗,活捉了可汗……这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安宁城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边陲县城,按照大夏的军制,日常的守军顶多也就几百到一千人。凭借这么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哪怕装备再怎么精良,训练再怎么有素,也绝不可能轻易战胜那些以凶悍著称的北方异族!更别说活捉部落可汗了!


    这听起来,倒更像是徐泽花钱请来说书先生,在民间编造出来的英雄事迹,用来收买人心,愚弄百姓的!


    想到这里,夏明远心中刚刚消散了一些的怒火,又隐隐有复燃的迹象。


    在他看来,这个徐泽,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投机取巧之辈!他所做的这一切,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深得民心,实则都是些华而不实、后患无穷的“绣花枕头”!


    他或许有些小聪明,懂得一些笼络人心的手段,但却缺乏真正的大局观和战略眼光!


    此人,断不可重用!甚至,留着他,都是一个祸害!


    夏明远眼神闪烁,心中已经给徐泽打上了一个“只会大搞形象工程,丝毫不干正经实事,甚至可能包藏祸心”的无能奸佞之臣的标签。


    他不再理会那些依旧在七嘴八舌赞美徐泽的役夫们,冷着脸,对身后的刘博和侍卫们沉声说道:


    “走!去县衙!朕倒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位深受百姓‘爱戴’的徐县令,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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